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荒城》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最后缕余辉消失在逸夫楼后的群山,五点半的钟声准时扬起。

沉厚的钟声穿过校后的竹林,撞碎了林间的嘈杂,惊飞群说不出名的鸟。传到主楼时,已显得孱弱无力,以至于被完全忽视。

杜子健眼下正忙着高复,时至年底,大考将近。

杜子健所在的班级是二中的尖子班-所谓尖子班,就是成绩出类拔萃者才能进去,当然也有例外,backchamel在全国都是通行的。老师学生都对此心照不宣。杜子健当年以全县前十的名次进入翰林院,时风光无限,杜爸更是喜不自禁。杜爸在县里做文员工作,本来墨水不多,但当年为子取名时曾遍翻群书,在两周内匆匆翻过二十四史,四书五经,苦寻无果,后来偶然看到《文心雕龙》里有这样番话“子建思捷而才厚,诗丽而表逸”,突然来了灵感,盗用曹植的字,给儿子取名子建,只盼他能光耀门楣。杜子健中考在县里名声大噪,意气风发,杜爸自以为功不可没。

可惜杜子健进了高中不久便沦为中等生,成绩更是如同1929年纽约的股票,做了自由落体运动,甚至有跌破本线的趋势。好在杜爸发现及时,延请名师给子建开小班,子健这才逐渐回到优等生的行列。

几年下来,杜爸花费颇巨,但无奈这种事只能埋在肚里而不能声张,毕竟现在的学生竞争激烈不减当年,尤其补课这种事更是高度机密。杜爸的保密工作做得无懈可击,但不满还是有的,又不好倾撒在子健身上,只好拿杜妈撒气,所以两人关系紧张,冷战已有两年多。

这些事子健看在眼里,只不好多说,唯有学习瑞士做个永久中立国,置身事外。

晚自习的时候月考成绩公布,杜子健出人意料地进入前三甲,时信心膨胀,回家就对杜爸拍胸脯放卫星说要超过第名宋佳。这宋佳本是教师子女,天资聪慧,直是全校的风云人物。杜子健的话虽无异于“亩产十万斤”的卫星田,但杜爸时高兴,感动于儿子的勇气志向,竟然大手挥飘给子健五百块,算是意外收获。

二中的座位实行男女分流,据说是防止早恋。中间条六十公分的过道像银河生生的将两边隔开,算是两国边界,两边划江而治,互不往来。杜子健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他被划分到了男生的对面,犹如俄罗斯在欧洲的飞地加里宁格勒,算是个例外。和子健毗邻的是两个女孩:个叫王月,小巧玲珑,很活泼可爱——杜子健高时曾暗恋过她,虽然美国人说“neverflirtwiththeschemingwomen”,但子健却偷偷坚持暗恋了她两年,但爱情只有双方愿意才是爱情,所谓的“个人的思念”其实等同于意淫;另个叫陈希,高时曾经是全校第,而且长得温婉美丽——曾度是子健心中神话的存在。杜子健平时沉默寡言,和这两人少有言语。

时至年底,都是年中最忙的时候。大考将近,卷子资料发的摞连摞,引得学生怨声载道,时民怨沸腾。各授课老师细看之下发现学校订的资料的确过多,只好听取民意发扬民主作风,让学生从中自主选择—当然,要定期抽查。杜子健有幸被钦点为巡视委员,放在过去巡抚是二品官员,但子健对此很有意见—因为由于他地位特殊,(这样来就相当于成了妇联主任),很是尴尬。

下周就是元旦。高三以来假日几乎被学校剥削殆尽,所以学生都对这个少见的休息日望眼欲穿。其实大多数学生只想借此补觉,杜子健由于平日少有熬夜,精力尚好,准备回趟老家。

周五的晚自习,班主任叶德全匆匆赶来,出人意料的没有发试卷资料,只是带来本小册子。学生起初以为又是什么学校私编的习题册,都自顾自的埋头刷题。结果叶德全脸严肃示意安静表示自己有话要说——虽然本来并没有人说话。现在的老师权威不比过去,古时中国人将“君。父.师”并称为三尊,皇帝早成了历史,现在的父亲和老师也早已不复当年,所以学生并不抬头。

“好了,现在我来宣布件事情,”叶德全本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说话却掷地无声,只好干咳两声以壮声势,“咳-咳···大家注意听好了。”

“下周就是元旦了。学校本来是准备放两天假的。”子健已经隐约听出话外之音,“但是—我刚接到通知,有首都的名师会到市里上课。这可是个难得遇的机会,学校的意思是越多人去越好,所以,你们要赶快报名,后天把名单给我。”这话无疑是在勒令学生报名。

叶德全离开后班上乱作团,克制的男生表示要据理力争公车上书,当然也有几个情绪激动的人放言要向局里举报——二中曾有被学生举报而遭警告的先例。杜子健没那么愤青——主要是因为天性胆小加上受到杜爸厉行教育,只是可惜了来之不易的假期。

报名连带住宿要交800块。杜子健回家后把补课的事告诉杜爸,杜爸当即冒火。杜子健平常补课本来花费就不少,加上给各科老师的“tips”——据说这个词起源于18世纪的伦敦,即“toinsurepromptservice”的缩写,这个传统舶来后被发扬光大。杜爸两年里在儿子身上的前期投资已花费巨大,还导致夫妻冷战,本来就满肚怨火,现在子健又张口要钱,积攒的怒火如坦博拉火山爆发,张口便骂:

“这-这叫什么事!又交钱?”。

“老子两年花了多少?教育局难道不管这事?不是禁止违规补课么……”

……

顺带连子健块骂,“都是为了你!你要是不考上个重点大学都对不起我知道么,你知道我投入了多少吗?啊……”

子健本没想到杜爸会发这么大火,时语塞,支支吾吾挤出句:

“人家不都这样么……”

“人家?你看看宋佳,凭什么他能考第你不能,人家不是和你坐在个教室?……”

杜子健引火烧身,只不敢再多言。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看见桌上有1000块钱和做好的早饭。杜子健吃罢早点,匆匆出门。

杜子健今天起得特别早,匆匆洗漱完毕后就路小跑到了校门口,这才发现离集合时间还有个多小时。眼下空无人,加上杜子健匆忙间没有来得及吃早饭,胃里泛出的饿意时如猛虎下山。据说有种痛苦叫做饥寒交迫,可是杜子健的饿意经过了冷藏竟然慢慢失去了效力,也就不让人觉得饿了。

时至年底,虽然是江南,但空气里已经是刺骨的寒意。二中门前的两行银杏早已不胜岁寒,落叶纷飞,粗糙的柏油过道被银杏叶覆盖后竟有了几分文艺气息。

二中本是江南名校,历史悠久,据说当初建校时以厦门大学为蓝本,延续嘉庚风格,只可惜子健才疏学浅未曾认出。杜子健唯知道的故事是二中的大门,据说最开始学校的门是朝西的,结果那届毕业生遭遇滑铁卢——这件事的后果是学校痛定思痛,在请教了位风水大师后把大门换了朝向。这是杜子健从个同学口中得知,但毕竟心里还是愿意相信二中的声望的,所以只当做笑话。

二中的教学楼前是块假山石,上书不知哪位高人的狂草:“以德育人,自强不息”,虽然不及张旭“变动犹鬼神”的境界,但毕竟还是有气势的。杜子健倚靠这自强的石头,在学校前零下度的空气瑟瑟发抖。

“杜子健!”身后突然有了声音—幸好石头不会说话,否则要吓死人。

杜子健回头看,是陈希。她戴个粉色毛线帽,上身是件白色羽绒服,很随意的背了个紫色的双肩包,却很显得温柔娇弱。杜子健倒吸口冷得要结冰的空气,脑中忽然想起看过的校园漫画里的女生——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杜子健懊悔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都怪自己心读圣贤书去了,再看过去时,发现陈希在含笑望着自己,不禁脸红。

“这天也太冷了……你看我,我的脸都冻红了,”杜子健自以为聪明的为自己解释,又嫌话题太干,额外硬嵌进去两声干得像是脱过了水的笑,“哈-哈。”

“你来这么早啊?”

“我啊,我睡不着啊,来学校看看。”杜子健说话的同时暗中用手整理上衣,“你呢?”

“我和你样啊。毕竟就快要毕业了,我想多看看这里——尤其是学校的那两行银杏树。嗯,很好看。”同时用手指着前面的两排沙沙作响的银杏。

子健惊讶于这女孩还是个文青。

“现在还早,还有——多小时,要不起转转吧。”杜子健特意把“起”两个字放的很轻,结果陈希很爽快的答应了:“好啊。”

其实二中的校内绿化不错,年里也只有这个季节才会片肃杀,眼下净是满地黄里透红的落叶,蒙蒙的雾气,薄薄的白霜。杜子健第次和女生散步,心潮澎湃得要发海啸。

“以前都没发现,原来我们学校也可以这么——这么漂亮的……”杜子健勉强压制住心里的澎湃。

“其实生活里到处是风景啊,我是常来学校散步的,”陈希琪看着眼前的假山,“可惜就快要毕业了,哎——”

杜子健惊讶于这女孩的“可惜”,因为他巴不得快点毕业呢,毕竟没有人会爱上天做10张卷子的生活,但口头上还是要迎合的:“哎,对,也只有六个月了……”

两人的对话干得像是眼前的空气,杜子健仿佛除了“嗯嗯”“对”“我也是诶”之类的就无话可说了。倒是陈希琪直在抛出话题,杜子健俨然只有接球的被动。

杜子健其实并没有闲庭信步的雅致——他自诩为理工男,向来对这种小资滥情的事深恶痛绝,尤其不屑这种校园青春派小说用烂的套路。但毕竟身边有女孩在场,子健总不好和她大侃特斯拉得布罗意或者讨论麦克斯韦分布律薛定谔方程——没谈过恋爱的都知道那无异于自杀。

杜子健想吟两句诗来撑台面,但想得到的只有李清照的“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符合情景,可又怕对方听过,索性用手机上网临时找了首外国诗,凭着自己多年强记公式磨练的记忆默记下来。

“陈—希,保尔·魏尔伦有首《落叶》,你看过么?”

“没有诶,说来听听,”陈希吐吐舌头,抬头凝望着子健,嘴角似乎是在笑——杜子健已不好意思与她对视,所以并未看清。

“我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文艺青年啊,背来听听?”

这话正中下怀,杜子健循着记忆顺藤摸诗:

“秋天

枫叶叹息了

我深深地感觉到

它的伤悲

教堂钟声

溢满我心

时光匆匆

为褪去的颜色流泪

轻轻地

充满了怨尤

命中注定

落叶飘零”

背完敬佩自己的记忆之余,发现诗是确实不错,杜子健小心地挤出丝余光瞟着陈希的反应。

“好诗,但是——”

陈希的这个停顿恰到好处,杜子健以为自己背书出错,赶紧想方法圆场,岂料她又开口了,“其实这首诗还有另种翻译的:秋声悲鸣/犹如小提琴/在哭泣/悠长难耐的阴郁/刺痛了/我心脾/沉沉闷闷/迷迷蒙蒙/钟声党旗/往事如烟——额,不好意思”。陈希琪吐吐舌头,“接下来的我忘了,额——”

虽然只背出了半,但子健已经震惊不已——不想自己会遇见真正的行家,这陈希原来是故意在试探自己。

“哇!你才是文青啊。”子健被吓得不敢再谈诗,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话题。

“哪里,我之前看过这首诗,很喜欢而已。”

“哦哦,”子健忽然想起自己还未吃过早饭,时饿意被唤醒卷土重来,“对了,你吃过早饭了吗?陈希。”

“没有啊,但是——”陈希拿下背包,“我带了面包,你要吗?”说完拿出个奶油面包要递给子健。

杜子健习惯性假意推辞:“不不,这是你的早餐啊,我怎么能要?”边手口并用做出坚决不受的样子,脸上表现得仿佛巨贪拒贿时的大义凛然,如同对方送过来的面包里暗藏炸弹。

“我当然还有啊,你就拿着吧。”陈希不由分说地把面包塞到子健手里,自己也自顾自吃起来。

杜子健看看面包,是很普通的早餐面包,这和现在有些女生动辄二三十块的早餐相比算是极其寒碜了。又看看陈希——好像很享受自顾自啃面包的滋味,杜子健突然觉得这女孩异常可爱。据说饥饿时才能懂得幸福的味道,杜子健在零下度的空气里啃着冷冷的面包,却觉得十分满足。

白霜已经渐渐融成露水。

“希希!”杜子健抬头看,原来是王月。“你们来这么早?”

“对啊。我们在吃面包——你要不要?”

“我吃过了过来的。”王月看看子健,“车子应该快来了吧。”

杜子健时被晾在边,只好愈加卖力地啃着面包。

陈希已经吃完了,转身对子健笑笑,杜子健迎着清晨的光看到她嘴角的面包屑,忽然间耳边仿佛有钟声响起,就像刚刚强记的诗“教堂钟声,溢满我心”……

门口传来“叭——叭”的喇叭声,子健看到两个女孩在整理东西准备上车,回忆刚刚的谈话,意犹未尽。

路上杜子健远远看着陈希和王月谈笑风生,无奈自己插不上嘴。子健的邻座是个体重和身高不成比例的萧伯纳式的男人,叫汪建凯——米八的身高,却为读书而“消得人憔悴”,脸惨白,下巴尖得像是硬削过。然而他在班上很吃得开,因为现在的女生大多偏爱这样日系画风的男人,所以当下像鹿晗那样的“小鲜肉”如此受追捧。

杜子健看汪建凯单手托腮,低头看书,头长发垂过眉毛。子健心里很清楚他在耍帅,只不好戳穿,心里只恨自己自高中以来就是板寸示人,头发鲜有超过6毫米的时候——这是严格按照杜爸的要求,因为据说头发会制约大脑的思维活动,所以历史上很多名人诸如丘吉尔列宁甘地默克多蒋介石都是秃头,当然爱因斯坦那样惊世骇俗的发型除外。

“诶诶——杜子健……”突然后面递来盒饼干,杜子健惊讶之余,感激涕零,回头看原来是许晴——子健平常和她交集不多,所以对今天从天而降的饼干很诧异。

“这饼干,你们吃吧——”许晴用手指着旁正摆造型的汪建凯。

杜子健刹那间明白了原来自己只是个中介,不禁悲从中来,戳了戳右边的汪建凯:“哎——这个,后边送的。吃么?”

理想场景中的答复是“算了,你吃吧”然后子健毫不推辞的把饼干据为己有,可是汪建凯却没有那样的风度:“好啊,我还没吃早饭呢。”

许晴见汪建凯接了饼干情大好,为表彰子健的功劳,又奖励了他包虾条作为回报。有了前面的铺垫,许晴和汪建凯很快抛开子健,聊得火热。

路上子健看着两人有说有笑,自己仿佛成了空气,只有自顾自地听音乐,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到了补习地所在的酒店,懒散地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这是家城郊的四星级酒店。这酒店名声在内,在s市鲜有人知,但名字却叫得无比国际化——叫太平洋海岸,虽然这里属于内陆,离太平洋相距甚远,但也许是对酒店服务质量的种期许。子健看到硕大的金色招牌下失修的外墙,不禁哑然失笑。

学生被安排两人住间套房,杜子健有幸和学霸宋佳住在起。对面是陈希和王月的房间,汪建凯就没那么幸运——和老师共居室。

或许是因为白天颠簸了太久,这夜,杜子健睡得很深,迷蒙间梦到了学校的后山,个人渐行渐远,背景是红得灿烈的落日,然后子健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远方……

次日清晨杜子健就被宋佳叫醒了,子健睁开惺忪的双眼,看见宋佳在背六级英语单词,不禁疑惑:“宋佳,你背六级英语?”

“对啊,但才背了小部分。”宋佳扬了扬手里的书。

“可是高考不考啊。”

“你不知道,现在的线城市学生初中都开始学四六级了,我们这算是先天不足了,更何况——人家学高中的英语,你也学,你的优势从何而来?”

杜子健哑口无言,想这小子原来就是传说中的“自学党”。如他所言,初中学高中的,高中学大学的……如果人生的成功就在于先走步,三四十岁就可以寿终正寝了,想到这里,子健不禁感叹万千。看看手表,时间正好七点,于是子健匆匆起床下楼去吃早饭。

楼的自助餐厅是欧式装潢风格,尤其有面墙上竟然还挂着德拉克罗瓦的《自由引导人民》,杜子健看到往无前的自由女神下成堆的馒头面包,不禁感叹这设计师的灵感。

杜子健坚信“浪费可耻”,加上对自己的胃信心不足,只拿了两个鸡蛋,块蛋糕,见汪建凯的餐盘已堆成座富士山,不禁脱口:“你吃得下?”

“吃不下就倒了呗,反正是自助餐。”汪建凯甩甩刘海,头也不回地走到个角落安静用餐。

对比之下,杜子健感觉自己的早餐显得太过寒酸,仿佛华尔街里的乞丐,实在显得格格不入,决定破例加杯豆浆。

“嘿——杜子健,”陈希不知何时站在子健的身后,餐盘里同样分量十足。中国自古就有“民以食为天”,马克吐温也有“partofthesecretofsuccessinlifeistoeatwhatyoulikeandletthefoodfightitoutinside。”,可见不管是欧罗巴还是蒙古人种,吃都是人类的共性,所谓“食色性也”,是没有性别人种之分的。与陈希琪相比,杜子健倒显得更像女生,子健索性决定放纵自己的食欲——反正是自助餐么……

吃饭时子健无意间问道:“陈希——”。

“嗯?”

“你——对自己的期望是什么?我是说……你想去什么大学?”

“我啊?哈哈,我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理想,随遇而安就好……”

“那,你以后想去哪里?”

“这个……我想去北京。你呢?”

“北京啊……我家人都让我考北京。”其实杜爸的意思是让他去上海,杜子健临时效仿赵高篡改圣旨,只是说谎经验不足,自己听起来都心虚。

“好啊,那里的考研留学机会多,很有前途的。”

“哈哈,我么……”杜子健的眼光尚未长远到“留学”那步,加上底气不足,只有呵呵陪笑……

上课的教室安排在酒店三楼的个临时挤出来的大房间,原定于八点上课,杜子健赶来已是七点五十。子健本已经做好迟到被骂的身心准备,进来才发现教室里只有怨声载道的学生,任学生千呼万唤,传说中的首都名师仍然是不见踪影。

“嘿嘿,杜子健——这里。”杜子健看见汪建凯向自己招手让自己过去,感激涕零,心想这小子还是够意思的。

眼见时间逼近了八点,名师依然没有要露面的迹象。杜子健低头对汪建凯说:“这老师架子真大啊,现在也没见到人影。”

“这才叫名师。你就不懂了吧——”汪建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懂什么?”杜子健望着汪建凯,俨然副深谙世事的样子。

“我告诉你,像这种补课——都是这种所谓有些教育机构和名师合作的,他们是按照小时拿钱的。早来又不加钱,晚来还能显出名师的气场。懂波啦?”

“这样啊……哦。”杜子健仿佛顿悟了人生的奥义,但对汪建凯的话将信将疑,毕竟他心里还是愿意相信那老师并非那样的世俗。

突然间嘈杂声归于宁静,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带着咳嗽声走上讲台。杜子健见这人大腹便便,看起来是“心宽体胖”的君子之像,但无奈中年早衰,头发首先弃守阵地,头顶片锃亮,可是后脑勺依然片青苍,加上身材肥胖,走起路很是滑稽。杜子健听到后面有女生说“我还指望是个帅哥呢,唉……”,心中暗笑这女孩的天真。

“各位同学,我来自我介绍下——”那名师拉长声音,本以为会有雷鸣般的鼓掌,岂料下面片死寂,“我姓韩,叫韩长林,来自北京,我主要教授英语,鄙人是没有什么本事的,只是前几年在报纸上发表过几篇教育论文。我来这里是应本市几个学校的邀请,和同学们探讨下问题。前几年我也来过,还记得两年前的个学生过来听了我的课,结果高考比平时多出了120分,这当然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希望,你们也能像他样有所收获。好,话不多说,接下来我们正式上课。”

这篇“话不多说”的介绍洋洋洒洒,像是三伏天的场蒙蒙细雨——说了等于没说,但却有催眠的功效,底下的学生都昏昏欲睡。

汪建凯悄悄对杜子健说:“这老师我看不行。”

杜子健摇了摇头,说:“先听听再说吧。”心里对汪建凯的话不以为意,毕竟是北京的名师,总应该是有点水平的。

韩长林继篇*四射的演讲,开始放预先做好的ppt,不时自以为幽默地穿插几个老掉牙的梗,像自己当年怎么考托福怎么在美国勤工俭学之后又怎么毅然回国并从事教育事业至今……

这时杜子健左边的个男生脸冷笑——子健认识他叫万毅,是隔壁班的。

“你笑什么?”杜子健问。

万毅很鄙夷地望着杜子健:“这些话你不觉得很耳熟吗?”

“什么?”

“这些全是电影里的老梗了,《americandreamsinchina》——中国合伙人,没看过?”万毅摆出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汪建凯这时也凑过来:“子健,你看看,这老师从开始到现在,直在放tpp,我就说吧……”

杜子健再次质疑:“如果他真的没水平,学生又没有学到东西,下次谁还来啊?”

“哈哈,有没有效果这个完全看他怎么说了。学生成绩好的话就可以说成是补课的效果,不好就可以说是我们没听课啊。总之辅导班的生意年年做,也没见有人站出来质疑老师的水准呐。”这段话几乎是汪建凯和万毅共同完成的,两人给子健思想的洗礼。

“啊?……”杜子健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韩长林,不禁沉默……

接下来的两天和第天无异,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去自助餐厅吃早饭,然后去看天的ppt……唯的欣慰是,不用做作业,而且避开了次年级周考。这么想倒也值得,杜子健也就豁然开朗,安安心心地度了两天假。

回学校时已经临近期末考试了。

二中的作风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各科老师齐上阵,平均天要发五六套卷子,用叶德全的话“质变到量变的关键是量的多少”,所以二中的对策是多多益善。杜子健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因为习惯成自然,好比北京人对于雾霾,日本人之于地震,印尼人之于火山,刚开始可能有点不适应,时间久了也就成了生活的部分。

天自习课叶德全又来日常训话,杜子健本以为又要听他长篇大论,不料叶德全右手挥,说:“去三楼听宣讲吧。上届的优秀学生办的招生宣讲,你们应该去听听人家的经验——别就知道做题做题。”

杜子健正犹豫要不要放下手边没写完的两套理综卷子,就被万毅把从位子上拉起来,只能无奈的停笔。

杜子健到的时候已经人满了,看得出来的人应该不止原定的两个班。杜子健和万毅好不容易才在后面找到位子——事实上杜子健本不打算来,所以并不在乎是后排还是前面,不过到场的人每人会发零食饮料,算是意外惊喜。更加意外的是,杜子健发现陈希就在自己的正前面。不知道是不是陈希也发现了杜子健,回头对着杜子健笑了笑,杜子健竟然刹那间觉得心脏砰砰跳,紧接着是脸红发热——用生理学知识,这是肾上腺素分泌引起毛细血管收缩的生物反应。万幸为了演讲效果会场的灯光比较暗,所以这切都是在黑暗中进行的,陈希并没有丝毫觉察。

宣讲其实无非走流程,做宣讲的人为了完成实践作业,听的人也不过是嫌弃卷子做的烦了来偷闲。杜子健见来的人有的带着书在背记单词,仔细看是宋佳,也就不觉得惊讶了。

上台的是个卡哇伊的女生,旁边站着叶德全和其他几个老师,都看着她满脸堆笑。下面嘈杂声片,那女生几次发声都被强行淹没,好比旧中国在国际会议上的讲话。那女孩时不知道怎么办,把目光望向边的叶德全,好在叶德全比国联乐于主持公道,声厉喝“安静!”竟然有当年张飞长坂坡吓退曹军的本事,学生都安静下来听他讲话。

那女孩介绍的是华师大,而且言不合就放图,开头就是华师大引以为豪的泛滥成灾的女生写真——这在目前中国普遍男多女少女生已经成为保护生物的大学里是不多见的。

杜子健有个姐姐在北京的所985工科学校读书,亲眼见证了在大学里女生的稀缺程度。她班上26个人,四个女生,作为工科学校的女生是不用担心找不到男朋友的。杜子健的姐姐长相般,小学到高中以来都没有男生追求过自己,结果上大学的第个月就迅速脱单,对方还是个帅哥——说是长得像像吴彦祖。据说在工科学校,大也许还有单着的女生,大二单身女孩几乎就绝种了,而且不论长相——当然如果长得像angelababy或者有维密的身材,那追求者就可以排队了。不过话说其实大学的女生其实少有丑女,因为现在的女生都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样的思想观念“舍得用顿饭的钱为自己买套化妆品,定会有男人舍得请你吃饭”,护肤品化妆品多到要堆成山。杜子健姐姐自身底子般,但是上了大学后化妆技术突飞猛进,也算脱胎换骨了,所以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的大学生宁愿花两个小时来化妆也不会去图书馆自习的原因,其实正是在此。杜子健的姐姐十八年的人生观在上大学的年里轰然崩塌,从前她也是和杜子健样埋头读书,因为“知识改变命运”,可是现在她常常挂在嘴边的是“颜值决定人生”,还说班上有次计划全体出去游西山公园,结果因为个女神而全体推迟周……

这些事情在杜子健听来都离自己很遥远,毕竟自己现在连大学还没上呢。

那女生说话倒是没有多少人听,不过每次放图都能引来阵“哇——”的惊叹声。杜子健无聊得很,就想和万毅说话:“万毅——来这干嘛?”

不料万毅说:“听故事呗!”杜子健不禁哑然。

杜子健无意间看到陈希在很认真的翻阅本高校招生指南,昏暗间看到她的侧脸……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