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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穗》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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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掌柜。”瑽瑢礼数周全地朝他点点头。

对面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瑽瑢自觉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的大家闺秀,赶紧改口:“辛公子。”

对面又皱了皱眉,这回瑽瑢就不是很高兴了,大家闺秀也是分有耐心和没有耐心的,她索性不去理睬他多动的眉毛,直截了当地问:“你在丞相府后门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辛袂委屈道:“我原本是想去拜访沈丞相的,谁想刚刚走到这儿,就碰巧遇见了二小姐。至于鬼鬼祟祟……”他快速地瞄了她们一眼:“在下自愧不如。”

绿萼反应十分快:“小姐,他骂我们。”

瑽瑢气不过,可还要维持自己的风度,只好暗暗掐了一把绿萼的腰,咬牙切齿道:“那辛公子请便。”说着就要绕过他走出去。

辛袂一伸手把瑽瑢拦住,语调还是懒洋洋的:“我原本拜访沈丞相也是为了找二小姐,现在碰到就更好了。”

瑽瑢诧异:“什么叫为了找我?”

“二小姐久居深闺,鲜少出门,怕错过了这大好季节的美色,我自是来邀请二小姐一同出游的。”

瑽瑢想了想前段日子自己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顿时萌生出一种荒废人生的愧疚感,鬼使神差地就应了一声:“嗯,走吧。”

绿萼在后头诧异的看看她,可惜瑽瑢完全没有感觉到,和辛袂肩并肩地走了,走了好几步以后才想起后头还有个被遗落的小跟班,扭头喊道:“绿萼,走快一点。”

绿萼只好小跑几步追上她。

相较半月之前瑽瑢来湖畔赴宴,如今的荷叶已经是郁郁葱葱的了,潮湿的水汽裹着隐约的热气,随着船桨推开的涟漪一圈一圈的荡。

瑽瑢趴在船头,手却极不安分地去撩拨水花,绿萼拽着她的衣角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辛袂则坐在另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桨,到了湖中央索性就收了船桨任凭它随波游荡。

接近中午的阳光有点儿晒,瑽路过荷塘时瑽瑢顺手摘了三片荷叶,顶在头上遮太阳。她递了一片给辛袂,辛袂接过了却只是拿在手上把玩,没有仿照她们的样子去遮阳。

瑽瑢好心提醒他:“太阳有点儿大。”

辛袂嗯了一声,含笑看着她头上绿油油的荷叶,还是不肯戴。

瑽瑢犹豫地看了他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扯掉头上的荷叶丢进湖里,扭头看见绿萼还戴着,厉声训她:“不许戴了,拿下来!”

绿萼很是纳闷:“不戴就不戴,小姐你脸红什么?”

瑽瑢捂住脸:“热的。”

绿萼竟然信以为真,担忧地问:外头太热了?小姐我们去屋子里乘凉吧。”

瑽瑢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余光瞥到辛袂的笑容,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那就去吧。”

绿萼赶紧吩咐船夫快些往岸上划,行至一半,船却动不了了。

船夫迭声道歉道:“对不住各位贵人,这船怕是被水草缠住了,所以才动不了。”

绿萼取出团扇,半跪着为瑽瑢遮挡阳光,辛袂问道:“那请问船家,何时才能走。”

船夫道:“公子且等等,马上就能走了。”话毕,他翻身入水,绕到船底去探查情况。

不多时,船夫扒住船檐,拼命爬上来,不仅没了刚刚入水时候的自如,反而脸孔都扭曲在一起,倒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嘴唇哆嗦着,捡起桨毫无章法的一通乱划,船却只在原地打转,他手一抖,船桨掉入水中,浮在水面上,他也不敢去捡。

绿萼离他近,一直好奇地瞧着他,终于发现了他嘴巴倒不是在哆嗦,而是一直念叨着一个词。

“水鬼。”

与此同时,瑽瑢看见水底冒出一只青白色肿胀的手,手指蜷缩着,瑽瑢还来不及缩回手,就和它碰到了。只这轻轻一碰,瑽瑢感觉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从内心里一直蔓延到头和脚,她的脑袋唰一下空白了,只条件反射地把手缩回来,在空中甩干了水珠。

辛袂在一旁看着她,随后递了一条帕子过去,瑽瑢接过,把手包住了,辛袂又仔细看她一眼,见她眼睛逐渐找到了焦距,便知她略微回了一点神,就轻声解释道:“用帕子把眼睛遮起来吧。”

瑽瑢摇头:“不必,我受得住。”

绿萼不知她看见了什么,也探头过去要看,却被瑽瑢挡了回去:“不要看。”

辛袂接替了船夫的位置,捞起船桨,三两下驶离了这个地方。

甫一上岸,船夫跌跌撞撞地跑远了,辛袂吩咐左右盯住他,别让他乱说话,这头瑽瑢已经交代了下人去报官。绿萼按着瑽瑢的要求去远处取了干净的水和皂角来为她洗了手,辛袂走过来一拱手:“沈小姐,我找人送你回家吧。”

绿萼刚要点头,瑽瑢先开口了:“我不回。”

绿萼扯扯她:“小姐……接下来就是官府查案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辛袂附和道:“是,小姐身份高贵,不该接触这些。”

瑽瑢被他们这么一应一和地劝了一下,反而来了脾气:“我就要跟着他们查。”

绿萼想说话,被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她也不敢再说了。而辛袂那边,瑽瑢则是好声好气地劝说他:“若是平常也就算了,现在这案件就发生在我们眼前,怎么说我们也算被卷了进去,若是不跟着查一查,我心难安。”

辛袂不赞同:“这事与你无关。”

瑽瑢声音忽地低下来,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可我刚刚碰到了他的手,那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冤屈,我也觉得他在求我帮帮他。”她举起帕子抹了抹眼角,低头看着脚尖。

辛袂低头就看见她长而卷的睫毛,在脸颊上打出一片心虚的阴影,他笑,也不去揭穿她:“沈相不会答应的。”

瑽瑢急道:“爹爹最是宠我,不会不答应的。”

辛袂心下已经有了主意,偏偏此刻还要逗她:“那可不行,二小姐随官府办案,总会有些闲言碎语出来,毁小姐名声。”

“我都不怕这些,你怕什么。”瑽瑢眨巴下眼睛,刚要疑惑自己一个丞相府小姐为什么三番四次对一个珠宝铺掌柜的低头,却看见大理寺来了人,把围观的百姓都撵走了,又把湖层层包围起来。

瑽瑢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臂用袖子略略遮了脸,辛袂上前一部挡在她面前。来者朝他拱手:“枢密使。”

这大理寺派来的官员声音似是有些耳熟,瑽瑢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注重去辨认声音,竟然忽略了他说话的内容。

“枢密使?”

瑽瑢突然发声,绿萼和对面的官员皆是一愣,倒是辛袂不慌不忙的应了一声。

“瑽瑢?”

瑽瑢见有人叫她,下意识的从辛袂身后伸出脑袋去看对方。

却不巧,还真是个相熟的。

大理寺卿陈子衿一脸诧异地望着她:“瑽瑢?还是玦瑢?你怎么在这儿?”

瑽瑢弯腰行礼:“陈叔叔,我是瑽瑢。”

绿萼在一旁垂着手不敢说话,瑽瑢想着,这大理寺卿是看着两姐妹长大的,要撒谎说是玦瑢早晚都要被揭穿,倒不如自己先挑明身份撒几个娇,一定比应付旁边这个突如其来的枢密使要简单的多。

“我这就遣人送你回家去。”

“不嘛!”瑽瑢按着原计划,撒娇道:“陈叔叔,尸体是我们发现的,您就让瑽瑢在旁边看看?瑽瑢就看看,肯定不添乱。”

“胡闹。”陈子衿板起脸训她:“你父亲必然不会答应,随我回去。”

“我与他说说他就答应了,陈叔叔,您就让我留下来看看吧。”

辛袂突然开口道:“我来照看她,就让她参与查案吧。”

陈子衿面色更加不善:“这种小案子,怎敢劳烦枢密使?”

“这种小案子,不也惊动了大理寺卿?”

陈子衿当然不好直接挑明了自己是为他而来,枢密使参与刑事案件,原本就比案件本身要严重许多,只能冷冷地看着他,却不想辛袂用一贯含笑的眼神毫不畏惧地回望过来。这时,即便是绿萼也感觉到了空气中“滋滋”发着声音的燃烧着的火花,她愈发把头埋地更低了,好像这火要把这一片都点燃,然后毁尸灭迹似的。

这时候总要出来一个不畏火的勇士,瑽瑢上前一步,扯扯陈子衿的袖子:“陈叔叔,我不会捣乱的。”

陈子衿看着少女葱白色剔透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住他的袖子,脑子里却想起她幼时白皙圆润的小手,软软糯糯像个汤圆团子一样,也是这般扯着他的衣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着她撒娇,心里不知怎么就软了一片。他轻轻叹口气道:“罢了,你去吧。”

随后他又朝着辛袂再一拱手:“瑽瑢有劳枢密使照料了。”

辛袂还礼:“陈大人不必客气。”

陈子衿先离开去和属下交代事情,绿萼终于活了过来,拍拍胸顺了顺气,就听见她家小姐兴致勃勃地要求去看看刚打捞上来的尸体,一口气没顺过来,又被吓岔了。

“你先换件男装吧,这样方便行动。”

“不换,丑。”瑽瑢理所当然地回答:“还麻烦。”

绿萼看一眼自始至终都温文尔雅枢密使大人,又瞥一眼跃跃欲试兴奋过头的沈二小姐,有些过意不去地想着自己理应帮他劝劝自家小姐,更不要说这样子也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却不想人家抢先一步回答了:“也是,那我们走吧。”

绿萼看着再一次抛弃她,头也不回地跟着辛袂离开的瑽瑢,总感觉气还是没顺过来,胸口还是闷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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