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首领逆光而坐，从窗外倾泻而入的阳光给他周身镀了一层灿烂而又瑰丽的金边，和着那本就金色毛茸茸的发，仿佛是聚集了世间最干净最美好的存在。

虽然根本看不清giotto的面容，但奥利弗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们这位一向温柔包容的首领，注视自己的目光流露出了怎样哀伤失望的神色。

神啊，我犯下了怎样的罪孽。

只一眼，奥利弗刚抬起的头马上又垂下，生怕多一眼便是亵渎了那人曾给予自己的全部信任。

时间在这难捱的一分一秒中慢慢流逝，终于，giotto轻轻开口道：“为什么？”

没有青筋暴起的怒斥，没有声嘶力竭的质问，只是轻飘飘、仿若没有任何重量的一声“为什么”。

却像一把重锤哐然落于心上，奥利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辜负了首领怎样一份沉重的苦心与信任。

但我......别无选择。

他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boss。”

“......一句‘对不起’无法抹消掉所有的罪过，奥利弗。我想知道原因。”

奥利弗自嘲地一笑，却是满脸的苦涩与无奈：“原因这种东西，真的很重要吗？”

“奥利弗！”他第一次听到温和的首领用这样的腔调说话，或者说，是这样的动怒，“如果不重要，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私通敌对家族、枉害曾经浴血并肩的兄弟！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家族，怎么对得起——”我给予你的信任。

因为相信你，所以将首领助手的职位交予你，结果却造成家族绝密情报被盗、分部人员伤亡的严重事故；因为相信你，所以即使怀疑，在d没有把那些确凿的通敌证明送过来时，我仍然怀有一丝侥幸......

可这一切现在看来却是如此的可笑。

“......boss，我虽不是一个好的家族下属，却想做一个孝顺的儿子，一个可以被依赖的兄长。”

“当家族的安危和亲人的安危相冲突时，我该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

giotto敏锐的直觉发挥了作用：“亲人？......是敌对家族用他们的安全威胁你？”

“他们抓走了我的**和妹妹，将**从不离身的结婚戒指和妹妹常戴的手镯带给我，说如果不配合他们的话，下次送来的就不止这些了。boss，如果是您的话......如果遇到危险的是您视如亲人的岚守大人的话......您又会怎么做？”

千想万想，giotto都没料到这个理由。有时候苦苦追寻一个结果，到头来**却是如此的难以承受。

“你......”giotto喉咙发紧，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是孤儿......”

自卫团最初的成员大都是年龄相仿的孤儿，他们的亲人或是病故，或是被无情的战争夺去了性命，孑然一人于世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想着与其在战火中苟活，倒不如拿起武器与敌人拼了。这么多年来从没听奥利弗提到自己的家庭，giotto一直以为他也是1848年那场战争的牺牲品。

“我的父亲死于六年前的那次战争。而**则常告诫我既身为西西里的男儿，当有顶天立地的气魄，应该拿起武器驱逐那些野蛮的侵略者，叫他们知道西西里不是那么容易被征服的。当初我加入自卫团，她还叫我不用挂念家里，她和妹妹永远都是我坚实的后盾。”

至亲给予了他如此坚定的支持，到头来他却连她们的安危都无法护及。一边是生死并肩过的兄弟，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这本就是两难的抉择，无论选择哪一方，结果注定都将是不可挽回的错误。

也许真的......人生在世，难免要辜负一些人、一些事。

短暂的对话后，气氛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如果我是奥利弗，又能怎么做？giotto扪心自问，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也找不到答案。是的，有些问题永远不会有两全其美的答案，怎么选择，无非是将负罪感减少到最小。

可是他还能责怪奥利弗吗？选择了保全亲人真的有错吗？

giotto素来坚定的内心第一次出现了动摇。一直以来，他都是在考虑如何保护身边的人、保护家族的人不受伤害，追求强大的力量也好、努力将彭格列推上巅峰也罢，所为的不过是能更好地实现这些愿望，却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这会是一把双刃剑，在保护同伴不被伤害的同时，又将他们置于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危险。

奥利弗有错吗？保护至亲之人不被伤害，这份心情有错吗？

奥利弗没错吗？如果没错，那枉死的九名家族成员又如何能安息？

不......或许真正有错的，是我。

如果能对你多一些关心，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如果......

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种难以挽回的地步。

“boss......”奥利弗抬头，直直注视那对于他来说过分明亮的光芒，“那不是您的错，时至今日皆是我咎由自取。所以请您......”

“不要再露出这样悲伤自责的表情了。”

身为一个大家族的首领，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不必再苛责自己面面俱到，那样会活得很累。

giotto凝视着对面年轻人的脸庞，在那里找不到一丝不甘与怨恨，反倒带着淡淡的解脱之色。或许从出卖家族的那一天起，他就活在无际的自责之中，一方面希望被抓住得以终止这场罪恶的交易，一方面又担心被抓住后无法继续保护**和妹妹。日日沉浸在矛盾内疚当中，今天的结局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痛苦地闭上双眼，giotto第一次感受到语言的苍白无力：“我才是应该说对不起的那个......奥利弗，对不起。”

奥利弗惊诧地瞪大眼——慢慢地，他笑了起来，深褐色的眼睛开始凝聚着不知名的水光：“不，我其实是非常感谢您的，boss。”

感谢您保全了我仅存的微末尊严。当我站在悬崖，前有万丈深渊，后有群狼环伺，您依然在尝试救赎我。

当我为了保全亲人使用那些卑劣的伤害手段时，您依然选择原谅我。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

“即便如此......我唯一想辩解的是，刺杀您并非我本意......那时的我，实在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特拉帕尼和埃里切的轻微损失让他们开始怀疑情报的真实性，这时候我若不做出些实际行动表明“忠心”，**和妹妹恐怕难逃毒手。

“说了这么多，也许您非常想知道我私通的是哪个家族，然而很遗憾，因为我的**和妹妹，这我并不能说——之所以说出前面那些话，是希望您能明白，背叛并非我初衷，伤害您也并非我本意，一直以来，我都深爱着彭格列家族，也同样觉得，能遇到您这样的首领，实在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

“我不奢望其他人宽恕，也从不妄想得到任何救赎，只是想让您知道，仅此而已。”

“......别这样，奥利弗。”giotto抿唇，只觉胸口某处闷得厉害，“我原谅你。......但是，无论我个人如何原谅，又多么能理解你的做法，我却还是彭格列的boss......站在首领的立场上，我没办法、也没资格赦免你的罪。”

“这便已经足够了，boss。也许有些过分......但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我恳请您不要将我背叛的理由公之于众。”

“为什么？你难道......”

“无论理由多么光鲜动人，都无法掩盖结果的罪孽深重。就像我一开始问您的那样，理由这种东西真的并不重要，人们往往关注的只是一个结果。错便是错了，既然杀我骂我才让他们觉得解恨，又何必说出事实让知情人徒增烦恼。更何况——您就当我是为了**和妹妹。”

“......”giotto沉默半晌，然后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谢谢您，boss。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想知道——那些证据，是雾守大人找到的吗？”

“是的。他破解了你施在房间上的‘有幻觉’，找到了那些你还没来得及销毁的书信。”

“果然是雾守大人......”从d·斯佩多加入家族的那一天起，他就隐约有预感这位贵族出身的守护者大人会是个难缠的角色，自己最拿手的雾属性幻术说不定是日后暴露的关键，没想到当真如此。但是，“boss，您身边又多了一位实力出众的守护者，看来家族荣登巅峰之时指日可待。”

“......可是，”渐斜的阳光投映在giotto脸上，使奥利弗得以见到他们首领金橙色眸子里流转的光泽，“缺少了一同并肩作战的你，这份荣耀始终不是完整的。”

啊......时至今日，您依然当我是家族的一份子么？方才眼中消散的水光又有聚集的趋势，奥利弗抢在自己声音变得哽咽之前道：“boss......您给予我的这份恩情，奥利弗没齿难忘。”最后，深褐色的眼睛直直望过去，“您在这里待得太久，守护者大人们已经不放心了。”

确实，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而giotto也从奥利弗的目光里读出了别的东西——对保存最后一丝尊严的渴求。于是他无声地叹息着，只觉心里苦涩难耐，起身走向门口时，顿住脚步，却并没有再回头。

实心的木质轻轻打开，又重重合上，隔绝了那纤瘦的背影，同时也像是隔绝了最后一抹温暖。

黑暗笼罩来临之际，有一滴反射着最后璀璨光芒的晶莹水珠，悄然落下。

“对不起......还有，谢谢您。”

——您的荣耀并不会因为缺少了我而变得残缺不全，因为还有几位守护者大人和其他的家族兄弟们，他们一定会陪伴着您从开始走到最后，见证这个属于彭格列的传奇时代。

——他们必将以手中之刀剑，奉您一世荣光。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