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邝城

屋内灯光昏暗，窗纸随风摆动，一缕青烟轻飘。

克莱努力抬起似有千斤重的眼皮，空气中飘着南国烟草的气味，他环视一周，不出所料，他又没死。

“真是该死的诅咒。”克莱心里暗骂，他努力想要撑起身子，身周光线昏暗，加之胸口的疼痛，他并没有清楚的看到房间的细节，只是粗略的，一个狭窄而又细长屋子，房顶是凸起的，两根横梁支撑着房顶的全部重量。烛火在靠近床的桌台上，房间的另一头隐在黑暗之中。

克莱伸出手摸了摸胸前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包扎的很整齐

“这烟不错啊，是产在红原的吧。”克莱稳下身子，轻轻的说。

“醒了？”似水般，一个女声传来。“劝你最好还是不要乱动，你这伤至少要养两个月才能自由活动。”

克莱微微一惊。

“岚？”他脱口而出。

黑暗中，一个纤细的影子显现了出来，那影子倚在床边，手中夹着一只烟。她没有说话，咂一口烟，再慢慢吐出来，映着昏暗的光，烟雾旋转上升，最后消失在房梁附近。

“很惊讶吗。”那影子开口了。

“有点。”克莱稳定了一点情绪，重新躺回原来的样子，如果不是胸口的疼痛在提醒着他，他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南国不经事的少年呀。

黑暗中，黑影缓缓移动到那个有光照前窗，一袭素色长裙配上流水似的长发，就算不看那标志的脸蛋和身材，也已经足以迷的人神魂颠倒。

那女人停顿片刻，目光洒向克莱，既温柔美丽，却又让人不好触碰。良久，她说：“只是有点？”

克莱微微一笑，迎着那女人玫瑰般的目光说：“嗯。”

那女人咯咯一声笑了出来。“两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气人啊。”

“你也没变啊，还是这么喜欢南国的烟草。”

那女人没有说话。继而又开口：“南国的烟草，谁不喜欢。”

空气中弥漫着南国烟草淡淡的香味，女人手上那只香烟，还在缓缓的升着轻烟。

烟草燃尽，无人开口。女人又咯咯一声笑了出来。

“一点没变。”

克莱微笑，“你也是。”

灯火摇曳，窗纸依旧随风摆动。

那女人掐掉最后一根烟，起身拉上窗子，灯火微弱，暖光洒满那女人素色的长裙。影子拉长在墙上，左右摇晃着。

其实克莱完全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这女人，他心中翻腾着巨浪，却只能在嘴上说出“有点”这样的气人话。

这女人叫岚，东国人，与她的相识可以说作是偶然，也可以说是注定。克莱第一次见岚是在西方之国，那是在西方之国的殇城，酒楼的二层，岚坐在窗子旁。那时，岚也是一身素色长裙，指间夹着一只南国特有的烟，蜷曲的长发从耳畔倾泻而下，她抬着头，倚着靠背，口中喷吐出青色的烟，他注视着它，看它向上飘荡，盘旋，再消失，然后继续咂一口烟。有时她会笑，有时并不会。那时候克莱正从市集回来，带着捆满全身的南国烟草，手中握着刚刚挣来的些许银票，那时候的克莱，一个刚刚走出雪林的诅咒之子，带着满身赖以生存的烟草，从一个城池走到另一个城池。克莱说不清为什么在西方之国这七千八百万人中会注意到这个夹着烟草的女人，也许是因为这烟，也许是因为这长发，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漂亮，无论如何，在西方之国这片浩瀚的土地上，没有任何防备，这女人进入了克莱的视野，他注意到了她。

就这样，克莱走上去，从背囊掏出一盒从雪林带出来的烟草，推向岚。岚瞥了一眼桌上的烟草，又瞥了一眼克莱，轻轻的一笑，她身子一歪，问道：“喝两杯？”

从那以后克莱便和岚成了朋友，在这个人人都会用鄙夷的眼光看待诅咒之子的时代，诅咒之子，克莱菲尔.斯摩亚，交到了十七岁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但是时间匆匆，一年后岚离开了西方之国，克莱也离开了。在这个信息不够发达的国度，成千公里的距离便是天涯海角，在那之后克莱再也没有见过岚，也没有岚的任何消息。一度，克莱认为再也无法见到岚，直到暗杀者豹那锋利的匕首刺破他的胸膛，他才再次在清醒的最后一刻，似是看到那袭素色长裙。

岚走到克莱身边，扯过一把凳子坐了上去。

“依旧是那么漂亮啊。”克莱感叹道。

岚轻笑了一下，说：“是吗？你可是还是那么孩子气。”

克莱也轻轻的笑了下，他感受了下胸前的伤口，试着坐起来。

“别动！”岚轻声喝了克莱一声，“跟你说了伤口至少要养两个月，豹也不是什么等闲的人，虽说这最后一下偏了力道，但是如果处理不好也是很危险的。”

克莱喘了两口气，不在挣扎着坐起来。他看着岚的眼睛，没有说话。

岚看着克莱，谈了口气。

“我们认识了四年了吧。”岚把身子倚在凳子上说到，“我们是朋友，但是有些话不方便说，我只能告诉你，尽快离开北国，最好是叫你的人把你接走，你杀了豹，北国你是待不下去的。”岚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克莱盯着房梁。沉默，屋内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音和灯火摇曳的光影。

“豹的尸体呢。”克莱开口了。他从没想过会这么快的进入到这个的话题，从他听到岚那久违的声音之后，他便已经预想到最后的对话，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认识的短短一年也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克莱来说这是外面世界他的第一个朋友，他有更多的话是要叙旧，而不是往来恩怨。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尸体已经被你们的人运回东国了。他们来的太晚，我没办法等他们救你，如果那样你就已经死了。”岚说。

“我明白。”克莱盯着房梁说。

岚看着克莱那复杂的眼神，轻轻笑了一下，“别老用这种表情吗，我时间不多，跟你说这么多也冒着风险的。”

克莱听了，也笑了一下，“三年没见，你依旧有你的身不由己，不一样的是，我也变的身不由己了。”回想一下，自己若是三年前的自己，必然会追问到底，但入世四年，他已经成长了。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断刀已经在附近了，岚，你快走吧。”

岚静静的看着克莱，眼睛深的就像王岛上深不见底的神潭。阵风从开着的小窗吹进来，挑弄着本就十分昏暗的灯光，素影轻飘，克莱身旁的凳子已是空荡荡。

“人已经走了，还想偷听吗。”克莱朝着屋子的黑暗说道。

“看你在神伤一会。”

“哼，你是想用你的暗影术在追踪一下她吧。”

“我的暗影术不是随随便便用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老大让你用你才能用对吧。快带我去见老大吧，我这里有重要情报。”

“真是个催命的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