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后，幸苦处理完师傅的葬礼，便来到了老者所说的城外破庙，但却丝毫没有见到老者的踪影。

或许是老爷子还没来，幸苦暗想。

既然没来，便只有等。

随手从四周丛生的杂草中抓来两把，垫在屁股底下，幸苦坐下后，才来得及打量破庙内的情形。

这可真是间破庙。

四周的残垣断壁，破户烂窗暂且不说，只说这庙内正台供奉着的两具泥塑，也不知是时间太久，还是无人照料，亦或是两者都有，泥塑的本来面目早已是辨认不清，便连身上所披的金装银塑，也是损失大半。幸苦睁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能认出来这庙里供奉着的到底是哪方神诋。

想着既然入了人家的地盘，哪怕不上两柱香，也得给人家拜拜不是，辛苦跪了下来。但头磕完了，双手合什正想请神灵保佑，却一时之间不知该称这两尊塑像为‘菩萨’，还是该称‘道尊’。

因为此地地处长江下游，自古以来宗教颇为混杂，单凭地域来判断这间破庙所属，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也不能胡乱称呼，若是在道尊面前喊了‘菩萨’，在菩萨面前叫了‘道尊’，心愿不能被神灵感应事小，若是真被神灵听见，而且还对这个错误泛起了小气，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幸苦正感为难呢，‘诶呦’一声，头上却是被一粒小石子给打中了。

“你连这庙里供奉着的是什么神仙都不知道，那还拜什么拜！”

幸苦抬头望去，就看见了正坐在房梁上的老爷子。他的一只腿放在梁上，另一只腿则悬了下来，在那儿荡来荡去。

“老爷子，你怎么跑上面去啦？”

“上面凉快，老夫我就喜欢睡在房梁上，从来都不喜欢睡床，要睡也是睡在床底下。”

“为什么？”幸苦有些奇怪，“哪有人不喜欢睡床的，床上多软和呀？”

老爷子没说话，双手一撑，就从房梁上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小伙子，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幸苦。”

“辛苦？”

“不是那个辛，是‘土’字头的那个幸，苦倒也的确是那个苦。”

老爷子愣了愣，“‘幸’这个姓，老夫倒是也曾听说过，可用‘苦’这个字来做名字的，倒真的是第一次见。”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姓‘幸’，我是被师傅养大的，师傅见到我时，他刚埋完师娘，就看见我坐在一个小木盆里，从河的上游漂了下来。木盆里裹着我的那块黄布上绣着一个‘幸’字，师傅就以为我是姓‘幸’了。他看我还不满周岁就被人遗弃，父母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就又给我取了一个‘苦’字。合起来，就是幸苦。”

老爷子的手别在身后，绕着幸苦转了两圈，说道：“既然你姓幸，那老夫就倚老卖老，称你一声幸小子了。幸小子，你可知道老夫到底是干什么的。”

幸苦自然是摇头，表示不知。

老爷子用手指了指头顶上的房梁，说道：“老夫是个梁上君子。”

“梁上……君子？”幸苦显然是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笨！说的好听点是‘君子’，说的难听点，其实就是个贼！”

原来老爷子是个贼呀！幸苦了然。如今正值洪武二十八年，坐在皇帝宝座上的，正是那位曾经做过和尚的大明太祖。几十年前蒙元时期，九州沦陷，天下众生潦倒，倒是也曾有不少的‘侠盗’劫富济贫，至今仍在神州大地上留有传说，因此幸苦倒也并没有因为老者是个贼，便有所轻视。

说不定几十年前，老者也是众多侠盗中的一位呢！

老者又道：“我姓齐，熟悉我的人都叫我齐老头，不熟悉我的，嘿嘿，则称老夫为齐老鬼。”

“原来老爷子是姓齐呀！”幸苦抱了抱拳，说道：“小子拜见齐老爷子。”

这一下马屁正中齐老头的心窝，他笑道：“你这小子倒也算得上是诚信。前几天，我还担心你拿着银子跑了呢！”

幸苦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会跑！我身上早已没了银子，跑出去，说不定又得饿死。”

这可是句大实话，一个人要是没了一点钱财，可真的是那儿也去不了喽。

齐老头瞪大了眼睛：“三十两银子，你竟然一点也没能剩下？”

“没有。三十两又不多，怎么能剩的下。”他见齐老头仍是不信，只好说道：“你且听我给你算算。”

幸苦掰着手指头，和齐老头算起账来：“一副棺材就要二十两，再加上贡品纸钱，还有个和尚超度，加起来就花了二十五两。我又买了三千个馒头……”

“你可别跟我算账，听到这些我就头痛！”齐老头摆了摆手，摸着自己的脑袋瓜叹道：“你这花钱的本事，都快比得上我孙女了！”

幸苦有些好奇：“您老的孙女？”

“算了，不提她了。”齐老头止住了幸苦的疑问，说道：“此地一百里外，有一座苏州城。苏州城里有一家‘龙远镖局’，声威赫赫，威震江湖，你可知道？”

幸苦摇了摇脑袋，他是真的不知道。

齐老头又道：“龙远镖局里的大总镖头姓曾，名宏远，拳脚功夫颇为了得，一套奔雷掌更是十分厉害。当年湘西四鬼为祸南方武林，曾宏远单人独骑，只靠一双肉掌便杀上了鬼涧愁，怒斩群魔，负伤十余处。湘西四鬼惧其彪悍，骑马遁逃，他却仍能追杀湘西四鬼三百余里，马不停蹄，连杀三鬼，最后一声大喝，活生生的吓死了最后一鬼。江湖人送雅号‘铁龙王’。”

“哦……”幸苦挠了挠脑袋，疑惑道：“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齐老头道：“别急，你马上就会跟他有关系了。”

幸苦道：“什么意思？”

齐老头得意的捻起了自己的胡须，笑道：“因为我马上就要让你潜入龙远镖局，去哪儿替我偷一件东西。”

“偷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