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用他那瘦小的身板，吭哧吭哧地把大汗背了屋里。

一边流着眼泪念叨着：“少爷啊，你咋就这么命苦呢，爹不是亲爹，娘也不要你了，如今好不容易成了河东的首座大弟子，也有钱了，还没享过福，还没成就一番大业，你就走了——”

一边拿了毛巾湿了来给大汗擦脸：“少爷啊，小的给你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等会再找身新衣服给你换上，到了那边，小的会多烧点钱给你，你就下去好好过——”

毛巾还没沾到脸，只见大汗突地坐起来，“啊”地一声尖叫，又躺下去了。

“诈尸啊！诈尸啊！”吓得南瓜挥舞着毛巾就跑出去了。

只听得背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尾音拖得很长：“回来——”。

南瓜直吓得头都不敢回，人哪还敢回去，只声音颤颤地道：“少爷，你还是快点走吧，对您来说这个世界也没啥好留恋的了，但南瓜现在还不能陪你下去，我刚跟三奶奶房里的二凤对上眼，现在还非常留恋这人世——”

“滚回来！唉哟——”这次声音大了起来，而且中气十足，也没有尾音了。

南瓜突然意识到，少爷被雷追着劈都没被劈死，说明少爷是个老天都收不走的人，怎么可能会被田老爷打死。

转回房一看，果然验证了自己英明的推测，大汗虽然跟一具躺尸没什么区别，但那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在滴溜溜地转着呢。

“快点帮我翻一下身！”

这板子棍子的，全打在屁股上，这样平躺着，任谁都会疼得受不了，连忙过来把大汗掀了个个。

南瓜又哭了，不过是喜极而泣：“我就知道少爷命大，老天都收不走的，老爷凭啥能收走。”

“本少爷壮志未酬，如何能死。就算要死，也得把你带走，要不到了下面没个跟班的，还怎么混。”

看到大汗又能贫嘴了，南瓜就放心了，安顿好了大汗，便出买伤药、找大夫。

终归是年轻人，本来体格就结实，不出十天，能下床走动了。

这边田府大院的人看着南瓜，每天不是买药，就是接送大夫，也就知道大汗没死。

田管家自然也就报与了田更。

“没死就好。虽然我一时生气，不管是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本来也错不致死，若真把他打死了，倒也真对不住他，更对不住把他留在田府里的娘。”田更心里宽慰了许多。

没几天，随着大汗能走动了，事又来了。

大汗直接入了正厅，对着正在看书的田更鞠了躬：“田大人，不耽搁您太多时间，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田更放下书，看着他，并不说话。

当然，此时大汗也不需要他说话，只需要他听自己说话。

“在下要脱离田家户籍。”

田更神色微变了一下，又回到面无表情的状态。

“当然，您有两个选择，一是接受，二是拒绝。”

“如果您接受，只是简单地办个我大汗从田家出户脱籍的手续，神不知鬼不觉，对田家对您田老爷不会产生任何的负面影响，别人知道也只道是儿子分家出去了。”

“如果您拒绝，我便会以我不是您亲生儿子的理由向京都府申诉，按照本朝的惯例，估计会请您过去当堂滴血认亲，那么全天下都会知道你有个不是亲生的儿子，而且不排除可能还会追问起您与我娘的旧事，那么您可能会颜面无存。”

“此外，我还有个不大的要求，那就是把你住的宅子的房契交割给我，别以为我贪你田家财产，只是那座宅子有我娘的许多东西，也是唯一让我对我娘有些念想的地方。不过，我不需要免费送给我，您可以开价，我会按市价支付给您。”

“还有，一直跟着我的南瓜，把他的卖身契交给我，至于要算多少银两，您也可以提出来。这事除了钱以外，我不接受其他的商量。”

“最后，虽然也已说清楚，你我并非父子关系，但我仍对您这么多年供我衣食住行之恩，表示感谢。”

盯着田更看了看：“既然您没有反对，我就当您答应了，这两日我会找田管家配合办理此事。”

说罢，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此时，田更倒没注意大汗话中的具体细节，但却大大地改变了田更对大汗的看法。

本来一直觉得很猥琐，只会混的小子，这一番说辞中，既不卑不亢，又条理清晰。最让田更触动是，镇定的开价，胸有成竹的设定，给人完全居高临下的压力感，还有完全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气度，即便田更这种久经官场的老手，都不由得被震住了。

心道：莫非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如果说此时的大汗猥琐，那这天下真就没有不猥琐的人了。

大汗提出的，田更当然没法拒绝，于是便吩咐田管家全依照他的意思去做。

事情很快办完了，大汗脱了田家户籍，相当于自立门户了，南瓜的卖身契也给了他。

他把南瓜叫到了跟前，举起卖身契：“看到了吗？”

“看到了。”南瓜垂着手。

“谁是你真正的主子？”

“尊敬而伟大的少爷您！”

“这就对了！”

然后一转身将身契扔到了旁边的火炉里了。

“少爷您——”

“别以为本少爷把你的卖身契烧了，你就自由了，你还是本少爷的跟班，不过如果你真得把三奶奶房里的二凤勾上手了，本少爷就准你自由！”

“哇，这您都听到了，牛！至于二凤吗？那必须地！”

大汗拍了下南瓜的肩膀：“我现在以你唯一主人的身份吩咐一件事，须帮我速速办了！”

“谨遵少爷吩咐！”

“今天就找了人来，把往田府的门封了，在临街的墙上给我开个漂亮的大门，府名本少爷也想好了，就叫：大汗府！”

话说那厢，田府大院的正厅里，田管家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事办妥了？”田更问道。

“回老爷，办妥了。”接着道：“只是没想到大汗少爷这般有钱，照说府里也没给过他什么钱啊，连零用钱都未曾找帐房领过——”

田更看着他，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旁边那处宅子，按市价顶多一百两，他给了一百五十两，南瓜的赎身给了三百两，三百两象南瓜这样的孩子能买五十个回来，我说太多了，他说必须多给，让南瓜知道他很值钱，另外给了三百两，说是在田府这些年的食宿等费用，还算上利息，一并清了。”

田更欠了身，惊奇道：“也就是说他总共给了七百五十两银子？”

“没错，老爷！而且以小的看来，这七百多两银子，在少爷眼里根本就无所谓的样子。”

田更也惊了，他身为吏部侍郎月俸也不过是六十两，大汗一甩手就可以拿出他一年多的俸禄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