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吧，尽情地生长，扎根黑暗，刺向光明，这是你的使命。”

耳边传来庄严的声音，如黄钟雷鸣，响彻寰宇——等等，“耳朵”？我有“耳朵”吗？

我又是什么？

……我是生命，对，蓬勃激昂，无穷无尽的生命。

“请你记住，我的孩子：得即为失，失即为得，得失相生，得失相存。馈赠、共生，将生命之光洒遍世界，这是你和这个世界的出路。”

声音渐渐消失，只余下混沌与黑暗。

在某年某月某日，世界的某个角落，“世界神树”之种苏醒了。

……

阳光。

温暖的阳光，灿烂的阳光，美味的阳光。

森林腹地，光影变幻、生机盎然之处，不足一寸高的小树苗舒展两片嫩叶，贪婪地吸允着生命的原料。明明是密林之中，以小树苗为中心的百米范围内却没有一株大树，规整的圆形空地仿佛是某种圣迹。在碎石、杂草之中，树苗看起来毫不起眼，唯一奇特的是叶片上浮现的淡淡光芒。

“真是美味的阳光，来吧，全部融入我的体内吧。”小树苗一心一念全在吸收阳光上面，它能感到一股生命的力量在体内循环，壮大。

一小时，两小时，一天，两天……小树苗体内的能量越积越多，使叶子的光芒逐渐转盛。

三天，四天……一周过去，奇怪的是树苗没有丝毫生长的迹象，体内的能量倒是要接近饱和。“好饿，明明要被撑饱但为何还是好饿，”树苗不知休止，将阳光的能量源源不断导入体内。

入夜，空地中央，树苗如同陨落的星星，璀璨的光芒引来一大群飞虫。

“好……好痛苦，不行，要被撑爆了。”树苗体内的光芒忽暗忽明，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飞虫们反而越聚越多，有的甚至落在它的叶子上，嗡嗡嘤嘤，好不热闹。

“不行……再也撑不下去了。虫子们，请收下我的礼物。”像是车胎或气球爆炸一般，树苗体内的能量一泻而出。只见白光一闪，之后是寂静与黑暗，虫子的尸体散落一地，向空气中播散着焦糊的味道。树苗没有视觉和嗅觉，但能感受到周围代表虫子的生命气息一扫而空。

“这……诶？”美味的生命力量，虫子们不能吸收吗？意外的结果让树苗有些不知所措。

“咳嗯，那个，可以请你们活过来吗？”这样的想法一出现，树苗自己都觉得可笑，虫子们死态很是安详，没有虫想要回应它，空气中类似烤肉的气味更是嘲讽般地四处飘散。然而——

冒着白烟，热气腾腾的虫尸之中，一条虫腿忽地抽动起来，接着，虫尸四分五裂，一只麦粒大小的小虫爬了出来。怎样形容这只小虫呢？若是把它扔在宝石堆里，想必会有人把它当做细碎的水晶。两对翅膀、三对细足、宝石造型的躯干无一不晶莹剔透，散发出莫名的魅力。

这样的小虫抖动翅膀，适应身体，接着晃晃悠悠地从地面飞起，落在树苗的叶子上。“如您所愿，大王。侥幸通过了大王的试炼，成功进化，小的感激不尽。”小虫以某种类似电波通讯的方式与树苗沟通。

“试炼……”感觉被微妙地误解了，各种词汇也真的很在意，但毕竟是第一次与其它生物交流，树苗冥冥之中觉得先配合一下比较好，“嗯，不错，本来只是不报期望的一试，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收获。”

“不敢当，很荣幸能得到大王的认可。”

话音刚落，树苗只觉自己和小虫被一条无形无质的细丝连在一起，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到一寸以上，顶端也长出了一对新叶，原有的叶子的根部出现小小的圆形凸起，不知会长出什么来。长高的树苗看起来有一种和谐的美感，每一个部件都被安排得恰到好处——虽然依旧是棵杂草的样子。

“生长了吗，原来是这样”树苗喃喃自语道。

按说任何生物，都应该该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才对，然而树苗的意识与身体犹如不配对的剑与剑鞘，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这一周以来也完全是在凭本能行事。刚萌芽时，它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有手脚眼耳之类的部件才对，结果除了能量涌入体内时的充实感，并没有视觉等感官。

不管怎样，树苗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想要“生长”，不能单纯地吸收能量，因为它无法使盛装能量的容器变大；必须和其它生物建立那种细丝式的联系，使之臣服——算是信仰的力量吗？

思考过后，树苗向虫子询问道：“虫子啊，为什么你要将我称作大王呢？”

“因为能做到将大自然的力量馈赠给他人这种事的，唯有‘世界神树’大人，也即我等大王，这是族群中代代相承的记忆。”

“那么关于世界神树，你都知道多少？”

“万分抱歉，大王，以上就是我所知的全部。”

“……好吧。那么，你的名字是？”

“大王想称呼什么都可以。”

“没有名字么……就叫你晶晶好了”

晶晶的触角抽搐了一下。

“……是，晶晶感谢大王赐名。”

……

两天后。

“啪嗞”，白光一闪，又一只飞虫被烤成了点心。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水晶”——不，是晶晶——竖直飞起，锋利的口器瞬间刺穿虫尸，接着将其中的体液吸干。

“不行啊，哪怕是注入最小限度的能量，这种小虫也会被瞬间烤焦，难道晶晶只是一个奇迹吗？”晶晶的触角忽地摇起来，像是小狗在得意地摇尾巴。

小到可怜的晶晶没想到是肉食动物，两天来树苗试图收服结果烤焦的虫子，足有上百只，最终都交给晶晶处理。虫子一只没有得到，反倒把晶晶的个头喂大，树苗还因此又长高一截。

“模糊的记忆中好像有电灭蚊灯这种东西，感觉我现在就挺像的呢。”树苗自嘲道。“试了别的生物，也都以失败告终。杂草会烧成灰，毛虫之类的会变成烤肠，大树距离太远所以没法试验。”

“唯一的收获就是晶晶了，能帮我松土、剪碎抢我阳光的杂草……话说还真是有用啊。”晶晶的触角摇得更厉害了，希望能注意一下別摇断了。

“嗯？”

晶晶的触角忽地僵直，急切道：“大王，大事不妙！”

“我已经知道了……用不着慌张。”树苗的感知中，以它为中心，南北各有一千左右的生命气息相互靠拢，其强度均超过飞虫，而且队列齐整，秩序井然——那是，军队的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