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芯呆立半晌，心里寻思：“我是他收养的没错。虽然当时年幼，不过那晚的事情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如若我的身世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这许多年，他为何只字不提？如若不是，那他方才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这样呆立半晌，胡思乱想着。忽然心里一颤，想起一件事，闪至海吞天身前，叹了叹他的鼻息，见已然丧命，喃喃自语道：“如若真如我所想，那我的小妹妹他为何不一起收养？我的小妹妹又被他丢在哪里？现在还活着吗？”眼中竟露出些许暖意，又带有一丝茫然。

此时厅上众人见二人已死，其余的人也都受了重伤，不会再有厮杀的场面，似是不满足一般，悻悻的散去了。

小凤见众人散去，偷偷看了看王坚，想问又不敢问，想走却也不敢走。王坚察觉，没好气的对她道：“还不快想法子把我们弄回去疗伤？”小凤被他一喝，又是后退了几步。

乾芯想的出神，听见有人说话，慢慢的转过身来，见小凤站在那里发抖，皱了一下眉头，又看了一眼王坚，冷冷说道：“王帮主，这就要走了么？”王坚一惊，心道：“难道这个女贼要取我性命么？”额头渐渐渗出汗粒，答道：“不知女侠可还有什么吩咐？”乾芯冷冷道：“哼！你会听吩咐么？”王坚闻言嘴角抽搐了两下，似笑非笑，没有答话。乾芯接着道：“你倒是挺喜欢使唤人的！”

王坚赔笑道：“王某今日受了点轻伤，气极攻心，在女侠面前失了分寸，还望女侠别往心里去。我平日里对待下人可是很和善的。”说罢看了看小凤，语气缓和了许多，对小凤道：“是吧小凤？”小凤不知是被他之前喝骂所吓不敢开口，还是根本不想开口，并未答话。

杨久雾见乾芯与王坚答话，怕她杀了帮主。自己身体不听使唤，站不起来，便忍痛吼道：“女贼！要杀就杀，何必戏弄？老夫吭一声就不算好汉！”王坚忙喝止道：“胡说什么！女侠何时说过要杀你了？同样是女人，你怎么就不能像女侠一样冷静矜持一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日里以老夫自称，还整天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好好的学学针织刺绣，岂不更好！”他面上虽是呵斥杨久雾，其实是怕眼前这个女贼对自己动手，一半都是说给乾芯听的。

乾芯笑道：“还是王帮主想的周到，女孩子就不应该打打杀杀。”王坚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欲开口。乾芯却忽然闪至王坚身旁，手中已握了短刃，横在王坚脖子上。王坚感觉到冰冷的刀刃紧紧贴着自己的脖颈，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再说话。乾芯双眼死死的盯着他，直看的王坚浑身发毛。只听乾芯冷冷说道：“不过，我从小就是个杀手。不杀点薄情寡义之人心里痒痒的很，现在不杀，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忍的住！”

王坚此时大气不敢出，摸不准乾芯的脾气，也不敢开口求饶，只附和道：“姑娘诛杀薄情之人，替天行道，当真是一代女侠！”乾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王坚干噎了好几口唾沫。片刻，乾芯将短刃收了回去，说道：“自己滚！”王坚闻言，身上一阵轻松，勉强站起，但终究伤势过重，走了两步就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厅外爬去，眼角时不时的扫向一旁的小凤。

小凤见他偷偷瞧着自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飞云帮，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慢慢走到乾芯跟前，小声问道：“姐姐，原来你那日不杀我，是因为我叫了你一声‘姐姐’吗？”

王坚此人爱慕虚荣，要想在飞云帮混一口饭吃，阿谀奉承的功夫自然不能少。小凤自幼就是飞云帮里的丫头，从小就被别人呼来喝去，嘴巴甜的很。乾芯那日潜进飞云帮毒害王少爷之时，小凤吓得“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那日其实是乾芯有意留在飞云帮里，才没有杀她。她方才听到了乾芯自语，知道乾芯有个失散了的妹妹，认定那日乾芯没有杀了她是因为自己叫了几声姐姐，所以此时才开口问及。

乾芯眉头一皱，反问道：“你是怪我没有杀你？”小凤被她一问吓的面无血色，双手乱摇，说道：“不是不是！我不想死。”乾芯不再理她，向前迈开步子，准备离开。小凤又紧追上去，问道：“方才我听到你说什么小妹妹，是姐姐有个小妹妹吗？难道你还有个失散的妹妹尚……”乾芯停下脚步，打断她的话，说道：“趁我现在不想杀人，你应该早点溜走！”

小凤仍是不住的说道：“那日我只是叫了你一声‘姐姐’，你就不忍再杀我，看来你很是疼爱你的小妹妹的，可……”话未说完，乾芯面容一变，右手已然捏住小凤脖子，冷冷道：“你为什么要自己找死？”小凤被她一捏，喘息不了，脸涨的通红，仍挣扎说道：“现在姐姐既然……找不到你的小妹妹，那就暂且让我跟着姐姐一起……虽然……我不是她”乾芯闻言，眼中又有一丝的茫然，松开了手。

小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喘息道：“我知道我不是她，不过……咳咳……我想在姐姐找到她之前，先替姐姐分忧，哪怕是一点点也好。”说罢大口喘息着，期待的看着乾芯。乾芯疑道：“你？”小凤狠狠的点头，急道：“我从小就在飞云帮里当丫头，什么都会！以后我给姐姐洗衣服、做饭、还能……”乾芯又打断她，冷冷道：“会杀人么？”小凤呆了一呆，没有答话。乾芯复道：“我不要会伺候人的，只要会杀人的。”说罢不再理她，迈开步子，向厅外走去。

小凤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见乾芯渐渐走的远了，忽然猛一抬头，眼神恐怖而坚定，起身跑到杨久雾身边，弯腰拿起杨久雾身旁的大刀。但那刀太过沉重，她举了两下竟举不起来，只得拿将起来，双手拖在身后，一步步向王坚走去。杨久雾问道：“小丫头，你拿老夫兵器作甚？”小凤也不理她，眼睛死死的盯着王坚，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王坚见此，又惊又怒，骂道：“你个小畜生！难道还想杀我不成？”乾芯听见声音，停住脚步，回身看着她。

小凤倒拖着大刀，走到了王坚身旁，厉声说道：“你们王家仗着有几个臭钱，整日里作威作福！你那无能的儿子，色胆包天，淫乱无度！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曾被他调戏沾污？你这个当爹却装作没看见，任由他胡作非为！你们两个都该死！”说着勉强抬起大刀，狠狠的砸了下去，王坚躲避不开，惨叫一声。小凤又道：“如今你受了重伤，本该求我救你，却还是对我又打又骂！”说着将大刀抽出，又狠狠砸了下去，嘴里仍是说道：“对你来说，我们下人就不是人吗！”又是狠狠一刀砸了下去。杨久雾此时站不起来，只瞪着大眼对她吼道：“小丫头住手！你个畜生，如此狠毒！老夫绝不能饶你！”

小凤就如疯了一般，仍是又骂又砍，一刀又是一刀。王坚初时还能勉强向前爬几下，待到后来，浑身没了力气，一动不动了。小凤仍是嘴里嘟囔着，只顾闭眼向下砍砸。片刻之后，王坚背部似剁好的肉馅一般，松软坍塌，血肉模糊，王坚此时背上的肉末随着小凤手中大刀的起落，横飞满地！

虚实道人看到此处，只觉腹中翻滚，干呕了几下。乾芯也是皱了皱眉头，见王坚早没了气息，小凤却仍是闭眼乱砍，终于开口道：“你走不走？”小凤闻言，终于停了下来，大口喘息着，眼中放光，惊喜的看着她，开心地问道：“姐姐肯带我走了吗？”乾芯不答，皱着眉头看向王坚尸体，小凤此时也顺着乾芯眼光，低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吓的小凤魂飞魄散，“啊”的一声，慌忙丢掉手中大刀，一步跨过王坚尸身，头也不回的跑到乾芯身边。

乾芯看了看她，见她满头是汗，身子不住的抖动，始终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小凤快步跟了上去，隐约的听小凤问道：“里面那个你们堂主的尸体，不管了吗？”

“杀手一生，随处任意安身，死了也应如此。这是他教给我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找人！”说着，两人出了大门，消失不见了。

虚实道人一动不敢动，见厅内几具横尸，满屋子的血迹，心中害怕，双腿发软，想逃出去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又过了许久，双手撑着两膝勉强起身，伸头向厅外远处望了望，确定那二人不会再回来，才喘息了一口气。又瞥见玄蛇仍是颓废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想起玄蛇救过六儿，勉强拖着双腿走到她身边，颤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玄蛇似没听到一般，双眼无光，低声自语道：“他走就走吧，为何还要我等？我等谁呢？等来的还是我的玄龟吗？”虚实道人叹口气，又说道：“只顾胡思乱想也不会知道日后会怎样，倒不如先管管眼前的。”

玄蛇闻言，眼睛终于动了动，似梦中惊醒一般，看了看虚实道人，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前辈教训的是！”说着又扫视了一下厅内，见江中鳄、海吞天、白虎三人齐齐躺在地上，王坚血肉模糊，杨久雾忍痛大口喘息着，心中又悔又惊又悲，不知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来不及细想，又见虚实道人浑身发抖，忙对其说道：“前辈若是见不了此等血腥，还是先回避一下吧。”说着快步跑了出去，召唤其他人去了。

虚实道人已是胆裂，玄蛇一出，大厅之内更是没有其他健全之人。唬的虚实道人冷汗直流，打一寒颤，自语道：“诸位佛祖，道德天尊，老儿从来没做过什么恶，不要让这些阴灵找上我。”口中念叨不停，急急的向外走去，刚欲绕过江中鳄等三人的尸体，却隐约听到一声呻吟。虚实道人登时头皮发麻，一阵腿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忙的向前爬着，口中仍是念个不停。没爬几步，又听到一声咳嗽，声音低沉无力，虚实道人此时闭着眼，已不知道门在哪里了，只是一味的往前爬。

虚实道人想逃出去，可偏偏怎么也逃不出去。慌乱之际，只听杨久雾有气无力的道：“他们之中还有活人，你只顾转什么圈？快快救人啊。”虚实道人带着哭腔道：“这里不是死人，就是将死之人，哪里还有什么活人。怕是鬼怪来寻仇了。”杨久雾道：“你一个道士，还怕什么鬼怪！你不救他，他就真的死了。那时候才来寻你嘞！”

虚实道人一听，又是一阵乱躲，最后终于硬着头皮缓缓的向那三人爬过去。靠近之时，果然又听到一声呻吟。虚实道人这才知道原来尚有人未断气，慌忙挨个探了探，见大汉白虎尚有微弱的气息。

原来江中鳄刺杀海吞天之时，连带白虎胸膛一起刺穿。白虎与海吞天两人相对，江中鳄想一击毙命，自然刺向海吞天心脏。白虎却是右胸被刺穿，所以才没丢了性命。

虚实道人定了定神，心想白虎虽然心智像个孩童，不过对江中鳄却很是忠义，况且又出手救过罗岚和六儿。便不再害怕，忙将海吞天尸体推开，看了看白虎，见那把长剑仍是牢牢的插在白虎身上。虚实道人不敢将剑拔出，便绕到身后，欲将江中鳄手指掰开，但江中鳄虽已命丧多时，两只手却仍是死死的抓住剑柄，怎么也掰不开。虚实道人仔细看了看，只见那把长剑深深插入白虎身躯，剑柄离着白虎后背只数寸，看来江中鳄刺出那一剑确实用尽全身力气。

虚实道人望向厅外，见玄蛇仍未回来，又见杨久雾朦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便偷偷将手放在白虎背后，伸出两指夹住那剑柄处仅有的几寸剑刃，轻一用力，眨眼又收了回来。之后虚实道人慌慌张张的抓住白虎双肩，将他慢慢拖了出来，使其侧卧在地板之上。

再看那把长剑时，不知何时已断为两截，竟未发出一点声响！江中鳄手中死死握着的，只剩剑柄！

谁说上古神剑掰不断！

虚实道人又将手掌放于白虎背部，白虎咳嗽一声，吐出些许淤血。玄蛇此时终于领着数人跑了进来，见白虎尚有气息，忙点了其身上几处大穴，取出一个五花瓷瓶，倒出些许粉末，涂在白虎胸口，又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他的嘴里。这才想将长剑拔出，看到剑已折断，皱了下眉头，回头看了看江中鳄手中剑柄，见断口整整齐齐，像是刚刚被铁匠重新打造的一般，疑惑的看了看虚实道人，问道：“前辈，这把剑怎么断了？”

虚实道人干笑两声，道：“老儿听他尚有气息，救人心切只顾拖拽，没在意这个。想是江府主恨这个什么海吞天至极，与他决斗时拼了全力，加上江府主神功盖世，将这剑震断了也说不定。”玄蛇将信将疑，但也来不及多想，猛然抽出长剑，白虎此时已没力气吼叫，身子一动，晕了过去。

玄蛇对着众人吩咐了几句，几人将白虎抬了出去。后探了探江中鳄鼻息，确定已经死了，又环视了厅内，见杨久雾闭着双眼，表情痛苦，尚有一口气息。玄蛇心知她虽是仇敌，却在危难之际为白虎挡了一刀，终究是救了白虎性命，便又叫几人将她也抬了出去。众人将抬她时，杨久雾自然不肯，奈何身子动不了，只嘴上有气无力的嘟囔道：“你们要杀老夫就便在这杀了，抬老夫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