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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楼》第18章 托孤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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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太子谋反被人秘密奏报皇帝,皇帝大怒,连夜降下圣旨废去南煜的太子之位。与太子争权夺位的其他几位皇子闻风而动,各自筹谋着。

背着圣旨一路疾驰赶到太子府的侍卫站在大门敞开的太子府门口傻了眼,他第一反应是太子南煜畏罪潜逃了,再定睛一看,却见太子府门口的护卫倒了一串,他脚下这不是阴影,正是那些死者淌了一地的血。

侍卫几乎是捂着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肝,一步一顿地摸进了太子府,越走腿越软,太子府内灯火通明,偌大的院子里尸体横陈,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死去的仆人,一边用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细小声音喊道:“太子殿下?”

一片寂静。

侍卫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一个活物,连池塘里的金鱼都翻着白肚,在水面上挤了密密的一片。

他颤抖着推开太子常在的书房木门,正对上死状凄惨,叠成一堆的太子一家,他后退一步,脚磕在门槛上,整个人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终于发出凄厉地呼救声:“来人啊——”

次日,太子府惨遭屠戮,一家上下近两百人无一幸免的消息传遍整个揽月城。太子和太子妃死前更是惨遭凌虐,连太子膝下唯一的幼子也未能逃脱,胸口被刺七刀,致命伤在咽喉处。

沧浪,蔚城。

八月,正是沧浪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华阳站在院子里,豆大的汗珠从他鬓角滑落,但他依然觉得背后生凉。

绯渊从外边回来,见华阳这阵仗,差点把手里的冰镇荔枝给砸了。她立刻上前道:“兄长,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华阳一见是她,立刻将手里的信折了折:“扶风那边来信了。”

绯渊眼睛盯着信:“没事吧?”

谢敬之夫妇把一对儿女早早送进山海楼,每年只在春节前后约在两国边境团聚,平日里连通信都少得很。

几年前谢敬之又得一子,但因为身体孱弱的缘故,除了他刚出生那年由谢夫人抱着给华阳和绯渊看过一次后,每年春节都留在太子府,华阳兄妹俩对自己的弟弟几乎是一无所知。

三个月前谢敬之耐不住绯渊的软磨硬泡,写信过来说年前就带着谢家的小儿子过来跟他们团聚。按他平时的习惯,是不会再来信的了。华阳这个时候收信,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华阳摇摇头:“不知道,他让我收到信后即刻前往揽月城。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绯渊眉头立刻皱起:“要不我跟你一起吧,他们一直不让咱们回扶风,这回直接让你去揽月城,怕是出什么事了。”

“你在这儿等我消息,我到了那边便给你来信,”华阳按了按她的肩膀,“师傅过两天就回来了,揽月城那边要是有什么事你也好跟师傅说。”

绯渊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真有什么事,她过去也帮不上忙,在山海楼等着容玦回来,有什么事就可以立刻向他求助。于是她忧心忡忡地点头:“那你赶紧去吧,记得一到那边就立刻写信告诉我。”

华阳应下,到屋里简单收拾了点东西便策马出城。

绯渊坐立不安地在山海楼等了快一个月,终于等来华阳一封:“平安抵达揽月城,师傅不日将至,安心。”

师傅不回山海楼直接去揽月城?华阳怎么知道?绯渊想了半天,估计是谢敬之给华阳写信时顺便也通知了容玦。虽然华阳让她安心,但她的心悬得更高了,父母在揽月城好生生待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让华阳和容玦过去的,说没出事她都不信。但是华阳让她等着,她就只好整天在山海楼里转悠。

没转悠几天,外面便传来了扶风太子被灭门的消息。

绯渊当时在练剑,听到院子外几个人议论时,手上没注意,剑直接脱了手,在她胳膊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她嘶了一声,立刻走到水缸前面,浇水冲洗着伤口,冲到伤口边的肉都有些发白了,她才起身往回走。

扶风的太子身份再尊贵,那也是扶风的事,跟沧浪人没什么关系,顶多就是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便议论两句。没几天山海楼里便安静下来,再没人提过扶风太子的事。绯渊几次想找人问问,可对方都是一脸疑惑:“扶风的事我哪知道那么清楚?门客?什么门客?”

也是,山海楼没人知道她的父亲叫谢敬之,是南煜太子府上的一位门客。扶风太子的死活他们尚且不在意,谁又会专门去确认一位门客的生死呢。

她隔着布带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还有点疼。

绯渊在碧海阁无所事事地转了两天,转念一想,谢敬之一个月前就给华阳和容玦写了信,必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也许华阳和容玦此行就是去救他的呢?他们俩那么厉害,救一个小小的门客必然是不成问题的。可要是华阳和容玦没来得及呢?要是他们也被牵扯进去了怎么办?

就这么提心吊胆食不知味地又捱了大半个月,她终于等到了华阳。

一听说华阳和师傅到了,绯渊连忙放下手里的筷子,赶在所有人前面奔到了门口。看见胡子拉碴的华阳时,她耳朵忽然嗡了一声,搅得脑壳发晕。

绯渊脚步一下停了,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很快脑门上就积了一层汗。

可华阳和容玦的脚步一直没停,随着两人越走越近,绯渊看清华阳一身狼狈,容玦虽然仪容整齐,但脸色却阴沉得很。她眨了眨眼,抹掉从脑门滴下来的汗,眼睛盯着华阳身后亦步亦趋的小男孩,那小男孩裹着一身略有些宽大的衣服,露出的脸蛋和手还算白净,但还是有不少细小的已经结痂的伤口。

再往后……门童正往里牵着两匹哼哧哼哧喘着初粗气的马。

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华阳,容玦,一个小男孩。

华阳和容玦在她面前站定后,那小男孩也立刻停住脚步,怯怯地露出两只眼睛打量着绯渊。

绯渊咽了口唾沫,望向华阳,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

容玦和华阳对视了一眼,他又低头看了看小男孩,对华阳道:“要不我先带他进去,你跟绯渊说?”

华阳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良久他才沉声道:“不用了,您先进去。”

容玦欲言又止,不过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他经过绯渊时按了按她的肩膀。

力道不大,绯渊却觉得他这一按差点把自己直接按倒了。午后的太阳极毒辣,她就站这么一会,脸已经微微发红,背后湿了一片,但她半点挪动的意思都没有,看着华阳的神色,绯渊隐隐觉得华阳要说的话比这太阳更难以接受。

华阳盯了她好一会,几次开口都没发出声音,他最终下定决心似地咳了两声,向前迈一大步,将绯渊的脑袋摁到自己肚子上:“太子府满门遇害,父亲只来得及将……”

华阳感觉到绯渊整个人重重地颤抖了一下,她立刻紧紧攥住了华阳的衣角。华阳环住她的手臂收紧,缓慢地开口:“我和师傅赶到时母亲已经……父亲身负重伤,带着柳浪躲在太子府外的山林里。我只救回他。”

绯渊没说话,回答他的是闷闷的哭泣声。她紧紧地贴着华阳的衣服,生怕哭出声,想将声音憋在华阳衣服似的。

太子府惨遭灭门,扶风上下一片哗然。皇帝震怒,下令彻查。然而耗费无数财力人力,整整两年也毫无线索。时人猜测是与太子勾结准备谋反的人眼看太子倒台,害怕自己身份败露,赶在皇帝之前先行杀人灭口。

最后这一惊动扶风上下的惨案最终不了了之。直到皇帝重新册封三皇子南炆为太子,新修太子府邸,旧太子南煜终于逐渐被人们忘却,不再提起。

太子南煜倒台后,势力最大的三皇子南炆开始清理太子党。

揽月城里的人清理得差不多了,南炆便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缥碧郡。芙玉公主嫁入灵均王府后,灵均王与太子南煜在一众有心人眼里便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灵均王虽无实权,但终归是扶风旧贵族,是“夺权篡位”的南氏心中拔不掉的刺,旧贵族在一日,南氏这王位便一日坐不安稳。只是无奈这陆氏待在缥碧郡挑不出错处,又有太子护着。

现在南煜没了,清理一个小小的灵均王只是小事一桩。

太子灭门五年后,灵均王“失足”坠崖,灵均王妃悲怮自绝。缥碧郡由揽月城所指派的官员接管。

敏度只知道华阳和绯渊的父亲是容玦的师兄,其他的一概不知,柳浪被接到山河楼后他才进门,因此对他们几个的事了解得不多。灵均王府出事时他和容玦绯渊同行,因此对神川的事倒是一清二楚,只是没想过一个南煜倒台能牵扯这么多人。

提及往事时,绯渊的情绪低落了不少。

两人相对沉默半晌,敏度猛地想起他曾打趣过绯渊手上的疤痕,笑她学艺不精,练剑还能把自己割了,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时绯渊突然的沉默其实并不是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抱歉。”

绯渊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抱什么歉?”

敏度摇摇头:“就是想跟你说声抱歉。”

绯渊轻笑一声:“你难得跟我说句好话我怎么这么瘆得慌。”

“给脸不要脸,”敏度白了她一眼,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算我对不住你,不该问这些的。”

绯渊点点头:“我现在是把家底给你透干净了,你要是敢往外说,就别想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过了好一会,敏度才道:“华阳跟柳浪的心结,是因为你父亲……过世?”

绯渊点了一下头:“算是吧。他是把那些事都算到柳浪头上了。”

敏度皱了皱眉:“柳浪那时候还多小,你父母要救小儿子这也是人之常……”

“自然,”绯渊打断他,不知道是不是敏度的错觉,绯渊的情绪比刚刚更低落了,说话的语气怪怪的,夹杂着他不分明的情绪,“他知道是人之常情。所以他能怪谁呢,死人怪不了,只好算到活人头上。他怨谢敬之,怨柳浪,也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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