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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不语幸曾遇》81. 蒹葭苍苍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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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语一个人在纪亦的楼下站了好久,久到她近乎成了一尊雕塑。

她觉得累了,扶着大理石台,在喷泉边坐下,没有看背后的水雾。到后来,连坐着都觉得累得不行,星语才揉了揉麻木的双腿,还是忍不住朝楼上的窗口看了一眼,才往家的方向走。

“爸,妈,我回来了。”星语开门进去,在玄关换了拖鞋。

客厅里没有人,星语听到卧室里两个人似乎是在吵架,神色一暗。

看到旁边两双踢得东倒西歪的鞋子,想来他们从昨天回家就吵了一路吧。星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摆正了爸妈的鞋。

“莫震渊,几十万,你以为是几十块钱啊,说造房子就造房子,你越活越糊涂了吧?”

星语抱着沙发上的抱枕,缩在皮质沙发里,叶问弦的声音隔着房间的门板传了出来。

造房子?

星语想到了老家那个山坳。爷爷住在木头搭的排楼里,她虽不经常去,可是对那个走几步就嘎吱叫的木质楼梯还是印象很深。

“我爸不都说了嘛,老房子现在是危楼,随时都可能塌。我爸那八十多岁的,又一个人住,不造房子还让他睡大街去?”

莫震渊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隔壁那几户不都是加固老房子吗?就你,死心眼地要砸钱拆了重新造。”

拆了?

星语浑身一僵,去年过年,她还和隔壁的笑笑一起爬屋顶、戳窗户纸。两家有一个小门连着,木门很小,也就她和笑笑还有爷爷家的土狗阿笨来来回回钻得来劲。

“那你都要加固了,干嘛不索性弄新的呢?我爸也高兴啊。”

莫震渊说话的声音洋了几分,听得出来,他是下了决心要重新造房子。

“高兴?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撑死了要门面,爸压根就没说要造房子。”

叶问弦歇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前几年,你说要在老家造一个的宗祠,少说也拿了十来万了吧。现在又要回老家造房子,你有没有想过我和星语啊?”

莫星语在外面听着,咬住了嘴唇。

“咱俩平时工资也不低,存了这么多年,几十万总拿得出来吧。”莫震渊又想到了什么,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你把我的工资卡拿过来,咱们各管各的,我花我自己的钱。”

“莫震渊!你把这个家当成什么了?”

星语知道,莫震渊的眼里,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爸妈。前几年奶奶去世,四十岁的老男人,哭了一个晚上。也是那一次,星语才知道,自己的爸爸,原来也会流眼泪,也会有牵挂。

想到这,她觉得有些讽刺,自己竟然偏偏没有遗传到这种情怀。

“那你说,等你爸不在了,那房子又怎么办?”

叶问弦是搞财务的,算账很分明。

“大白天的说什么不好,就挑晦气的说。”

莫震渊一听到叶问弦说什么“不在了”,立马就发火了,扬起手就要打人。

“你打啊——”

叶问弦少有的硬气起来,以往什么事她都顺着莫震渊,这回毕竟是几十万的糊涂账。可是说实话,她敢这么说,心里也一直在打鼓。

“反正你不造也得造,自己看着办。”

莫震渊摔门而出,看到沙发上面无表情的莫星语,冷哼一声,又拐到书房去了。

过了一会儿,叶问弦也出来了,见到星语,也是愣了一下,昨天一直在和莫震渊说造房子的事,而今才注意到星语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你昨天去哪了?”

叶问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下来,倒了一杯水,坐下。

“同学生日,太迟了,就在别人家住了一晚。”

星语很知趣地没有问刚才的事,叶问弦也没有心思和莫星语聊天,看了看挂钟,说,“你先歇着,我给你们做饭。”

星语惊讶地看了看表,才十点。

“这么早?”

“平时我都这个点开始做饭的,香菇和木耳要放水里泡一段时间,冰柜里的鱼要拿出来解冻,还有院子里的菜都抽芯了,得拔了吃。”

叶问弦的声音有些疲惫,双手交叉着搓了搓,然后系上围裙,很习惯地在上面抹了几把,就拿起菜刀准备切葱和蒜。

星语跟着进了厨房,早上洗的碗筷都沾着水,整个厨房也是估计不出半个小时之前才收拾干净的。

也是,在她的印象里,母亲和厨房总是无时无刻不联系在一起。

“你别跟着了,去看看书也好。你什么时候考试啊?”

叶问弦接了一盆水,择了一些大朵的木耳和香菇,顺手拿起了晾干的砧板,头也不回地问。

“没有月考了,现在算是期末复习吧。”

星语说完,就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越来越害怕和母亲说话,因为似乎每一次的结尾,都是那样的一句“你什么时候考试啊?”

星语知道,可能,妈妈不是记不得,只是,彼此之间,没话说了吧。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的一个瞬间,手里拿着菜刀的叶问弦,再也忍不住地捂住嘴哭了起来。

一直到吃完饭,星语都没有说一句话,自顾自机械地扒拉着米饭。她看着桌子上的腾腾热气一点点地消散在冰冷的气氛中,嘴里的米饭塞得很满,她忍不住想吐。

莫震渊没有说话,只有时不时地冷哼几声,却在夹菜的时候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星语看过去的时候,莫震渊挺着腰板子,眼里流露出一种不可理喻的蔑视。

叶问弦没有看莫震渊,但是夹菜的动作慢了很多,手也有些颤。星语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样无声的施压,每一次,母亲都会妥协。

莫星语扔下筷子,闷声嘟囔了一句“饱了”,就拿起档案袋要出门。

“又去哪?手里拿着什么?”

莫震渊出乎意外地出了声。

星语猛地站住,她想起了早上欧阳浅的话,手上攥着档案袋的动作紧了不少。

“一个朋友的东西落我这了,我给他送过去。”

星语没有回头,她说不清楚为什么,不希望父亲注意到档案袋。

“什么东西要装在档案袋里?”

莫震渊眯着眼,他看到了“绝密”两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知道,别人的隐私吧。”

星语很久没有和莫震渊有过这么长的对话,无奈地闭上了眼,嘴角勉强地朝左半边扯了扯。

“别什么朋友都乱交,也别什么活都往自己身上揽,出了事找谁哭去。”

莫震渊在政界混了几十年,说出来的话气势很逼人,星语听得浑身一震。

“我有分寸。”

星语反应过来自己早上的情绪有些无理取闹。一个17岁的小女孩,满脑子都是最纯粹的情感,又哪里体悟得到,像莫震渊那样的人几十年磨练出来的敏锐和圆滑呢?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智已经足够的成熟了,可是,在像莫震渊那样的老江湖眼中,还是稚嫩得好笑吧。

星语回过头,却真心感激地朝父亲看了一眼。

“爸,妈,我先走了。你们有事情坐下来好好谈,少发点脾气。”

说完,星语就朝门外跑。

屋里,莫震渊听到星语的话,愣在原地,筷子咬在嘴里半晌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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