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贤朋阁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这天天才蒙蒙亮。

还在睡梦中的寒尘突然被小王给叫醒了。

寒尘眯着眼一脸疑惑，距离开店还有一段时辰，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小王利索地收了床铺，简单回答两个字，“采购！”

合欢客栈每隔一段时间都得出去采购一些必要的食材和配料，在寒尘没有到来之前一直都是小王自己一个人去到集市进行采购的，如今寒尘来了，自然得叫上他，搭把手也轻松一些，日后也能让他自己轻车熟路去采购。

两人出门的时候，官道上的行人也是寥寥无几。

正感百无聊赖，拖着个睡眼的寒尘问小王：“咱们这是去哪里采购？”

小王提着个大麻袋，笑答道：“不远，就在前面，那里有个早市，附近的乡下居民每天都会天还未亮就过来摆摊卖食材和配料！”

寒尘不解：“为什么都是天不亮就摆摊，中午或者晚上难道不可以？”

小王解释道：“你没经历过当然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北镇附近的农户，他们能够挤出时间来买卖一些个农产品已经是很不错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田里地里干活，哪有时间待到中午，一天不干活，就一天没有口粮吃！”

然后小王又感慨了一句。

“其实我们和他们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他们，穷点苦点，但他们好歹也有个像样的家啊！你说是不是？”

寒尘不置可否。

天这会儿亮了，采购集市早已挤满了人。

寒尘小王两人决定分头行动，各自采购完毕再到集市口集合。

寒尘刚没走多远，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前面集市的一角围成了一个圈。

一个小脸花猫的光着脚丫子的小女孩蹲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旁边的那位同样眼含泪花的苦苦求人的妇人应该是她的娘亲。

“求求你们了，别再拿了！”妇人哀求道。

为首的那人冷哼一声，“你也别怪我们，你家相公欠我们的钱也有半年了，到底什么时候还？”

那妇人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一想到他那赌鬼相公，心里来气，痛恨道：“我跟那个男人没有关系，你们要钱找他去！”

“乖，小艾，别哭！”

妇人轻轻把小女孩揽入怀中。

为首的那人才不听她的说辞，一声令下，其余人等个个上前把她的农货给揽走了。

穷妇人伸手抢断，被生生拖倒在地，小女孩见娘亲受人欺负倒在地上，突然停止了哭泣，小脚丫子追上前，用那稚嫩的红扑扑的小手去拍打在她眼中穷凶极恶的恶霸男人。

谁也不能欺负我娘！

为首的恶霸也不懂得疼惜，将小女孩推倒一边，磨破了额角，出了血，疼得又哭了起来。

那穷妇人连忙起身把小女孩抱入怀中，轻轻地吹了吹伤口，抹掉了她的眼泪，“小艾，疼不疼，不哭，不哭！”

穷妇人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咬牙恨道：“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

围观的人却没一个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任谁也不愿意惹这臭名昭著的恶霸，大家都是农户，生活本就艰难，谁也不想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最后还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光天化日之下，抢人东西，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恶霸们被这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打了个岔，先是一愣，后是哄堂大笑。

“弟兄们，这还有要王法的，给他说说，什么是王法！”

“我们霸哥就是王法！”众手下起哄道。

“我王天霸就是王法！你要吗？”

一个身材矮胖的粗糙男人走了上前，来到寒尘面前，一字一句威胁道：“小子，新来的吧，这里没你的事，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

那读书人看向抱着女儿的妇人，只见她不停地对他摇头，显然是叫他不要管。

他转回视线，对威胁他的人说道：“这是她们一天的口粮，你们忍心吗？”

读书人环视一周，看着麻木的围观者朗声道：“若是有一天他们也欺负到了你们的头上，你们还会这样无动于衷吗？”

读书人的话惹怒了那群恶霸，也没有跟他多费口舌，为首的那人恶狠狠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他点教训！打！”

身后的人一拥而上，读书人被推倒在地，拳打脚踢，蜷缩着身体。

“别打了，别打了…”

“东西你们都拿走，别打了！”

妇人冲上前，拉开那群人，反而被推翻在地。

“别打了，别打了！”穷妇人哭喊道。

娘亲哭了，小女孩突然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时候出来了一个人，站到王天霸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王天霸转过身，只见那人指了指地上的读书人，求道：“霸哥，这我兄弟，你看，能不能别打了！”

“哟，这不小王嘛，好久没来我们赌场了吧！”

“怎么，你也要出头？”王天霸冷问道。

小王掏出银子递给王天霸，赔笑道：“我兄弟刚来的，不懂规矩，你看？”

王天霸收了钱，说了句好说好说，喊住了他的手下。

王天霸连钱带农货一并带走了。

小王忙跑过去，扶起那名满身伤痕嘴角流血的年轻人，叹气道：“寒尘啊，你怎么就惹到了这群不讲道理的恶霸了，疼不疼啊？”

寒尘擦去嘴角的血迹，轻声道：“无妨！”

穷妇人拉着小女孩上前，寒尘是因为她们才被打的，此刻她的内心充满了内疚，关心问道：“这位公子你没事吧？是我害了公子，都怪我，都怪我！”

寒尘微笑道：“大娘，我没事，倒是你们有没有事？”

穷妇人连小女孩向这位出手相助的读书人鞠了一个躬。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是我们对不起你了！”

寒尘上前阻止，说道：“大娘，以后换个地方卖东西吧！”

提起这个，穷妇人脸上又多了一丝阴霾，无奈道：“没用的，他们隔三差五就会来我们家要钱，可是实在是没有钱啊，唉，我家那男人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剩下我们母女俩孤苦伶仃的，这卖菜呐也折腾不到几个钱，命苦啊！”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家里忙，公子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改天公子若是再来这里，我们再给你点新鲜的好农货！”

穷妇人提着大篮子，拉着小女孩转身走了。

小女孩一步三回头，小脸花猫，以及破皮流血的额头，眼神直看寒尘！

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重击了那读书人的心脏，他捂住胸口，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待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竟判若两人！

回到合欢客栈的时候李竹竿正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吃着花生米，小杯独酌。

等他两眼放到寒尘身上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惊呼道：“寒尘，你这是掉坑里了？怎么弄成这副邋遢模样？”

寒尘嗯了一声，绕过李竹竿把采购回来的食材放到角落里。

小王狠狠地踢了一脚那凳子脚，李竹竿差点摔倒，破口大骂：“他娘嘞，你个龟孙，差点摔死我！”

小王瞪了他一眼，“赶紧生火做菜！”

寒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

小王见了他，关心道：“寒尘，快到冬天了，怎么还穿那两件单衣？”

寒尘语气淡淡地回答：“不冷！”

小王也没有想太多，今天的事，对寒尘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小二，菜怎么还没有上来啊，还做不做生意了？”

不好招待的客人开始起哄。

“来啦，来啦，马上就来，客官您再稍等一会儿！”

小王高声回答，又马上跑回了后厨去催李竹竿。

“催催催，哪有这么快！生娃都得接盘热水是不是？叫他等着！”

李竹竿被催了几次，终于不耐烦了！

寒尘被李竹竿的话给逗笑了。

虽然李竹竿老了也没个正经，说话还是很有趣的，这平凡日子倒也不寂寞。

寒尘把李竹竿做好的菜给端了出去，送到了客人那里。

一天也就在这样的不断重复流程中过去了。

晚饭依然是那馒头，只不过是热了热，蘸着水咽下去。

两人各自躺在床上。

你我不语。

最后还是小王开口了。

“你说你平日里也挺能忍的，待人和善有礼，别人怎么说你你也不动怒不动手的，今天怎么就惹到他们了！”

“唉，也得亏我认识那个王天霸，要不然他真的能打残你！”

“呵呵，没看出来你个文弱的读书人，还挺有正义感，路见不平一声吼！”

“可是啊，正义感在这个世道有什么用，人们不认同它的啊！”

“寒尘，寒尘，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小王见寒尘没有反应，侧过头去喊了他一声。

“王哥，有用的！”寒尘突然回了句。

小王翻回身，正躺着道：“他们还是会找那对母女的！”

寒尘侧过头去看了眼小王，又扭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可是还是要站出来。

那小女孩的眼神，没有半点灵光，本该稚嫩吹弹可破的小脸，写满了人情世故。。

他当然要站出来。

因为他和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