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第二个学期开学，235班的学习氛围跟以前明显不一样了，同学们开始有了紧张感。各门功课的讲课进度也加快了，要争取在高二年级就把所有的新课上完。

朱光敏仍然有点无精打采，他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没了，而且还发生了那样不光彩的事情。小时候跟着父亲到他单位，员工们都对他刻意讨好，走到哪里都是以父亲和他为中心。他从未为钱操过心，小时候都是玩最好的玩具，吃最好的零食。到了高中，花钱也是无所顾忌，想花多少就问妈妈要，他从来没有体会到她的艰辛。原来这几年，父亲已经很少给家用，他拿钱给外面的女人买房子，养儿子，而且还包养大学生。妈妈只是拿着以前的积蓄在苦苦支撑，吃最简单的饭菜，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可是作为儿子，他却根本不知道，他太没心没肺了。

廖强走过来的时候，看到朱光敏斜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擦眼睛，他大概能体会他的感受。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敏，想听一个故事吗？”

“嗯。”声音里有些哽咽。

“曾经有个小男孩，无忧无虑地长大，他的母亲十分疼爱他，对他呵护有加。他以为这样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没想到，在他初二那年，病魔夺去了他妈妈的生命，而他的爸爸却还在外面谈生意。他懊悔，他痛恨，他叛逆，他觉得世界太不公平，为什么要夺走他的妈妈。他觉得爸爸太狠心，眼里只有生意。于是，他放弃了自己，在学校里逃学，玩游戏，戏弄老师，打架，各种学校不允许的事情，他都做了一个遍，就是不学习。直到18岁那年，他到c市一中来上学。在这里认识了很多好朋友，他们都认真学习，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他们轻易地就接纳了他。他参加篮球比赛，他参加运动会，和他们一起出去游玩，他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懂得了坚持的可贵，懂得了责任与担当，懂得了要成为更好的自己才不会虚度人生。他感觉在c市一中的日子，每天都是快乐而充实的。每天都觉得劲头十足，迫切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去帮助更多的人。他终于在c市一中找回了自己。他相信他的妈妈如果知道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高兴。小敏，那个人可以做到，你也可以做到，你觉得呢？”

“嗯。廖强，谢谢你。”

“世事难料，很多事情我们无法去改变，也无法掌控。但至少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思想，掌控自己的选择。你选择就此沉沦，还是选择直面生活，都在于你自己。”

“廖强，没想到短短一年，你已经成长了，我不如你。”

“有人说过，任何时候努力都不晚，任何时候开始努力都有收获，加油。”说完，廖强向他眨了眨眼睛，并看了看那个说这句话的人。她正在和王美玲说笑着什么，笑得眉眼弯弯，清丽脱俗。这个样子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在往后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忘记过。

“嗯，加油。”

果然，从此以后朱光敏也认真开始学习，因为上个学期没怎么读书，他拉下了太多的功课，慢慢地，吃力地一点点补回来，不过，幸好他有很多好朋友，陈希、吴远航，都可以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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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第二个学期，大概开学了一个星期左右，徐芃来找刘老师给刘媛媛请病假。

徐芃坐在高二语文教研室里，默默流眼泪。

她今天穿的衣服仍然名贵、得体，但是没有化妆，头发随意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跟她平时妆容精致、风姿绰约的形象大相径庭。

刘老师从桌上抽了一张餐巾纸递给她，徐芃接过来，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睛。

“刘老师，都是我的错。”

“……”

“我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

“我以为我给她选择的路一定是一条更好的路。”

“……”

“可是……我没想到自己错得这么离谱。呜呜呜。”徐芃放声大哭起来。

“……”

刘老师仍然不知道说点什么来安慰这位懊悔万分的母亲。上个学期，自从听到陈希聊起刘媛媛的情况后，他就关注着她。他找她谈过心，鼓励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学习，去生活。他也利用家长座谈会的机会跟徐芃谈过。他还记得他们聊天时她的表情和说过的话。

“刘老师，让媛媛继续画画的话，您能保证她一定能成为大画家吗？”她的表情不屑，她的话语冰冷。

“媛媛妈妈，这个我不能保证，但……”

“既然您不能保证，就不要妨碍媛媛考取名牌大学，将来找一个好工作。”

“可是，您这样扼杀她的天赋，剥夺她的爱好，您觉得一定是正确的吗？”

“当然是正确的。只有这样她的人生才不会像她爸一样失败。”

“在我看来，她爸爸的人生并不失败啊。他的字画受到很多人的赞扬。”

“光赞扬有什么用？买不起房，买不起车，付不起孩子的学费，一切都要女人来承担。”一提到刘媛媛的父亲，徐芃就非常激动。这么多年家庭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早就已经厌倦。她对自己当年选择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才华洋溢、实际一无是处的男人，感到懊恼、后悔。以她的人品、才貌，要找个比他好十倍的男人，都不难，可自己当年偏偏被他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所迷惑，又怎么可能再让女儿经历一次呢。

“他真的一点都没有承担？”

“……”

“至少他非常疼爱媛媛，不遗余力地教导她。”

“就是他把媛媛带坏了。”徐芃斩钉截铁地说。

“真的是他把媛媛带坏了吗？难道媛媛不喜欢画画？媛媛画画的时候不快乐？”

“这些快乐有什么用？将来就是无尽的痛苦。”

“您又能保证，她选择您安排的人生道路，她就一定会幸福吗？”

“当然能。只有这样将来她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您的幸福是指什么呢？仅仅是生活富足吗？您现在觉得幸福吗？”

“你……”

“您有着受人尊敬的地位，令人羡慕的职业，您每年的薪水不菲，是我的好几倍，可您幸福吗？”

“我……”

“您曾经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吗？”

“我……没有。”

“那很遗憾。我的兴趣爱好就是教育小孩子，所以我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每天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看着他们成长，我觉得很快乐。如果不要我做老师了，我想我会相当地不快乐。”

“您不要在这里跟我玩文字游戏了。总而言之，我不会让媛媛继续画画。”

“您现在不让媛媛画画，她已经是无尽的痛苦了。”

“所以才要及早地遏制。帮她扭转过来。”

“媛媛妈妈，为了媛媛，请您三思啊。您一定要争赢吗？您一定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吗？”

当时的谈话应该说是不欢而散。现在，她又坐在他面前，是跟以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和表情。该说的，他都已经说过很多了，可是有谁听得进去呢？爸爸妈妈们以为自己过了大半辈子，经验丰富，就一定比孩子们更懂得人生，以为他们给孩子们安排好的人生就一定是正确的。他们只是忘记了，孩子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他们的附属品，也不是他们的提线木偶。他们需要的是正确的引导和监督，而不是替他们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