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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序章 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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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苍雪山之东,无尽海之西,围着一方四国之地,分别为北貊、南翎、西寒和东漡。

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四国本就由一国分裂而来,经过了数百年的和平相处,各国对地界的野心又开始逐渐膨胀。

国如此,江湖亦如此。江湖势力隐于市井,无所不达,无所不至,弱肉强食,竞争更甚。

常言乱世出英雄,然而乱世未至,各路豪杰却已接连而来,江湖中大事一桩接一桩。

十六年前,富可敌国的凌家家主——凌老爷子只因独女的倾心爱慕,为圆其心愿,竟真不顾一切,将一出身贫寒、在江湖中更是无头无脸的寻常男子招了入赘。所以人命好真是挡都挡不住,平凡如斯却偏生能入了凌家小姐的眼,从此草鸡变凤凰,白衣成将相。

说来此人也是争气,入赘之后不但不曾害怕怯懦,反倒是锐意进取,手腕强硬,行事雷厉风行,颇得凌老爷子赏识。在凌老爷子病重而亡后,这人顺利接了凌家家主之位,此后更是带着凌家更上一层楼,一路拉拢、扶持自己的江湖势力,让凌家从一商贾龙头跻身江湖势力顶峰,让凌家从此威震江湖!

这人名为凌傲,据传凌傲手段毒辣,喜怒无常。十二年前毒谷花间因研吃人巨花、制灭人剧毒而被各大门派联合讨伐,作为讨伐主力,凌家出钱出人,踏平了花间谷,活捉花间谷内上上下下三百余人后将其全部活活烧死在谷内,哀嚎之声传遍了谷中每一个角落,三日不绝,从此凌傲心性之狠毒令江湖中人无不闻之色变,江湖人对凌家更是多了三分惧意。也不知是否是天意,凌傲此举过后,凌家一重要分支——掌管四国大半盐帮的凌歌小姐突然暴毙,江湖皆传此乃凌家恶毒行事的报应,然而这报应为何报在他人身上却是浑不在意。

好巧不巧,在凌傲那般严密计划和精心安排下,当年对花间谷的那一场讨伐还是有条漏网之鱼,还是条大鱼,此鱼名为花若邪,据传是个孤儿,幼时被花间谷谷主收养,后来便是花间谷唯一存活的传人。此人在花间谷全灭后沉寂了三年,在花间谷洒遍毒花之种,待沉迷于谷中景色或是慕名前往参观当年战迹之人皆陆陆续续莫名消失之后,江湖才得知此人名姓,花间谷也由一颓败之地重新成为毒不可破之谷。

为复当年灭谷之仇,花若邪游走于各大门派驻地,用研制的毒蛊将各大门派弟子变成蛊人,一曲萧声下,蛊人可听他号令挥刀杀敌,至死方停,规模之大,简直可以用为祸江湖来形容,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江湖中人听到萧声便心里犯怵。

花若邪这般猖狂,各大门派也未曾放之任之,联合追杀一开始便从未停止,奈何此人精通易容之术,常常从追杀之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长此以往,各大门派被逼得气急败坏,再派追杀,凡有嫌疑者,格杀勿论。一时江湖腥风血雨,人人自危,在外行走皆以巾覆面,生怕花若邪冒充了自己的容貌,再遇上各大门派的追杀,不死根本无以证清白。

在这般严密追杀下,各大门派也未能真正抓住花若邪,离抓住花若邪最近的一次是在六年前,西寒的碧沉江上,花若邪祸害完九毒门正打算渡船逃跑,狗急跳墙的九毒门门主亲率门中所有弟子乘船追击,一路见船就毁,船上之人一个不留,毁到最后只剩了一条船,这才逼花若邪现了身。

当时的九毒门门主唐铭毒功冠绝天下,为人又十分自负,逼花若邪现身后竟打算与其单打独斗,武功、暗器、毒烟、毒粉、毒虫,两人斗得毫无保留,拼出了你死我活的气势,场面十分壮观。

最终花若邪受了唐铭一毒掌,被打落碧沉江中,生死不明,唐铭也中了花若邪的奇毒,双腿麻痹,无法行走,祛毒无法,只能终日坐于车椅上,靠他人服侍。

花间谷内有深湖且背靠无尽海,花若邪幼年常在湖中修炼、海里玩耍,水性亦不差,故碧沉江的急流没能要了他的性命,只消停了数月便又卷土重来。花若邪此次来势汹汹,蛊人范围扩大到了普通百姓,到处都有蛊人伤人、杀人之事,各大门派杀也不是,救又救不了,全都焦头烂额,恨不得把花若邪大卸八块,但面对现实又疲于应付,竟萌生求和之意。

认真算一算,花若邪制造的这场大动乱已三年有余,各大门派也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就在此时,花若邪似也有停战之意,与带头的凌家提了议和条件,各大门派之首更是亲至凌霜城与之商谈。明为商谈,实际各门派都存了自己的心思——只要不危及自己,不管能不能答应的都一定要答应,自己门派数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自己手上。最终协议达成,杀掉最后一批中蛊的人之后,再没有新的蛊人出现,花若邪也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江湖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这般平静持续了整整六年,所有人几乎都快要遗忘当年这场动乱,然而在这六年的平静下,更胜当年的血雨腥风正在悄悄酝酿。

天之奸邪无匿处,尽归南翎不夜城。

妄城算是一藏污纳垢之地,也是一潇洒至死之地,人生享乐,纵情歌舞,昼夜不停。

妄城四方台上,有层层士兵守卫的藏在最里面的房间中,有淡淡迷香正缓缓弥漫进来。

层层纱幔后病榻上之人面色苍白,双唇似血,闻到熟悉的味道,咳嗽两声后熟练地拿起一旁的药包掩住口鼻。

待房里的人都晕了,门被大喇喇地推开,一身形颀长,面带阴鸷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金文。”男子开口道。

“好久不见,花若邪。”金文放下药包,看着花若邪淡淡回道,目光在他腰间逡巡。

“你这房间里里外外的守卫越来越多了,都要花上我两支迷香了,金武当真是宝贝你得紧呐。”花若邪当自己家似的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若是次次都能用迷香,不老使些让人丧命的毒粉毒烟,也不至于你走后的清晨都要从我房里拖出去几具尸体,他也不会这么紧张。”

“嗯……配的毒药太多了,偶尔也会拿错什么的,”花若邪咕嘟咕嘟灌下一杯水,“再说反正都是要拿人试毒的,正好你这儿又不缺人。”

金文别开了眼,不接话,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都打点好了?”金文开口问道。

“好了,她需要的东西、给她铺的路都差不多了,她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你打算给她多少时间?”

“十年,离了拓苍雪山的血冰莲只能开十年。”

“若她找到了下一朵血冰莲呢?”

“湮蚕也只能活十年,就算她找到了下一朵血冰莲能活下去,也只会是个四肢不能动弹的废人。”

“啧啧啧,这么心狠,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却只给她在这世上十年的时间,你就不怕她吃一颗忘尘把一切都忘了,去过十年自己的快活日子?”金文戏谑道。

花若邪抿嘴笑,眼中阴鸷不减,“她是我徒弟,我想要的就是她想要的,就算世上再没有人能提醒她,她每夜的梦境也会让她在活着的日子里,牢记自己的目的。”

“你对你这唯一的徒弟还真是狠毒,仅剩的不长的人生都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真是可怜呐。”金文叹息道,眼里却没有半分同情。

“少在那儿假仁假义,想要这一城虚妄覆灭的可是你,我们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谁也没比谁清高。”

“说的也是,”金文轻笑,“我的药呢?”

“给你,一月一颗,”花若邪随手丢给金文一个白瓷瓶,正正落在金文身上盖着的被子上,“你这病继续每日昏昏沉沉下去,再是个庸医也至少可保你十年无虞,吃了这药,你最多能清醒撑四年,你想好了。”

金文摩挲着白瓷瓶,笑道:“你不也说,活着像个废人有什么意思,”金文拔开瓶塞,倒出一粒鲜红的药,仰头送进口中吞下去,“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不如把想做的事情做完再死。”

“行,那日后你看着办吧,我先走了。”花若邪起身打算离开。

“为什么选中她,为什么要借她的手做这些事?”金文问道。

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做……

花若邪停住脚步,背对着金文仰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太累了……一直怨恨下去太累了,如果选择忘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清醒着,还是早就已经疯了,所以我需要一个人来替我走下去,她,只是刚好出现了而已。”

“你爱她吗?”

花若邪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而已。”

花若邪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爱。”

“那你腰间别的是什么?”

“一尾凤簪,她的生辰礼物。”

“花了很大力气吧,去了这么久。”

“‘请’南翎王宫最好的工匠打造的,世间仅此一枚,我的徒弟,值得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

纵使那个工匠一再惊赞这凤簪图样设计巧夺天工,待他打造完后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就死在了他刀下。

“你这样算不算是口是心非?”

“与你无关,你日后怕是也见不着我了,自己保重吧。”花若邪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门。

……

金文轻笑,“走得这么急,都不听我说一句,”金文又咳嗽了两声,眼睛望向花若邪离开的方向,“保重……”

夜风微凉,吹起床前青色垂幔,远处歌舞声隐隐约约传进房门。

“……世间常有千秋月,却不得,如水月光照故人……今朝有酒今朝乐,哪管他,大厦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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