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莲回到房间。

抱着酒瓶，走到窗前，倚靠窗棂，墨莲木然地给自己灌着酒……天上还是那轮不明的淡月，地上还是那火烧般的红灯笼，垂目却不见寒岩那鬼魅般的身影……或是被夜色融化了，或是他根本就不在。

空虚寂寥，凶狠地啃咬着墨莲的骨头。唯独手中抱着的酒，冰冷地温暖着墨莲的躯壳。

突然。

墨莲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墨莲冷冷抬目，只见一名身穿浓紫锦衣的男子，不请自来地走进墨莲的房间——男子白肤凤眼，唇红齿白，身材纤瘦却又十分挺拔。三分女气，七分邪气，嘴角总挂一抹撩拨女子心神的笑意。

此人正是华离。

若说墨莲是十里烟花之中独一无二的花魁，那华离便是十里烟花路上最为受宠的小官——所谓小官，就是烟花男子。华离就是专门伺候女子的烟花男子。

正因华离大多伺候那些深闺寂寞的富家怨妇，而富家怨妇总不方便抛头露脸地到这烟花路上来，所以华离常在夜里偷偷摸摸地混进别人家中成其好事；除却富家怨妇，华离偶尔也会伺候烟花女子，烟花女子在恩客身上得不到的柔情与呵护，都能从华离身上索取得到……但因为小官的身价要比烟花女子高出几倍，所以能给小官付这个身价钱的烟花女子并不多，更不用说华离这般炙手可热的小官了。

华离如入无人之境地走到墨莲身旁，面对墨莲，学着墨莲的样子倚靠窗棂说：“听说，今夜太尉大人坏了你与殷公子的好事？”

墨莲横了华离一眼，不回答。

华离伸手取过墨莲手中的酒瓶，对嘴喝了一口酒，随即嫌弃地用衣袖擦着嘴巴说：“这酒简直就是难以下咽，你居然还喝了这么多？看来……你今夜实在是寂寞疯了。”华离把酒瓶放在窗台上，一道伸出同样柔白的手轻撩墨莲散落的发丝，一道温柔地凝视墨莲的眼眸说：“今夜……要我陪你吗？”

“竟拉生意拉到我房里来了？”墨莲拨开华离的手，拿起酒瓶，转身背对华离，继续对嘴喝着华离认为难以下咽的酒……这酒确实难以下咽，但墨莲今夜不能没有它。

“我可是华离，需要拉生意吗？”华离从墨莲的身后抱紧墨莲，俯下身去，温柔而细碎地亲吻着墨莲裸露的颈脖，“我不收钱，可以了吧？”

“我，不，要。”墨莲的声音很冷，身体也没有挣扎的意思……不得不说，华离很知道女子需要什么……墨莲今夜最需要的，正是华离这般柔情的温存……或者说，墨莲每夜需要的，都是这般柔情的温存。

“墨莲……”华离继续从墨莲的身后紧拥墨莲，轻咬着墨莲的耳垂，“我对你的心思，你是懂得的。难道你真的不想找个志同道合的相好，与你在这十里烟花路上互相取暖吗？难道你不认为，我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我不需要。”

“别逞强了。”华离将唇埋在墨莲的颈窝，深深地印着，用修长的双臂将墨莲紧绑在他的怀抱之中，听似动情地说：“像我们这种无亲无故的烟花之人，就该如现在这般紧紧拥抱，相互偎依，相互取暖。”

“无亲无故的烟花女子多了去了，你找她们去，不要来烦我。”

“无亲无故的烟花女子确实多了去了，想要我的女子更是多如繁星，可我只看得上你一人。”华离将墨莲抱得更紧，“从前，樱汐与流觞还未相好的时候，樱汐就来找过我……但我拒绝了。因为我只看得上你。”

“我该因此而感到荣幸吗？”墨莲冷冷嗤笑。

垂目看向窗外。

黑影重重的万馥楼后院，似是有一抹鬼魅掠过……墨莲收回视线，在华离紧抱的怀中费力转身，面对华离……华离想要趁机亲吻墨莲，墨莲却用手捂住华离的唇，用力地将华离往后推。

不知道是因为过于纤瘦，还是因为不想过于勉强墨莲，反正华离在墨莲的推力之下，邪邪地笑着往后退……墨莲抽回自己的手……华离用食指指腹，邪魅缓慢地揩着墨莲触摸过的嘴唇，注视墨莲说：“你还是这么倔……可我偏偏就喜欢你的这点倔。”

“滚。”

“今夜我听你的，我滚。明夜该轮到你听我的，与我一同滚床单。”

“出去。”

“好，我出去。”华离说是答应出去，却又上前拉起墨莲的手，“等哪天你改变主意了，就来找我。我在我房中等着你，或者……在你房中等着也行。”

“够了。”墨莲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说：“你这些花言巧语对我是没用的。我劝你还是留着，说给别的女子听吧。”

“我的这些话嘛，自是要说给别的女子听的。但我对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最为真心。”华离邪邪笑着，又再想拉墨莲的手。墨莲把手背到身后，不让华离得逞。华离只能转而拉着墨莲的衣衫一角，有点撒娇意味地问：“怎样？今夜当真不用我陪你吗？”

“我让你出去。”

“好好好，我出去，我真的出去。”华离高举双手，缓步后退，邪笑着说：“我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别人’家中去了。半个时辰……确实不足以展示我的床上功夫！明夜吧！明夜我有空的时候再来找你，我们也好一同切磋切磋。”

又再瞪了华离一眼，墨莲将华离赶出房间，严严地锁上门。听见华离离去的脚步声，墨莲再度走到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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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莲说：陵平的冬天，比淮陵的春天还更暖和。

记得那是一个叶不落花犹香的暖冬，十岁的墨莲穿着一袭天水碧的衣裙，与妹妹墨荨在离家不远的草地上放风筝……墨莲手中握着风筝长线，与墨荨一同，高昂着头，看着那翱翔于天的风筝。

“姐姐！我也要玩！我也要玩！”墨荨跃跃欲试地伸手去抢墨莲手中的风筝线。

“好的，妹妹拿着，小心不要让风筝飞了。”墨莲小心翼翼地把风筝线递给墨荨……不知道是墨莲过早放开了风筝线，还是墨荨没能把风筝线握紧……反正，风筝在墨莲与墨荨交叠的小手之间，飞走了！

“风筝！风筝！”墨荨挽起她那水蓝的裙摆，大步朝着风筝飞走的方向跑去。

“妹妹等等我！”墨莲挽着她那天水碧的裙摆，追在墨荨身后……突然踩上一块石头，脚下一个踉跄，墨莲整个人扑在了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