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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慰风尘》第四章 猎户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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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府署来了两位外邦男子,皮肤黑亮,一身花花绿绿衣服,头上缠了头巾,说起话来舌头打颤。看门衙役摸不着头脑,比划半天也搞不懂这两人来干什么。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知道这是临江府署么,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大门里走出一位中年男人,身着长衫,头戴四方巾。男人见门口二人模样滑稽,心中虽觉可笑,为了文人体面,仍旧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带头衙役说道:“王书办,这两个不知是哪路鸟人,叽里咕噜说什么实在听不明白,轰走了又怕传出去有损观瞻。得亏您来了,要不还得这么耗着。”

王书办说道:“亏得你们尽心尽责,得空儿我跟你们王统领好好说说。”

带头衙役急忙说道:“小的不敢,王大人,这两人怎么办?”

王书办道:“领到诌书办那里吧,番邦事务归他管。”

差役领着外邦男子到了番事房,两人推门而入,找凳子坐下来,故意弄出些声响。书吏伸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睡眼,嘴里喃喃道:“这些个南蛮,真是不懂礼数。”

书吏嘴上这么说,但毕竟是外邦客人,恭恭敬敬上了两杯清茶。外邦男子接过茶水,生硬道了声谢谢,其中一个从头巾里摸出一封书信,信封上盖了宁邦商会图章。书吏抽出信笺,大致扫了一眼,从一旁架子上翻出本册子,比对了信息。书吏签好公文,走到门口吆喝一声,一个差役闻声赶来。

书吏把公文交给差役:“你带他们去监房提人吧。”

差役领着外邦男子出了办事房,还没走几步,便坐到树下石凳上歇脚。外邦男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摸出锭银元宝。差役接了银锭,容光焕发,带着两人很快到了监房。

监房牢头说时辰太晚了,要外邦男子明日再来。差钱的神情哪国都差不多,外邦男子又掏出一包碎银子。牢头见了银子,说是特事特办,飞快签好文书。

外邦男子见了胡路却一脸淡漠,胡路打招呼也不理。胡路虽觉两人冷漠,但人家好心救自己便十分感激了。

咕噜在临江城只认得一处地方,绕了不少弯路,总算到了十全老人宅子。咕噜扣动门环,院门开了,开门的是全子。

咕噜忙问:“远哥在这里么?”

全子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笑道:“你随我来!”

咕噜跟着全子又绕了几条巷子,总算到了一处院落。全子神神叨叨扣了几下门,院门开了半扇。全子把咕噜推进门里,自己退了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咕噜走到院子里,见江远和若非坐在院中悠然喝茶,忽然想起救自己出去的两个男人,似乎正是眼前的江远和若非。

江远捏着嗓子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咕噜大叫道:“原来是你们,我怎么没认出来呢?”

若非笑道:“若被人认出来,我俩岂不是要遭殃了。”转而又问道:“你这几日在牢里怎么样?”

咕噜说道:“倒是不错,只是不能跟你们喝酒,闷得慌。”

江远细细打量了咕噜,见他身子没那么干瘪了,看上去也有了光彩,想到咕噜之前遭遇,感叹黑矿荼毒比牢狱更甚。

猎户酒家静悄悄的,老猎户躺在前廊藤椅上打盹,椅边放着竹筒水烟。高高架起的晾竿上,几张兽皮血迹未干,苍蝇嗡嗡打转。两条大猎犬耷拉着舌头,绕着院子游走,不知在寻觅什么。牲口棚里,一只毛驴守着一堆草料,正大快朵颐,时不时挥动尾巴,驱赶驴虻。

江远三人走进院子,毛驴有意无意叫唤一声,惊醒了打盹的老猎户。

老猎户见是江远,笑道:“上午刚煮了锅獐子肉,你带他们去盛吧。”

若非道:“叨扰了,多谢老人家。”

老猎户道:“你们不嫌我这儿粗陋寡淡便好。”说着又往水烟里装了锅烟叶。

“我背了筐盐巴过来,够吃上一阵子了。”江远说道。

灶堂里仍有余火,掀起锅盖,香气扑面而来。山里野味肉质鲜美,虽然是白水煮的,味道却很诱人。江远捞了一大碗肉,又从梁上竹篮拿了几块发面饼。

“阿伯,黑子这两天来了么?”江远一边吃肉,一边问猎户老头。

老猎户笑道:“你走之后他便没离开过,一心想弄几块麝香找回面子,但打到的大都是獐子,你们吃的獐子肉便是黑子昨晚上打来的。他这会儿正在通铺睡觉,估计到晚上还要出去。”

江远想起上次打赌情形,噗嗤一笑。若非和咕噜不知缘由,见江远如此滑稽,也笑了起来。

“江流子,你可算来了,今晚上咱们再比试一场,看看谁输谁赢!”

石黑子上次打赌输了之后很是介怀,天天念叨着赢江远一局,睡梦中恍惚觉得江远来了,便从屋里跳出来挑衅。

江远笑道:“我正找你呢,有件事请你帮忙。”

石黑子讪笑道:“什么事儿也得先比完了再说!”

江远道:“我有两位朋友想进林子打猎,还缺些驱蛇散、蚂蟥敌…”

石黑子道:“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咱俩再赌一场,无论输赢我都给你。”

江远道:“城里药铺缺蟒蛇身上东西,我带他们打几条蟒蛇换点酒钱。”

石黑子赞叹道:“你小子挺有才呀,怪不得不见你打多少猎物,卖得钱倒不少,敢情是先找好了买家。这样吧,咱们就比捉蟒蛇。”

江远尴尬一笑:“我还带着两位朋友,没法跟你比。”

石黑子本就是玩蛇虫的行家,胸有成竹道:“咱们就比半日,看谁空手而归。”

江远见石黑子死缠烂打,说道:“半日太长,两个时辰足矣。”

石黑子道:“你小子别说大话,赌输了你也要脱裤子跳舞。”

若非和咕噜不约而同看向江远,想不到有人这么无聊,拿这个做赌注。

江远笑道:“都是大老爷们,你要想看,我现在就给你跳。”

石黑子不知是计,心想二流子脸皮越来越厚,这样倒便宜他了,便道:“你若是输了,一年不准喝酒。”

江远心想这局定是要输的,要是一年不喝酒怎么受得了,说道:“这惩罚也忒笨了,你也不能时时看着我,我偷着喝还能让你知道?倒不如我请你喝上一个月的酒,咱俩都划算!”

石黑子一琢磨,觉得这话在理,便与江远立了君子协定。立了赌约,石黑子便觉一阵困倦袭来,也不理会江远,回铺上睡觉去了。

若非和咕噜摆弄起院子里各样家伙式儿,奇形怪状,尽是些打猎工具,人看着好玩,野兽见了要命。

“阿伯,你这里是不是有张方圆百里的地形图?” 江远搬把马扎坐到老头藤椅边上,帮着装了锅旱烟。

老猎户点点头:“就在柜台抽屉里。”

江远很是开心:“有了这图,寻蟒蛇就方便多了。”

老猎户悠然一笑:“那两个娃娃看着不像会打猎呀。”

江远怔了一下,想不出说词。

老猎户接着说道:“抽屉里还有个罗盘,虽旧了些,但在这片山里比寻常罗盘好使。”

猎户们常年在山里,对地形很熟悉。这张地图有些年岁了,一直放在抽屉里。地图很详细,山川走势,草木植被都有标注。咕噜回忆了矿山地形,江远标出两处可疑地方。

辰时初刻,林子里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石黑子和江流子的比试已然开始了。临行时,石黑子再次叮嘱江流子,蟒蛇粪门在腹尾交接处,最为软弱。江远警告小黑子也别太得意,当心阴沟里翻船。

林子里刚下过雨,潮哄哄的。江远本就是应付,拿把开山斧开路,一路寻找可口野味。江远想起昨夜标记的矿山,反正也要在林子里耗两个时辰,倒不如去碰碰运气。

几株松茸引起了江远注意,这种野菌味道极鲜,山里也比较少见。可惜江远来得太晚了,松茸大多长熟开了花,难以下口。江远正觉得可惜,忽然发现前面大榕树下,竟卧着条大蟒蛇。蟒蛇随风飘动,江远仔细一看,不过是张崭新的蛇蜕。

蛇蜕也是味药材,何况是一丈长的蟒蛇蜕,江远麻利地收进背篓。按说捡了蛇蜕,也算是意外收获,该高兴才是。江远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若是空手而归,大不了说自己运气不好,带了蛇蜕回去还不得被黑子笑死。

江远翻过两道山坡,蟒蛇踪迹莫名消失了。江远急得四处寻找,忽见树下有只伶俐小兽,机警地盯着一根藤条。江远认得这小兽,山里人叫蛇獴,专克毒蛇,还有猎户养在家里。江远心里琢磨,这小兽为何盯着藤条一动不动。

一条竹叶青缠在藤上,挺立着脑袋与蛇獴对峙。江远还是第一次看到蛇獴对阵毒蛇,若不是赶着追蟒蛇,非要看个过瘾。

远处传来一阵呼救,江远仔细辨认了方位,声音来自一处诱捕野兽的陷坑。猎户做陷坑会留记号,即便没有记号,一般猎户也能轻易认出来,陷坑伤人反倒蹊跷。

深坑中蜷缩着一个大汉,身上衣服和追捕咕噜的官差一模一样。这人也算运气好,掉下去的是个活陷坑,底下没有毒蒺藜。

江远拿匕首斩下根软藤,一头握在手里,另一头顺到坑下。坑里人握住藤条往上攀爬,刚攀到一半,连人带藤又跌进坑里。

有人暗处放冷箭,江远手臂挨了一箭,这才藤条脱手。江远一阵疾走,心中发慌,脚下轻飘飘的。江远以为自己是饿虚脱了,听着身后无人追来,在一堆乱石旁停了下来。江远往伤口浇上烈酒,拔下箭镞,又用酒冲洗了淤血,撕下衣料止住了血。

一阵倦意袭来,江远强打精神也扛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江远隐约觉得有东西舔舐自己伤口,强打精神睁开眼睛,见身旁蹲着只长尾巴灰色小兽。小兽也不躲闪,蹲坐一侧盯着江远。江远认得这小兽是蛇獴,但不知是不是白天碰上的那只。

林子里传来一阵微弱哨声,江远从怀里摸出只铁哨,也吹了两声。蛇獴被哨声惊吓,机敏地窜进林子。江远看到两只发光的眼睛在看自己,一晃便消失了。

哨声是猎户的信号,通常在围捕野兽时传递消息。江远精神头还没恢复,靠在石头上也不动弹,等着同伴过来。

石黑子见江远无恙,可劲数落起来:“你捉不到蟒蛇就空手回去,何必逞强,大半夜把大家都折腾出来。”

江远身子虚弱,知这人嘴强心善,也不理他。

众人回到猎户酒家时已近天明,若非搀扶着江远躺到床上,咕噜端来一碗香喷喷野猪肉。老猎户拿来药匣,为江远敷了白药,重新包扎伤口。江远这时才觉得伤口钻心的疼痛。

老猎户关切问道:“箭伤是怎么弄的?”

江远把救人一节隐去了,只说是不小心中了机关。

石黑子听到昏迷一节,脸色一变:“箭头上应该涂了花练蛇毒液。”

若非问道:“这是种什么毒?”

石黑子道:“花练蛇毒液能让人昏死过去,有人把毒液收集起来,涂到利刃上,人只要挨上一下,轻则昏睡几个时辰,重则一觉睡死过去。”

江远道:“那时候头重脚轻,还以为是饿的,没想到是中了蛇毒。”又说道“我昏迷时候有只蛇獴舔我伤口,听见哨子又跑开了。”

石黑子笑道:“你小子真是走运,听说蛇獴唾液能解蛇毒,那是在为你解毒呢。”

江远听着神神叨叨,说道:“我记得阿旦也养过一只蛇獴,怎么没见他用唾液化蛇毒?”

石黑子乐了:“家养的和野生的能一样么,家养的没有灵性。”

若非道:“我在一本药书上看到过,大概是野生蛇獴常嚼食某种野草,唾液便能化蛇毒。”

石黑子赞叹道:“这兄弟挺有才呀。”

江远吃了碗猪肉,神色大好,说道:“天都亮了,你们快歇着吧,晚上请你们喝酒。”

江远歇了两日,便要再次进山。若非劝慰道,黑矿一年半载也跑不了,养好身子再去不迟。江远觉得有理,便又安心歇息了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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