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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花契》契·十一 未期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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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兵部尚书江储文带兵趁夜私闯护国大将叶笠府中,一夜之间屠去叶府上下百口人,无一活口。而后掌管整个明洲城。事发之因在于江储文趁机将返回娘家的叶挽歌胁去,威胁叶笠交出统领三军的玉符,不想竟未顺他意,不仅未得到玉符反而使叶府的人救下叶贵妃,江储文一气之下趁其不备灭去叶府满门。朝臣之上的臣子皆想上奏审清此案,却无一人敢言,只因似乎每次提及此事、每每论此事李钰便一概而过,对外宣称是邻国东越所为,其因:四年前东越国国主派使臣前来结盟,李钰未允,于是便称东越国国主心生不快,返国途中,连夜除去叶氏,因为当年上谏皇帝拒盟的臣子正是叶笠。两国自此开战,至今未休。然而,兵部尚书江储文私自滥杀朝廷重臣并非不惧龙颜妄图谋反,而是对他做这一切视若不见的正是宁国国主——李钰。

叶氏血脉仅留一女,江储文自认为李安夏那日身处宫中,对此事全然不晓,只怕她还傻愣愣地增恶东越国国主,不想当日目睹这一切的人正是长明公主。他亦不知,自那之后他所有的不顺皆她所为。

李安夏这几年来活得无比迷茫,她日日夜夜盼着那袭黑裳能够破开月色手持寒剑到她面前,就像那日那个少年踏着剑的锋芒与寒光不顾一切地跃入狼群救她突围,就像他为了她像个战神般大败整个狼群,就像他背着她迎着和煦的晨光一直走……一直走......她记得少年对她说的一字一句,记得少年的每个动作,甚至记得他眉宇之间的英雄气魄,却偏偏不记得他的样子,她像做了一场梦般在醒来后一切荡然无存。那个名唤无意的少年自此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地彻底,直到——那块雪白通透的羊脂白玉再次映入她的眼帘。

李安夏就站在朝堂帘幕后,隔着一层轻纱望着那将近及冠之年的男子披上一身黑色锐甲稳步而来,朝臣无一不对其大为称赞。他已是一个男人,而并非是当年的少年,可他那块白玉却依旧光鲜亮丽,如同她初见他时一样,只是他却将玄玉系上流苏挂在腰际,好似将当年蔽于脖颈的白玉破开黑瘴重见天日一般,正如当年的少年。

原来,他是陆衍之子、陆家的三公子陆长空啊!

似同人一生中最精力旺盛的夏日终于如期而至,骄阳如烈火狠很地将高温洒向大地。望都城如处沸炉,热得晚夕头上冒出大只大只汗珠,不知不觉打湿了她的衣物,她加快了步伐倏然闪进一个巷口,那处静廖无人,甚是寂静。

“晚夜宫灯。”晚夕对着面前那一束青裳道。

“不熄长明。”那人接上,随后转头望来。

“青黛。”晚夕如逢故亲上前迎去。“三日前我在此候着,你为何未现身?”青黛默默叹了口气,“那日上元节宫中举办宫宴,公主有了别的计划,临时有变我抽不开身。”

“如此啊!对了,这是近日江储文与沐将军的来往书信,我担心有何意外才亲自与你会面的。”

青黛皱眉。“沐将军?”

“沐云枫。你且先将这些带回交给主。”

“好。”

晚夕警惕地打量一下四周,“我不宜待上太久,我们先散了罢。”

“你万事小心。”

言罢,二人便相背而行。良久,青黛早已不见人影,晚夕孤身一人穿梭在阴暗的小巷中顿时觉得背后发凉,她呼吸不免急促了些。隐隐约约耳畔的脚步声不再按原来的频率发出,而是错综复杂毫无规律可言,因为又多出好几个人的脚步。晚夕仓皇加快步子,只是她走得愈快身后的脚步声便逼得愈紧。她正想直接抬腿跑出巷口,下一秒前方的路就被几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大汉堵死。“哟!小妹妹!怎么一人在这不见人流的小巷口走啊!”

“关你什么事!”

“呀!脾气倒不小,不如让我们几个送送你?”几人不怀好意逼近,晚夕只好节节后退,正当她袖中的匕首露出些许锋芒时忽的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三下两下便轻而易举将那几个地痞流氓打的跪地求饶。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饶命?方才你们调戏这位姑娘时就没想到会有这种后果?”

“少侠大人有大量!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眼神一个锋利,“滚。”

“是……是是。”

“你没事吧?”见那几人匆匆离开江烨才回头慰问她。

“多谢大公子出手相救。”

“无妨。哎?你怎的会在这儿?”

“回大公子,姜夫人想吃核桃,便命奴碑上街采购。”提到她江烨显然不高兴,“她不会让自己下人去么。”

“晚夕是江府奴碑,夫人是主子,主子吩咐下人做事自

然合情合理。”

“可是......”

“公子,晚夕是奴碑。”

江烨知道她这句是有意强调,却还是不自觉微微蹙眉,他募地微叹一声便一把拉住晚夕,“不是说主子的吩咐奴婢都会恪守么,都好!陪我去喝酒!”

“那姜夫人的核桃……”他骤然止步回头,晚夕恰与他撞个四目相对,不及一寸之距让她顿时慌乱瞪大了乌黑的眼珠子。江烨见她害羞,唇边漾起一个迷人的笑,续道:“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遂强行拉她离开。

“梦嫣楼?“晚夕望着这处烟花之地怔了怔,“大公子,不可!若被家主知晓奴婢小命不保啊!”

“怕什么有我护着你嘛!怎么?方才你不是还说主子的命令皆会无条件服从吗!怎么现在就反悔了!哦……你和他们一样都这么怕我爹啊!原来你的胆量也不过如此啊!”

晚夕知道江烨是故意这么说的却还是中了他的激将法,她一把拉着他朝楼内走,“走!去喝酒!”江烨挑了挑眉,玩味一笑便任由她拉着。

清晖殿。

李安夏正对着怀中的古琴发怔,青黛一声叫唤便将她拉回现实。“公主在瞧些什么?”她摇头,“没什么。就是奇怪这之前断了的琴弦为何又接上了。”青黛打量一眼她怀中的古琴,思虑几分,“兴许,是陆公子偷偷接上的。只是公主这琴名贵的很,要找到与琴相配的琴弦可实属不易,想必陆公子也花费了不少心血。”李安夏眸里含羞,随后问:“青黛,你方才与晚夕相会可有什么发现?”青黛闻此连忙从怀中取出几封信件,“这是晚夕交予我的,江储文近些日子总与沐将军来往甚密,想必是与林大人关系瓦解意图重结盟友吧。”

“林勖是户部尚书,掌管财政大权,江储文之前有机可趁私缴民银全靠林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二人关系淡去,假以时日再有何矛盾掀起,到那时江储文的一切罪行便可公诸于世了。”

李安夏言罢似是想起些什么,在腰际一阵摸索不想脸上涌出几许慌乱。

“公主,怎么了?”

“我的帛书不见了。”

“帛书?”

“我用那块丝帛画下了梧桐殿的平面图,想着是否能发现什么。”

“奴婶帮你找找。”青黛方起身便觉得眼前一黑,天眩地转,稍不注意便倒下去。

“青黛!”

——

“公主放心,青黛姑娘虽中了毒,好在中毒并不深,臣开些药休养一阵便能痊愈。”太医说着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味味药材。

“多谢大人,不知青黛中的是何毒。”

“回公主,青黛姑娘中的正是西域奇毒——蝎美人。此花生长于干旱之地,生命力顽强,只是此花只有西昌国那处荒凉之地才广为繁衍,不知怎的青黛姑娘会沾染上。”太医见李安夏发怔,又说:“公主,既然青黛姑娘已无大碍,那臣先告辞了。”

“大人慢走。”目送太医远去没多久就听到青黛低声唤了她一下。

“公主......”

“青黛你醒了!可好些了?”

“嗯。公主,我这是怎么了?”

“太医说你中了一个名为蝎美人的西域奇毒,好在中毒不深并无大碍。青黛,你近日可食用了什么别的东西?”青黛摇头,“我一直按照惯例用的膳,并未有所不同。”好似突然有何划过脑际,她接上,“前些日子公主让青黛将茶水洒在林勖身上时不小心烫伤了胳膊,便用了些金疮药。”

“金疮药?”

青黛一直察言观色,打量李安夏的表情是否流露半许不悦,她说着说着就没了勇气。“就是……先前丞相给公主的那瓶。”

“我不是让你扔了么?”

“青黛一看那可是上好的药品,扔了怪可惜的,于是擅自作主留下了。”

李安夏精致的眉头稍稍敛了敛,却极其娇悄可人,她许是疑惑一个点,百思不得其解。“当初我跳舞时扭伤了脚,白景那瓶药是想给我的,莫非——他有意加害于我?”

“可是臣相害公主有何意义呢?”

李安夏的视线不自然落在放古琴的木匣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天边彩霞酡红如醉,好似喝醉了酒的姑娘,两颊泛红却实在可人,几近黄昏,圆红的日藏了一半身子在山峰后,日光来极其温柔落于世间万物,李安夏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她加快些步子入了悟桐殿,院门宽敬开着,里面却不见半个人影,也是,白景素来不喜人服侍,这梧桐殿倒也落个清静。李安夏见白景不在,匆匆进了内殿,依旧一眼便见那一架架书阁置上琳瑰满目的书籍,瞬间整个房里都弥漫着书香之气,她在书阁上翻翻找找,却也只是普通书籍,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她又四下打量一番,却意外瞧见有一处两架书阁之中正摆着一架书阁,与他处比起来自然诡异许多,她正欲伸手打探一番,却听到书阁发出一个声音,她诧异间却见那一层书阁倏然自己移动起来,退到一侧,随后便闪出一个入口,然而下一秒便见那抹白衣正稳当地站在自己面前。依旧是那番如玉一般的面容,不知这副面孔迷倒了多少望都少女。

“公主今日怎的不清自来?”白景似乎丝毫不惊讶她的出现,反而很自然地从密室口出来。

李安夏伸头正想往密室中查看一二,不想那木阁偏偏不顺她意地合上,硬将她挡了回来。“我……是来感谢夫子的。”

白景不知何时坐到案几上自顾自斟上一盏茶,不以为然道:“臣何时有恩于公主?”李安夏也自觉地坐到白景对面,笑道:“自然是有的。”而后挨个朝茶盏中添上茶叶,她每抓一把放入一个杯中嘴里便吐出一道菜,“鱼腥草:蘇字头加左。一杯清水添其尾,栗米示为禾苗边:蘇字右。这难道不是恩么?”她见白景未搭话,便又逐一向装了茶叶的杯中添水,笑得灿烂,“夫子为何帮我?慕清竹那日显然有意习难于我,她是慕链都尉的女儿,慕都尉近些日子又深得我父皇器重,你得罪慕家人岂不是得不偿失?”李安夏突然很好奇他的答复,他一向心思缜密,如今竟会因为她而得罪一个朝臣皆礼让三分的重臣,还真是奇怪。

“你是我的徒弟,而她不是。”

怪了,他说此话时却未用到“臣”与“公主”两个礼称,但是他说得很严肃。李安夏不经意间与他的眼睛对上,还是这般好看,她终于明白为何连慕清竹这种高傲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都会在一睹他盛颜后而沦陷至此了。李安夏心头掠过一丝波澜,而后便将目光挪去他处。

她恍惚间忽然脚腕处一阵痒痒的,低眸看去才发现一只绒毛雪白的猫正在她脚腕上蹭来蹭去。”猫?”她望向白景,嘴角扬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似是惊奇像白景这样的人竟会养猫。

“…它自己跑来的。”

李安夏见他尴尬嘴角的孤度拉长了些,随后便将猫抱入怀中。“它有名字吗?”

“公主取罢。”

“看它白的似雪,便叫雪儿吧。”

“甚好。”

李安夏细细打量怀里的猫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这不正是那日含走江储文玉佩将他引去清晖殿的那只猫么。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白景良久,却未说些什么。李安夏又忆起方才在书阁上翻到的几卷书籍,漫不经心问:“夫子甚喜书物?”

“闲来无事便瞧上几眼。”

“且是兵书?”

白景只一笑,却无比温和有礼。

“说来就想起前一阵子夫子以棋攻城之策,长明当时也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想到如此之策,更不曾想叱咤风云的初融公子会成为我的夫子。”

“只是些皮毛战术罢了,登不上台面。倒是公主,竟肯屈尊拜臣为师。”

“夫子,你为何会随着师父……也就是师公漂泊在外、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白景品了一口薄茶,言道:“臣自小是个孤儿,是师父将臣带回去,收养了臣,也是师父在那寒雪之中救了臣一命。”李安夏听得认真,不禁感慨,“生子却不育子,将其狠心丢弃,这为人父母的二人也甚是无情。”

白景听着李安夏的话眼底悄然多了几分深遂,他不由得发怔,还是李安夏将他唤了回来。“夫子在想什么?”白景回神,嘴角蓦地漾起一丝笑意,他却瞧着杯中的茶水晃晃,不在看她,说:“臣在想……《中庸》和《论语》哪部更适合公主深入了解。”

李安夏惊得从案上跳起来,“你……你不会又想让我抄书吧!”见他不语李安夏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那一阵子抄《礼记》抄得她手都快断,她真想一辈子都不再握笔,还有这个叫白景的家伙,看似待人温和有礼、温润如玉,心肠却歹毒的很,竟然让她把整部《礼记》一字不落抄下来。

“白……白景,我告诉......诉你......本公主这只......手若是断了.......你赔!”她慌地结结巴巴才将一句话

说完整,只要她不高兴她便直接唤白景名纬,虽然他名义上长她一个辈分,却也比她大不了几岁。

“如此看来公主不愿?”

“你要做什么?”

只见白景忽的起身,这便要抬步向外走去。“臣去告诉陛下臣教不好公主,请公主另择良师。”眼见他要踏出木廊门,李安夏一把拽紧他的衣角,“别!别去告诉父皇,我抄便是。”白景最会知晓什么法子能治她,但是他现在说这话的频率真是越发的高了,好像——就是拿她寻开心一般。

“你是不是故意刁难我的?”

“嗯。”

李安夏真是既吃惊又无奈。“你就不能委婉些么?”

“公主想让臣说什么?”

李安夏甩开他的袖袍坐到案几上,“没什么。”她执起毛笔正准备划下,意外瞧见雪儿正抬起爪子挠那被风吹起掀动的帷幔,哀哉,“真羡慕你。”

月光肆无忌弹地透过梧桐树叶将银辉洒向树下的白衣公子,他的俊容好似折煞了世间万物,如此捧上一卷书籍目不转睛细看,悄悄融进了月色。良久,他起身朝内殿而去,望着窗前静睡的美人,好看的唇角蓦地扬起。他收回笑颜,小心将她手中的笔拿出放下,又将抄下的一页页纸张拾好,随后褪下外层的白袍,轻手轻脚披在姑娘身上,掩好每一处才收回手。他忽然注意到雪儿正卖乖地在她脚下蹭来蹭去,他怕惊扰到什么似的连忙将雪儿抱开。视线循着月迹缓缓落到眼前的姑娘身上,似幻似真,貌似什么人的心绪也因此乱了一个层次。

“原来月色如你一般静美。”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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