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神州遗事》第一章 奇鸧现世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楔子

自鸿蒙初开,世间尚无天界、人间及冥府之分。经涿鹿一役,三皇败兵主蚩尤于冀州之野,三界遂分。三界之中,有天主东皇太一、人主女娲及冥主东岳大帝。涿鹿之战,天主东皇仙逝,女娲将其所居之天极星炼成天极石,并封印其灵魂于其间。又因阴阳平衡崩溃,女娲耗尽仙力,重塑平衡,其灵魂寄居于生前所佩戴之阴皇珏中。三皇之中,唯冥主东岳大帝存世。

人间,亦即中土,又称赤县神州。沧海桑田,如今时至盛唐。神龙年间,冥府罚恶司有判官钟馗,因捉拿鬼鸟奇鸧一事,摧毁轮回殿之通灵柱。通灵柱是所有灵魂的归宿,亦是所有生命的开始。通灵柱被毁,无数灵魂重返人间,赤县神州之历史自此由纵向变为横向。

自此,赤县神州呈现出全新的格局。在遥远的西方,是群雄逐鹿的九州;东方,是诗的国度—盛唐;与盛唐隔海相望,是岛国东瀛;南方,是与世隔绝的后汉。赤县神州,亦因此得名混沌之地。

轮回紊乱,看似偶然,实则命中注定。怨灵不散的蚩尤,正伺机重返人间。为阻阴阳再次失衡,必须找到遗落人间的天极石与阴皇珏,以三皇之力,坚守平衡。混沌之地的故事也由此拉开序幕。

正文

如今,距涿鹿之战已过去千年。这日,正在泰山打坐的东岳大帝察觉到腰间回生令的异动。回生令乃掌控万物生死的法器,是一块长身尖头的令牌。回生令异动,是因有一鬼魂重现人间。东岳大帝知道此鬼与蚩尤相关,便暗念道家密祝,指间一束光射向回生令,召来四方鬼帝之西方鬼帝王真人。东岳大帝说:“百鬼夜行之后,她终于回到了人间。”王真人看着回生令上的九头鸟影像,已明了一切,问道:“大帝以为应当如何?”东岳大帝说:“先带她回冥府,再做打算。”王真人领命回了终南山,等待弟子归来。

凡世间,时至大唐神龙年间。在去往周至县的官道上,一个颇为俊朗的道人正赶往城中县衙,这人便是王真人的二弟子、冥府罚恶司判官钟馗。钟馗为何不是铁面虬鬓的怪异模样?因他在终南山重阳宫学道,艺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改头换面,换了一张俊朗的脸庞,只在捉鬼伏妖时才露出令鬼魅胆寒的本来面目。

前几天,周至县县衙的殓房诈尸,张县令请钟馗前去捉鬼。待他赶到县衙,张县令领着他到一具女尸前,说女尸夜间常常泣诉,似人梦呓,衙役人心惶惶。他问死因是什么,张县令说:“溺水而亡,本欲明日火化。”他又问:“尸体如何防腐?”张县令指着一侧诵经的僧人说:“全凭净海法师。”那女尸眉清目秀,乡野之间可谓少见。他伸手正欲翻开她的衣襟,静海抓住他的袖子制止道:“天师身为出家人,如此六根不净,岂不愧对三清。”他轻轻一笑,说:“心不净则六根不净,我无分别之心,何来六根不净?”静海一笑,只好松开了手。

钟馗检查过后,才知她死前受辱,他说:“她受人侮辱,才投河自尽,凶手尚未抓获,明日火化恐怕不妥。”张县令心中有愧,说道:“我知她冤死,但县内仵作皆为男子,不似天师这般不羁,是以迟迟无法定案。近日又频频诈尸,未免恶鬼伤人,才决定火化。”他让衙役取河水一瓢,淋在女尸之上。她因水而死,水便能激发鬼魂怨气,令其还阳。片刻后,随着一声尖叫,女尸跳起,眼泛绿光,张着血口獠牙。他立即念诵密祝,虬髯自两鬓长出,冷面如铁,右手执剑,瞪着女鬼。女鬼认出了他,吓得跪下哭诉道:“钟判,那日我在河边浣衣,被陈家渔夫侮辱,才投河自尽,望钟判为我申冤。”商议之后,张县令差衙役去了陈家,他则叫来牛头马面送女鬼投胎。

回终南山前,张县令问钟馗:“钟判事先如何得知女鬼受辱?若是一番检查过后,女鬼不曾受辱,岂不是坏了终南山的名誉?”他笑着说:“如静海法师所言,我六根不净。”随即,张县令哈哈一笑,恭送道:“天师走好!”

回到重阳宫,王真人召集了众弟子。王真人说;“近日城内有鬼魅作祟,此鬼身着羽衣红鞋,腰间悬一支玉笛。”他随后看着身旁的大弟子费长房,接着道:“你以为让谁下山捉鬼合适?”费长房一笑,说:“正南师弟不仅天资过人,且深谙男女之道,不如让他下山?”钟馗有些惭愧,学道两年虽有小成,但心志不坚,常流连于灯红酒绿之地。王真人却也是一笑,点头道:“甚好,也算是一番历练。”

临行前,师兄费长房送钟馗出了山门。费长房是王真人最得意的弟子,曾在百鬼夜行之年,被恶鬼打断一条手臂,成为王真人心中难以平复的伤痛。他似乎对鬼魅一事了然于胸,提醒道:“此鬼名为奇鸧,乃上古妖鸟死后所化,可食人魂魄,我这条手臂,也是因她而断,你切莫小觑。”钟馗问道:“可有需要特别提防之处?”费长房若有所思,笑着说:“小心……她的眼睛。”

长安城一派繁华盛世,正是六根不净之人的圣地。钟馗到了城内,在芙蓉楼找了一处落脚之地。这天傍晚,他正在楼上饮酒,在众歌妓舞妓簇拥之下,给她们讲些辟邪驱鬼的往事。正快活间,一个老婆子前来求助,说孙女被恶鬼附身。他只得与众妓一一惜别,立刻随她赶到普宁坊的宅院。

一个破瓜之年的少女躺在床上,腹胀如鼓,被众人按住了四肢。钟馗问:“有身了吗?”一个绅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急忙说:“小女只是被鬼附身,并未有身。”的确常有鬼魅藏于人腹,如同怀娠一般。那少女脸色发白,双眼空洞,钟馗提起她的手腕,一股阴寒之气顿时袭来,果是被鬼附身之兆。他取出桃符,念诵道家密祝,贴在她的腹上。桃符处的亮光沿着筋络行遍全身,她立即凄声惨叫挣扎起来,一只黑色的鬼魂正渐渐从她身体剥离。恶鬼破窗欲逃,追赶已来不及,钟馗只好取出腰间铜钱,射中了它的手腕,算是给它一个教训。

那少女已昏睡过去,只是腹部仍旧鼓胀。钟馗见那绅士脸色凝重,便对他说:“腹部不久便会平复。”那绅士点头谢过,送他出门。

三日后的傍晚,钟馗正寻找奇鸧的踪迹,路过普宁坊的泾河渡口,看见几个村夫抬着一个女孩正要浸竹笼。想不到天子脚下,竟也有人敢动私刑。正沉思间,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天师为何学道?”钟馗回过头,是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他笑着说:“与我王除尽天下鬼魅妖邪,还人间以安宁。”少年说:“我深爱一个女子,她不久于人世,敢问天师,我该如何安宁?”钟馗有些诧异,勉强笑道:“本道只知捉鬼,不懂男女之情。”少年看着那个浸竹笼的女子说:“她叫秦莯,三天前你从恶鬼爪下救了她。你不知道的是,她真的有身,但她尚未婚配,秦家容不下她。”钟馗无言。

说完,那少年跑到河边,跪在为首的中年绅士脚下,说:“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我愿娶阿莯为妻,还望秦老爷念及父女之情,放了阿莯。”那中年绅士一巴掌将少年打倒在地,怒道:“尚未婚嫁,便有如此苟且之事,即便你愿娶她,她也是不洁之人,死不足惜。”竹笼落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间似乎带着一些寒意,少年跪在河边,无助看着少女渐渐沉入水底。众人早已离去,少年仍然跪着,夜幕完全侵吞了他的背影,却依旧能听到他心碎的声音。

钟馗收拾了心情,去往芙蓉楼饮酒。正沉思间,一个女子端着酒壶走了过来。她步履轻盈,若孤鸿惊起。只见她穿着五彩羽衣,脚踏红鞋,腰间悬一支玉笛,钟馗不由警惕了几分。她以素手托起酒壶,为钟馗斟满,巧笑间,齿如瓠犀。她的目光从酒杯抬起,与他四目相对。只见她双眼含笑,如同柳叶凋落,太液池的秋水泛起层层涟漪,果如费师兄所言,不得不防。

钟馗正提防,那女子说:“秦莯已死,庄明恐怕也不会苟活。”见他不解,她补充道:“庄明就是你午后遇到的少年。”钟馗若有所思,迅疾拿起桌上竹筷,刺向她右手袖口。她急忙以左手阻挡,钟馗趁势以竹筷夹住她的手腕。随即探出左手,以食中二指挑起她右手衣袖,手腕处果然一枚铜钱印记。她轻轻一笑,说:“这也是拜天师所赐。”钟馗意识到那日附身秦莯的正是她。她告诉钟馗,秦莯与庄明两情相悦,秦莯在庙会被人玷污,如今孕肚凸显,秦老爷为人迂腐,势必难容。故庄明请她附身,借假死下葬,准备私奔。她说:“本来昨日便可计成,可惜遇到了你。”钟馗坚定地说:“身为判官,捉鬼降妖乃是本分,我自问心无愧。”她说:“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钟馗故作轻松,说道:“世间难免诸多不平之事,我也无能为力。”她笑着说:“终南山的牛鼻子,都这般不近人情。”

说罢,那女子拿起玉笛,吹奏几声,芙蓉楼外顿时百鸟袭来。她随即一个转身,羽衣迎风而起,若凤鸟开屏,正欲飞向楼外。钟馗立即起身拔剑,割断她的裙角,说:“我可没打算让你离开。”她落回楼内,看着自己露出的脚踝,揶揄道:“你如此六根不净,何必去做道士。”钟馗并不理会,说:“若你主动跟我回冥府,我可以不伤你。”话虽如此,钟馗心中却是十分忐忑,她既能断费师兄一臂,道行自不在他之下。她盯着钟馗,闪烁了一下睫毛,眼中秋水涌动阵阵涟漪。钟馗谨记师兄叮嘱,急忙避过目光。她呵呵一笑,说:“敢问天师,我有何罪,你非抓我不可?”钟馗说:“鬼鸟奇鸧,夜间行凶,长安城众所周知。”她上前质问:“你可曾见我伤害过谁?。”钟馗说:“虽不曾见,但城内人人自危,岂会有假?”她又进一步,与钟馗咫尺之隔,问道:“若我无罪,又该如何?”钟馗目光扫过她的眼睛,立即转头避开,说:“善恶自有察查司定夺,若你无罪,我保你平安。”钟馗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她仍盯着自己,便侧着头说:“你若再上前一步,休怪我刀剑相向。”她又是一笑,终于答应随他回冥府。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