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过半，樗里鬿，林木躺在各自床上，扯着闲篇。隔壁屋子里，厨子王满盅正鼾声大作。

沈家的小酒馆坐北朝南，后院的北面是三间横向小屋，左边屋子住着说书先生刘温，正中间住着胖厨子王满盅，而最右边的屋子才住着俩店小二樗里鬿，林木。

东西两面也各有一屋，西边的屋子以前是柴房，后来改成了掌柜沈炼的住处，东边屋子则是俩个小掌柜的地盘，皆是土墙青瓦，已被白雪覆没。

后院中心位置，摆放着一个大水缸，里面养有一尾三指宽的淡金色鲤鱼，一只青背大螃蟹，一条小泥鳅，缸低则是七颗白色鹅卵石。

这些“小兵将”都是沈有粮，沈韵，林木儿时捕获到的，养了十一个年头，不管喂什么，就是不见长个，也没死掉。

樗里鬿曾经一度怀疑缸里的三只“水货”都已修炼成精，他偶尔闲着没事的时候，会搬条凳子坐在水缸边上，然后对着水里说话……即使厨子以此笑话他，他也难得的不计较。

如今，沈韵的那只金色鲤鱼，只是颜色比以前更深了些，更显灵动了，尾巴还是比身子长，游起来的时候更像一位千金小姐，樗里鬿说它很“傲娇”，因为他每次对着它们说话的时辰稍微久一些，这位“傲娇的千金小姐”便会用它的长尾巴甩他一脸水珠。

沈有粮的大螃蟹倒是成天在里边横冲直撞，精气神十足，没个消停，如今更是把大雪天气结成的冰面戳出一个个窟窿眼儿。

林木的那只小泥鳅，只是每天趴在鹅卵石上，一动不动。

缸低的鹅卵石则是三年前，刚来小酒馆不久的樗里鬿，在小镇边上的泥笼溪里摸上来的，那年的樗里鬿十八岁，从他乡行来。

“今年的雪下得真早，秋天树上的枯叶子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变成泥巴，天上的雪就飘下来了。”林木身体直直的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房上的横梁黑影道。

“可不是?你看酒馆的生意，哪还有什么人嘛，往年这时候，十几张桌子怎么都该坐够七八桌人，再看今年，这些天就一桌，还是我们五个自己人……还好掌柜的不计较这些。”樗里鬿一边说话一边用右手拍着自己的脸颊，又道:“林木，想家了?”

“我有些担心，怕大雪把山里的屋子压塌了，我上次走的时候，看见灶屋的土墙上都是从上到下的大裂缝……”

“放宽心，我看过，都是夯实的大黄泥，结实。闹饥荒都是可以吃的。”

听到樗里鬿说到最后一句话，少年林木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爹就是吃了大黄泥才有力气去打猎的，只是那东西吃得进，拉不出，最后给活活撑死了……

“林木，以后照顾好自个儿，别总当烂好人，还有隔壁那货，别老听他使唤。”

“你银子存够了?”

“够了，掌柜的大方，多给了些银子，托我出去后，顺便帮着打听下有粮的消息，明天我就去牛大叔的铺子，挑一把好剑，如果以后你在白蚁镇上，听到有路过的人说江湖上出了个叫樗里鬿的剑客大侠，他不仅风流倜傥，还剑法高超，那一定就是我了。”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剑到手就动身，我已经等了三年了，哦，不对，是二十一年，我打出生就等着的。哈哈。”

“明天我陪你去取剑吧，还能送你一程，就送到泥笼溪外的凉亭。”

“行！等我扬名后回来，我带你骑马去我家乡，喝我酿的酒，我们那最烈的酒！”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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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黎，皇宫金銮殿，头戴凤冠的徐氏皇后歪着脖子，躺在血泊之中，母仪天下的姿容只剩下恐惧，狰狞。

只属于九五至尊的龙椅上，正坐着一位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女子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大黎皇帝。

这座天下，最有权势，野心的真龙天子亦只剩最后一口气而已……

“雅妃，朕……朕……”

白衣女子好似有些不耐烦了，眉心微皱，伸出白玉般的右手直接拧断了皇帝的脖子。

“李斯，陛下怎么死了?”白衣女子抚摸着皇帝的脸颊，声音冷清的对殿内仅剩的一个活人问道。

“回禀女帝，周烨因徐氏不守妇道，气急，旧疾复发，含恨而死。”身穿四爪蟒袍的大貂寺李斯跪于金銮殿下答道。

“七境武道宗师，活活被自己气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白衣女子大笑不止，五指狠狠用力抓穿怀里已然气绝男人的脸颊，提臂将一国之君甩向身下的大貂寺。

饶是悟道修为突破到八境多年的大宦官，也是避之不及，亦不敢闪躲，直接被上一任主子的身体撞出金銮殿，陷入宫墙之中。

“李斯，你个狗奴才，周烨不是你可以叫的。”

大貂寺伸出双臂，把自己拔出墙内，跪声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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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辰时，位于隽州界内的白蚁镇上已经有行人出没了，人人踩在白雪之中，有人缩着脖子，有人低声骂着老天爷……

小酒馆后院，林木起身后，便发现樗里鬿已经独自走了，摸着樗里鬿睡的被窝，凉了……

少年抓起外衣套在身上，失落的走出了门。

“林木，樗里鬿让俺告诉你，他走了，牛铁匠那边有东西留给你。”厨子王满盅听见隔壁屋子的林木打开房门后，推开窗子，伸着脖子对正出门的少年喊道，喊完又赶紧关掉了窗户:“他娘的，冻死俺了。”

“去吧，别愣着了。”这时，掌柜的沈炼也走出了西屋，对少年挥着手:“酒馆的生意先歇着，等雪化了再开门，这些日子想干嘛就干嘛去，王厨子，听到了?”

“晓得了，晓得了！”

少年林木顿了顿，便开了后院的偏门，拐出酒馆巷子后，沿着百草街去了铁匠铺子。

白蚁镇原本算是附近的大镇子，人口最多的时候有七百多户人家，只因一场饥荒，户数逐渐，如今加上在此扎根的外乡人，也不过三百户。

镇子主街为“工”字形，“上横”为北街，也称福寿街，“下横”为南街，称泥丸街，可能是挨着泥笼溪的缘故。贯通南北的街道便是百草街。

三条主街在小镇上规规矩矩，但是穿插其中的巷子却是歪歪扭扭，像极了被蚂蚁开凿出的迷宫，曾经一度把外乡人困在其中。

在小镇上，有两大“阵营”，一帮一百三十二户的原住民，一帮一百五十七户的外乡人。由于住户减少，镇上多出了许多空闲的宅子，大家都挑选较好的住，外乡人多是住在福寿街一带，原乡人则是选择住在泥丸街一带，至于百草街，各占南北一半，还有富裕。

那些富裕下的宅子也没荒废，大都掌握在拳头比碗大的人家手里，所以掌柜的沈炼家的老宅，至今把持在外乡人手中，位于百草街上方。他老丈人在福寿街东边的大宅也没逃过一劫，落入了外乡人一霸之手。

小酒馆位于百草街与泥丸街的三岔夹角，少年林木走在百草街主街上，棉鞋尽湿，白雪尽没。两旁店铺宅门大都紧闭，只有一家卖炊饼的铺子往外冒着热气，生意照样冷清。

“林木，炊饼，不来一个?”卖炊饼的是小镇原乡人，张寡妇，家里人就她和女儿在饥荒中熬了过来，丈夫，老人，两儿子都埋了……

张寡妇家女儿在福寿街给人做丫鬟，自个儿则靠手艺过活。

“张婶，来一个吧。”少年说着正准备掏衣服里的铜钱，张寡妇已经将炊饼递了过来。

“樗里鬿路过的时候已经帮你付过了，他嘴里念叨着什么“烂好人”，我硬是没听明白，他就跑掉了。”

少年接过炊饼的手打了个激灵，突然回想起昨夜樗里鬿对他说的话……少年略感无奈，心中难过更添了几分。

等少年赶到铁匠铺的时候，壮实的牛铁匠正从铺子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一把长剑，递给少年。

“接着，樗里大侠赏你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