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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闵华》第一章 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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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入,陈旧的青灰色帐幔下,冷风越过窗栏的缝隙,飒飒灌入,压抑的咳嗽声不间断响起……

病入膏肓的阿闵裹着一床淡了样式的破败棉絮,嗓子干痒地难受,恍惚中想起了刚成为太守夫人的那一年也因入了风寒高烧不退。

不自禁地唤了几声,“青烟!青烟!水……”

忽地想起了什么,自嘲一笑,“何来的丫鬟青烟,现已经成为青姨娘了,我真是有眼无珠啊……”

挣扎着起身,却又狠狠地摔落到床板之上,一声闷哼,声音不大确惊动了外屋守夜的丫鬟阿环。

窸窸窣窣的跑进来,点着了那花榈木镜台上的残烛,带着喘气问道:“夫人,可是想起身?”

阿闵摇了摇头,阿闵望着阿环,问道:“阿环,你今年满十五了吧?”

阿环疑惑为何夫人问起自己的年龄?却也恭敬的回答道:“是,奴婢今年十五了”。

阿环是因着家境贫寒被家里卖给了人牙子,随后被太守府买下做了低等丫鬟,之后便陪着自己这个落魄太守夫人来到这荒郊别苑养病,毫无怨言不说,还傻乎乎地盼着自己的病能好,天天起早贪黑的给自己熬药。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自己已是残灯冷烛,油尽灯枯。

况且那药还是被加了料的……

阿闵呆呆的凝望着窗外,夜沉入水,黑漆漆的夜色像一个黑洞一般,伴着冷风阵阵,似乎能把人吸进去,透过疏窗,望下高空,早早黑云阴密,漏出疏疏几颗星,风浪像饕餮吞吃的声音,白天的汪洋大海,这时候全消化在更广大的昏夜里,就像阿闵此刻的心情沉沉浮浮。

阿环不知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想安慰自己,笑哈哈的走到窗下,

“我道是什么惹得夫人不清净,原来是窗户吹开了,奴婢这就关上,夫人还是赶紧歇下吧,这样夫人的病,便也好的快些!”

关好窗户,还回头朝阿闵吐了吐舌头。

阿闵听此,闭了闭眼,在睁开,一派清明,摈弃了那些杂碎念想,对着阿环嗔道:“就你话多!过来服侍我睡下吧!”

“得嘞!”

是夜,本说入睡的阿闵却失眠了,想起自己以往的种种,终是放不下,剪不断,理还乱,心就越焦灼,病情也也愈重了……

本是太守夫人,曾为定国公之女,猖狂一世,自恃高傲,不轻易向人低头的她,确被禁锢在郊区的一座冷宅孤苦一生。

这还要嫁给韩清尘说起,靠着钻营取巧,仕途步步高升,纵了他的风流本性,多年流连花丛,妾室是抬了一个又是一个,终力不从心,猝死于青楼女床笫之下,享年四十五岁。

阿闵听到此消息是正在房里修剪月季花枝,停下素手,立即仰天大笑三声,那个彼年令自己恨的牙痒痒的男人终于死了,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呵,终于死在自己前面了!当初有多初心懵动,现在就有多恨他。

想当年韩清尘文采艳艳,十五岁就荣登太守宝座,京城少女无不向往其清尘之姿,正如其名字般,当年的确是清尘出众!。

可也正是这个“出尘绝世”的男人,却至始至终对自己吝啬的连半分情义都不顾,把自己作为晋升的棋子,婚后不出一月变本性毕露,让自己的陪嫁丫鬟爬了床。

荣登太守宝座后,更变本加厉,为防范阿闵娘家势力的控制,还狠心给自己下了绝子汤,还是青烟一碗碗的端来,服侍自己喝下,令自己终生无子,他落得个如此令人鄙夷的结局,阿闵并不意外,反而觉得大快人心得很!

那时的阿闵,看着妻妾子女成群,心里只觉有万千蚂蚁在啃蚀骨髓,费尽心神派人寻医问药,到头来发现是被枕边人下了药。

自己,也总归是对这披着羊皮的狼死了心了。想着就守着着自己的正式之位吧!守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所以说吴家阿闵是高傲的,尽管是国公府的庶女,教养却如嫡女一般无异。

可这韩清尘一死,伴随这庶子庶女也渐渐长大,这异心便也随之增长,趁自己缠绵病榻之际送到别宅。

想起养子将自己送往郊区别院的那番话还依稀在耳旁浮现――

“娘亲多年老苦功高,如今病了更得调养好身体,如今太守府有儿臣以及其他兄弟姊妹互相扶持,请母亲不要担忧,安心养病!”

“儿子已寻到一处幽静别苑,正适合给母亲养病。待母亲病愈之后,儿子再……”

后面已经听不到了,只看见青姨娘在旁边笑得一脸得意。

想当年自己是正室夫人,雍荣华贵,风华一世,任何妾室也得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不敢越过一头,自己也引以为傲过。虽得不到韩清尘的情,却也任何人撼动不了自己的正室之位,也消散了不少愤懑之情,出席各大场合,还是一样的春风得意。

除了一些嚼舌根的长舌妇说自己得不到男人心之外,在韩清尘死后几十年自己就是贵妇人的代表,大方得体,一切都是如意的。

可如今可是硬生生地打自己的脸,庶子与自己反目,看着青姨娘衣着华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俨然正室夫人一般,还真是亲生儿子啊!阿闵最后一丝尊严也被扔到地上狠狠践踏,汲汲经营一世风华,却落得个夫离子散的凄苦结局,挣得了一场空梦!

于是憋着一股子傲气回道:“一切都听子君你的安排吧!”

什么时候她与养子的情分如此浅薄了?

看青烟待韩子君走了之后。扭着水蛇腰过来道:

“啧啧,你看看,话说儿子还是亲生的好,你帮妾身养了子君几十年,到头来他心心念念的还不是我这个嫡亲的额娘!”

说着还不忘吹了吹手上新做的蔻丹,“我这么多年给你伏低做小的,你也该把我应得的还我了!”

仿佛还不解气,神色狰狞地步步靠近,使劲掐了阿闵一把,旋转扭曲,长长的指甲深陷阿闵皮肉,阿闵吃痛,感觉手臂上的皮肉都要被撕扯下来。嗓子因痰堵的干哑的难受,像堵上一块火炭,热辣辣的,讷讷了半天,吐不出半句话来。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随后化作呼吸急促的咳嗽。

青姨娘嫌恶地低头,心想道这个病佬鬼,不会把病传给我吧,说着用丝帕拍了拍身上,又挪远了些距离,捂着口鼻道:“妾身在这里恭送夫人了!最好永远别回来!死在那别庄便一了百了!”

“你可知你为何终生无子!”

阿闵的手倏的握紧,阿闵告诉自己莫要听她言语,可声音却止不住的往自己耳朵里灌,越不听,越不怒,才不会让越她得意

“还不是你自已傻,每天都喝我端给你的莲子羹,可你却不知道那是我下了药的!”

阿闵的手在床檐边抠出一道道痕迹,指甲间尽是猩红!呼吸急促,突然间血气上涌,随着一声咳嗽,鲜血喷涌而出,沾湿了那青灰色的帐幔。

“哈哈,风水轮流转,子君还说你已死,这太守夫人之位可是我的了!”青烟笑得花枝乱颤,摇摇晃晃的出门去了。

还听到远处传来青烟的娇笑:“听说那锦绣阁又到了一起新货,走,我们今个去瞧瞧去!……”

阿闵一口银牙咬碎,揪紧了身上的烙花锦被。

她口中的韩子君,是韩清尘的第一个孩子,与自己丫鬟青烟苟合而生,第二年青烟被抬为侧室,美其名曰慰藉其丧子之痛。

想起自己初听到此事满脸的不敢置信。韩清扬却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央求自己不要宣扬出去,说会影响到他近期的晋升,那副样子甚是窝囊,阿闵也承认当时自己也是对他存了点希冀,但也无法忍受他另宠新欢的痛心与失望,那种痛充斥满整个胸腔,压的阿闵都透不过气来,于是打碎牙龈也得咬着牙吞下去,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傻愣愣的答应下来。

狂妄如她,咬牙切齿的对韩清尘说道:“青烟所生之子,必须抱养到我的名下!”

她以为的他,会改,可是等了一世,都没等到他改回头!

之后,韩子君从出生之时便在自己身边长大,给他吃最好的,穿最舒适的,不落京城之子任何一头,督促其学业,自认甚至超越了血缘……

可赋予厚望的韩子君虽文采出尘,学有所成,仕途一片坦荡,但却在不经意间与自己越来越疏远。

当时的阿闵也没多在意,认为孩子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间,结果时间过去愈久隔阂也愈大,渐渐连请安之礼都不来了,问起学业也含糊其辞,称谓也成娘亲,额娘,换成了母亲,到随后成了夫人。

微小的的改变却像伤人的利刃狠狠地插在阿闵心头。人人都称赞自己养了一个好儿子,谁成想,心里的苦只有阿闵心里自己知道。

“呵,真是养母不及生母恩,也是个耳根子软的货,只认人挑拨是非之理。”

真恨当初没听姨娘的话,执意要与他成亲,还因此疏远姨娘,认为姨娘掉了自己的价,甚至于兰姨娘病重自己也狠心没回去看一眼。阿闵啊阿闵,你瞧瞧你这世过得什么窝囊日子!

可阿闵不知的是,真是这个耳根子软的货,给她守孝三年,为她请了封号,成为京城贵妇人的典范。

都称道“有儿当有韩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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