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子夜行者》第一章 桥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从秦岭往南而下,有一道天然屏障,“五岭山脉”。这条大山脉,东西蜿蜒,南面乃“岭南”,北方人称之为“蛮夷之地”。

就在这五岭山脉之中,有一处最为险峻的山峰,叫“玖子岭”。它矗立在潇湘省境内南端,相传是龙生九子之地。远远望去,九座大山形态各异,错落相连,如同腾龙伸出的利爪,异常神威。

玖子岭方圆百里,有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古村镇。这些村镇的人们,依仗着此处的龙脉气运,过着风调雨顺的富庶日子。

眼下正是清明,空中偶尔刮过一丝凉风,带起几张纸钱飘飞到半空,又缓缓落下。

据当地的老辈们回忆,曾经有个打卦的路过这里,说这座山岭中有透地六十龙,是处择阴宅的绝佳之地,人们深信不疑,于是纷纷将逝去的先人埋葬在此。

也有精通易理的人说那个打卦的是个骗子,骗大家将死人埋葬在这里,利用后天阴气中和龙脉的先天阳气,好用来修炼渡劫。

不管孰是孰非,每当这种扫墓祭祖的时节,各家各户都会备足祭品,来到埋葬先人的坟头上香祷祝,烧些纸钱金锭。

山下,崎岖的乡间小路上,一辆破旧的太子摩托正在加速穿行。

“哎哟,我滴伢嘞!你骑慢点行不啰,肠子都要颠出来了!”摩托车后座上,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头正在哭爹叫娘。

“莫吵啰!前面就是个水库,我把车骑到那里,休息休息再走!”我骑着摩托,不耐烦地朝后回应了一句。

刚出生的时候,家里的老爷子说我八字大,以后会有出息,所以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周文武。

结果我华丽丽地辜负了这个好名字,吃了二十五年人间饭,还没混出个人样来。真正是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二零零八年毕业那会,还跟兄弟们吹牛逼,说要是不成功就不回来了。如今三年过去了,眼看着曾经的同学一个个买房买车,我却还一事无成,心里干着急。

有兄弟劝我,说这些年的楼市异常火爆,不如趁早买个房等着增值。我认为要想成功就得不走寻常路,现在不少地产商开始进军二三线城市,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于是不久前在这个不大的县城里租了一栋二层小楼,开了一个家私店铺。正巧周边有好几处正在开发的楼盘,一些业主收楼后,会顺便到我的店里看家具,因此生意还算过得去。

我把木材家具都摆放在一楼,二楼卖些古币、铜镜、民间瓷器之类的文玩。虽然绝对价值都不很高,但是广种薄收,也是一份利润来源,而且省下了一笔税收。

今天大清早,一个老乡来我店里,问我收不收木材?他儿子今年要结婚,打算把自家门前的几棵老楠木树砍了,卖些钱盖个小洋楼。

我说只要是好木就收,于是骑上我的二手太子,载上他就去看树。可是他老人家身子骨弱,经不起山路的颠簸,没坐多远便受不了折腾。

“我看你也是吃过苦的人,怎么连这点山路都受不了?”我问道。

“不瞒你讲,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河里撑排,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苦冒吃过啰?就是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了才落下骨质增生的病,如今只要一颠,骨头就跟打桩子一样,哎哟,慢点慢点!”老头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一团了。

我见他说得可怜,于是把车骑到水库旁,然后停下让他休息会。

我站在水库闸门边吹着凉风,漫不经心地四下张望,忽然,见到上游不远处的水面不知何时搭起了一座浮桥,奇怪道:“怎么会有人在水库附近搭桥?还是座浮桥,不怕水库开闸冲了吗?”

老头坐在地上大喘气,听我这么一说,摆摆手道:“不可能,前两天我才从这里经过,根本冒看到什么桥,你怕是眼花看错哒!”

我也有些怀疑,手搭凉棚又细看了一遍,哪知水面波光粼粼,反射着太阳光始终看不真切。

“你在这坐会,我到前面去看看!”我向老头打了声招呼,便朝上游走去,大约走了五十米,终于看清楚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我惊呆了,转身朝老头喊道:“你快过来看呐,怎么会发生这种怪事?”

老头听我喊得急,于是不情愿地慢慢朝这边走来,嘴里还不断抱怨道:“又不是见到鬼了,慌成这个样子,想当年我撑排那会儿,见过的怪事比你吃过的米还……还真的是见鬼啰!”

老头跟我一样,张大嘴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根本不是什么人建的浮桥,而是由无数只比猫还大的老鼠相互咬着尾巴,从河岸这边一直搭到另一边,其它老鼠则有序地踩着这座鼠桥,陆续过河。看它们整齐划一的样子,简直比训练有素的军队都不遑多让。

老头看到这一幕,不由分说拉着我转身就跑,什么骨质增生的毛病一瞬间全没了。

“跑什么呀,这么奇怪的事你不想多看看吗?”我止住脚步说道。

“你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这种邪门的事情也能看吗?听我一句劝,莫回头赶紧走!”老头已经吓得面色苍白。

我更加奇怪了,故意拉着他问道:“要是我回头看了又会怎样?刚才还觉得看得不过瘾,不如我们再走近一点细看一下?”

老头吓得腿都软了,往地上一坐哀求道:“你莫霸蛮好不啰!你真要去我不拦你,你把手放开,我要走了!”

“你不说清楚,我就拉你一起过去!”我故意吓唬他道。

“我说,我说!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就亲眼见过这种事,一起撑排的老倌子告诉我,这叫‘耗子搭桥,阎王上轿!’谁见了谁就要被阎王收了去的,我滴伢嘞!”

老头带着哭腔道,“当时跟我一起撑排的还有几个年轻崽子,血气方刚的年纪,跟你一样不怕事。硬是不肯听劝,撑着排就朝那座耗子桥撞了过去,一下子就把耗子冲散在水里,当场淹死了不少耗子。

老倌子晓得要坏事,货也不敢运了,让我们把竹排收好,全躲到岸上去,谁都不可以再下水。可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崽子哪肯听他的,还笑我们胆小,继续走河道。他们走了没多久,原本湍急的水流突然变得平静下来。

老倌子放心不下那几个崽子,独自一人又把排拖回到水里想跟上去,结果那竹排就跟冻住了一样,怎么撑都撑不动,最后老倌子在河边不停地磕头,不晓得在求谁放过那几个不懂事的崽子,结果他的那支排又被水推回到岸上。

后来,水流又变回往常一样,老倌子带着我们顺着河流去找那几个人,我们都不敢说话,隐隐能猜到那几个崽子的下场,只是没想到当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居然没有死,而是一直撑着排搭着耗子过河。

无论我们怎么叫他们,他们就是没反应,像个木偶人一样在河上来来回回地撑排,老倌子说他们被收了魂了,一辈子都要给耗子当排客子,谁都救不了。”

讲到这里,老头似乎仍然心有余悸,紧张地对我说:“真的是造孽,年轻人,我刚才说的句句是实话,要是当年我也心血来潮不听劝,也活不到现在这个岁数了!如今你要是听我一句劝,就赶紧走!”

我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说:“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事情的好歹我还是分得清的。”

我们骑上摩托,继续朝山路驶去,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河对岸不知何时,停靠了几辆迷彩装甲车。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