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老者有些于心不忍，“行了，出去罢。你也不耐烦再同我们这些老头子一并呆着。”

“多谢老祖宗体谅。”月儿笑眯眯的福了福身子，转头离开。本来这样的大事，她就插不上话，强行拖她过来，还不许睡觉，实在太折磨人。

中年人见女儿告退，也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他是个陪绑的，本来连他的位置都没有，不过是坐在女儿身后的。

眼下女儿都能离开了，他更没什么必要留下，于是张了张口，正欲说自己琐事繁忙，要告退去操持安排，却不料老爷子冷冷瞧他一眼，“做爹的，你不成器了一辈子，临了，也算为女儿操操心吧，月儿那孩子年纪小，你却老大不小了！”

中年人怔住，“也是孙儿不孝，只是……”

“闭嘴！坐在这里听着！”老者怒声道。

月儿远远听见这一声儿，脚步轻快，带着对父亲的深深同情，迎上了母亲的呜呼哀嚎。

整整一天，她被母亲哭得头昏脑涨。

满脑子尽是：“我的儿啊，娘以后可怎么去见你啊！”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怎么就嫁进了宫里呢！”

“我的儿啊，当初便应该将你生做个带把儿的，娘真是悔啊悔啊……”

公孙月儿的应答一律是，“是是是，娘辛苦！”

“别别别，娘别哭！”

“嗯嗯嗯，女儿错啦！”

如此如此，直到一位程四夫人来访，才将她解救了出来。

这位程四夫人早前见过公孙月儿几回，对她很有想法，想着她小小年纪便气度不凡，比起很多贵族家的小姐都不遑多让。又想着她今年不过才16岁的年纪，已经帮着父亲理事执掌家业。这次能够入宫，估摸着离得宠也不会太远。

更想着她这个母亲没什么出息，自己膝下无子无女……

于是动了心思，想认干女儿！

只是，谁想到一纸圣旨，她公孙月儿如今身份不同了，再加上这孩子，心思难捉摸，程四夫人只怕要她认自己这门干亲也非易事。

不过，事在人为，这样一个好机会可不能错过。身份不同了也是好事，何况她家里，老大家的闹着分家，若是不赶紧找到助力，只怕，家里连口汤都不会给他们剩下。

她这厢心思活泛，公孙月儿对这位程四夫人也生出了旁的心思，实际上，可不止是程四夫人看上了公孙月儿！

遂，会面之时，你来我往说话亲密，二人简直如同亲生母女。

公孙月儿的娘亲性子直也单纯些，见女儿同旁人亲热的什么似的当即翻脸，“程四夫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原本是该留您多坐一坐的，实是，我头疼犯了，疼的厉害，招待不周，便不留你了，且等着下回，我带着月儿去您府上坐坐呢！”

“那便这么说定了！”程四夫人似完全听不出月儿娘亲的应付挤兑，只欢喜道：“那今日我便先回了，等改日，你们上门便是了。我可记着，您亲口说了要来，我在府中，便恭候着您呢！”

月儿娘张了张嘴，还不且说话，公孙月儿已经站了起来，“我送您出去！”

说罢，又回头看了自家娘亲一眼，神情颇关切，“娘亲头疼，便不要着风了，等着女儿送客回来！”

“我……你娘头疼，你去送旁人？”月儿娘瞪大了眼睛，“你……你这个……”

“都是死的不成，我娘亲头疼的这样，没个人去请大夫，扶进去歇着？”话音落，一屋子的仆婢涌进来，将月儿娘团团围住。

月儿则领着程四夫人，出门去了。

出了门，月儿叹了口气，“您看笑话了，别见怪！”

“无妨无妨，我瞧着公孙夫人的性子，倒是好相处的！”程四夫人客套笑笑。

那是人家的娘，亲娘，便是真的见怪也不能说出来，何况程四夫人还真是觉着，那位公孙大夫人性子有趣。

想来，这样的家里，夫君和女儿一起宠着……倒是……

思及此处，不免想起自己，遂有些灰心道：“我倒是羡慕她呢！”

“娘亲是商眷，此前，娘亲倒是羡慕您，是官家太太！”公孙月儿笑笑应话。

“身份都是虚的。”程四夫人真情实意的拉过月儿的手，“如今，公孙小姐要做皇后了，日后要什么尊贵会没有？何况，那些尊贵都不打紧，要紧的是，有个这么贴心的女儿，公孙夫人是个有福气的！”

公孙月儿身子停了停，看着程四夫人忽然眼眶一红，“您这么说，月儿就是听着也心疼的紧，看您同我娘亲也是一般的岁数，若是您不嫌弃，月儿以后也是您的女儿，只盼着能宽慰您一二？”

程四夫人身子一抖，未曾料到这么容易便心愿达成，当即手上用了用力道：“月儿说的，可是真的？”

“瞧您这话儿说的，这还能说假的不成？”公孙月儿抽空出在程四夫人手背上拍了拍，“只盼着月儿若是入了宫，家里，宫中，您都时常照看着。娘亲同您岁数相差不多，月儿宫中，也喜欢找个人说话，何况月儿喜欢同您说话！”

程四夫人眼前亮亮，点点头道：“哎呦，可心儿啊！月儿只管放心，从今儿起，你就是我亲闺女儿了。回头我就告诉我们家大人知道，咱们不学那些虚礼，只请几路亲朋，吃吃酒，简单的摆过这个认亲宴，从此呀，就是一家人！”

这是要过明路？

公孙月儿笑了笑，点点头道：“是该如此，干娘想的周到！”

这一声干娘叫的程四夫人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哎呦，我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是月儿有福气，多了一个娘心疼。”说完二人和和气气的出了门。

直到回去，公孙月儿发现，自家的亲娘哭成了核桃眼，乌鸦嗓儿，遂叹了口气，“娘，左右你才是我亲生的，我不过是同旁人说几句话，你何至于……醋成这样？”

“死丫头，亏你还记得老娘才是你亲生的，可你看看那个？见着便宜上来凑，你以为是真的为了你好？她那是为了从你身上捞好处！撇下你亲娘不管，和人家干娘干娘叫的亲热。”

公孙月儿笑笑，缓缓的摸了摸娘亲的头发，“娘亲乖，知道娘亲疼我，月儿心里，娘亲也是最要紧的。那个什么程四夫人，张三夫人月儿连她们的脸都记不清呢！”

“真的？”公孙夫人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问了句。

“真的！比真金还真！”公孙月儿赶紧赌咒发誓。

公孙夫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破涕为笑，“算你还有点儿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