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唔，三梳是什么？哎，记不住了……三梳，三梳到底是什么？”

似乎专心思考，生魂沉默半晌。突然，她“嘻嘻”笑起来，好像拍了一下头：“傻瓜，三叔就是我爹的三弟啊……咦，那我爹是谁？呃……”

又是一长串沉默的思考。

徒弟瞅瞅师父，有点沮丧：“这生魂的脑子，会不会有问题？”

师父沉吟：“先弄回去再说。”

“万一是个傻子怎么办？”

“……这个……”师父捋捋胡须，“如果她是傻子，那么清漪子也会变成傻子。可若她不是呢？”

“师父，您这是在赌。”

“清漪子还小，她赌得起。”师父贼笑，露出门前两颗豁牙。

徒弟腹诽：清漪子充其量是筹码，您老人家才是赌徒。还说赌得起，真是大言不惭，臭不要脸。

师父笑眯眯地把他推出去：“你去试试。”

既明子的脸一僵，瞪了瞪师父，最后还是认命地走了出去。

夜已深了，现在更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这条偏僻的小道野草遍地，四周树木成了精似的张牙舞爪，白日里的绿荫如盖此时此刻都成了心头一抹阴云。

偏天公不作美，皎月躲藏于浓云之后，连个脸都不肯露一下。

“咳……”少年既明子风姿绰约地站在一片昏蒙蒙里，故意呛了呛声。

尚在纠结自己老爹的生魂猛然一愣：这人有病，一个人瞎咳什么？

“傻子。”她不屑地骂道。

既明子鼓眼睛：“你骂我？”

“咦？”生魂惊讶，“你在跟我说话？”

“诚然。”既明子坦荡道。

生魂“呀”了声，指着自己问：“你看得到我？”

既明子摇摇头：“只是听得到而已。”

“哦——”生魂有几分失望，“要是你能看见我就好了，这样你或许就认识我。”

“我看不见你，也可以认识你。”既明子款款笑道，“我问你什么，你只回答我便可。”

“可以么？”生魂不信。

既明子便绕着原地慢悠悠地转，思索着问她些什么。一时只想到几个干巴巴的问题，便问：“你可还记得，你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家里做什么的？”

生魂一声嗤笑：“你套我的话。”

被一语刺破，既明子神色尴尬：“我套你话有什么用？我夜里赶路累了在此休息，你也在这里没人陪，我们只当萍水相逢聊个天而已。”

“哈哈哈……”生魂大笑。

既明子心想，这生魂果然有病。

生魂笑完，便飘然来到既明子眼前，用她那双不甚明朗的眼仔细盯着既明子：“你问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姓姜。”

“你姓姜？”既明子的声音突然激动地发抖。

“嗯……”生魂懒洋洋地挥挥手，丝毫不以他的失态为意，状似专注地思考着，“我应该是姓姜，叫什么真的不记得了……哎，我死太久了吧？什么都忘了。唔……不过我记得我有个爹，我应该是有个爹。他叫什么呢？嗯……还是忘了。但我知道他是个生意人，很有钱的。嗯，他真是个生意人，我从小就跟着他走南闯北……”

这番如同呓语般的杂乱陈述，让既明子心里再一次猜测，这魂多半真傻。

生魂大多都离体不久，她怎会什么都忘了呢？

他摇摇头，但心底总算松了口气。问她：“听你方才梳头，你嫁人了？”

“呸，我还是个大家闺秀。”

“哦——”那就是个恨嫁的大龄大家闺秀了，而且还是个不太斯文的闺秀。既明子心里如此说道。

没有嫁人，便没夫家。不记得老爹，便算没有父家。这其实就是个无主的孤魂啊！

“咳咳……”师父听了半晌，忍不住从一旁冒出来，“小姑娘，你这样不太好呀。”他看了眼徒弟，给了个“怎么还没搞定”的怨念眼神。

徒弟挠头，他实在不好意思一开口就问一只生魂愿不愿意跟他走。且这生魂，还是位不怎么讲理的姑娘。

生魂吓一跳：“这老东西是谁？”

师父哂然：“没礼貌。”

“你先说我不好的。”以礼还礼，以牙还牙。

还是个牙尖嘴利的。

师父摇摇头，心想给我的好徒弟清漪子提鞋都不够。但也将就着用吧！便循循善诱道：“你在此间游荡已久却还未被阴差勾走，或重回肉身，要么是阳寿未尽，要么便是你的肉身另有了它主，不要你了。”

生魂沉吟半晌，后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一副听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师父勾勾手指头：“你继续游荡下去的话，只有一个结果，便是耗尽精气而消亡，永世不得超生。既然如此，小姑娘可愿不愿跟我俩走？”

“这个……”生魂犹豫，“我爹很有钱，我大抵也是个千金小姐，怎能凭你三言两语就随随便便跟你俩去了？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我前脚跟你俩走了，我爹后脚就找我来了呢？嘿，我看你们两个还是快从实招来吧，到底是哪边来的修者？想要捉了我吧？”

既明子作证，虽然他师父嘴上总是没句好话，但他刚才说的乃句句属实，绝无危言耸听。

“姑娘……”他急于为师父辩白。

生魂嘟嘴：“我有姓。”

“姜姑娘……”

“我是个千金小姐大家闺秀。”

“……姜……小姐。”既明子擦擦额上冷汗，“我师父说的都是实话。你在阳世的时间不多了，若不跟我们走，你只有消亡于此。”

姜小姐打了个哈欠，本来想掏掏耳朵，想起自己死了很久耳朵里都没什么东西，就作罢了。她轻轻掩着唇说道：“我好像记得我爹跟我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这么想我跟你们走，究竟有何图谋？你们是修者，御魂之术大抵也懂些。难道是想利用我替你们作奸犯科？我可告诉你们，杀人放火害人夺财之事，我是不会做的。”

既明子扶额，无言以对。师父一把拍开他，嘴角往上翘：“若我们能让你再世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