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数学课。

何老师走进教室，在讲台前站定，双手分开成八字磕在桌边，环视了教室一周，半天没有说话，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被他眼睛扫射到的同学都很紧张，身子不自觉地坐得笔直，不知道被这么盯着是好事还是坏事。

何老师是出了名的刀子嘴，教学又严肃认真，最看不惯成绩差又不认真学习的学生，从他薄薄嘴唇里飞出的言语有如刀锋，所过之处，没有人不遍体鳞伤。在所有任课老师里，同学们最怕他。

“你们都要向陈希学习，她上课认真，所以成绩也很好，这次又是满分。”依然是带着口音的普通话。

又是夸陈希，何老师每天上课第一件事基本上都是夸陈希学习认真，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讲了很多遍，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同时也松了口气。

“可是，有些人，他来上课是给大家当背景板的吗？”果然来了。大家的心又提起来，尤其是这次考试考得不太理想的同学，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点自己的名。

“第一单元，就这么点内容，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吃了，还不够你一顿吃的，居然能打10几分，我真是佩服你。长得人高马大，是只长了个子，没长脑子。”女同学和小个子的男同学都长长地吐了口气。

顿了顿，“这张试卷没有一个难题，没及格的同学脸红不脸红。”说完，打开试卷，开始一一讲解。

同学们也迅速翻出自己的试卷，轻轻拍了拍胸口，这次居然没有点名批评，但人高马大的是谁呢？

廖强看了看手里的试卷，默默揉成一团，塞进抽屉里，瞥了眼陈希，她都满分了，还那么认真，又把试卷从抽屉里掏出来，铺平，开始抄写老师的讲解。陈希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廖强的动作，嘴角弯了弯。

终于熬到下了数学课，等到何老师走出教室，教室里才又恢复了下课时的热闹，仿佛蔫坏了的白菜恢复了生机。

“最后一题，没听太明白。”廖强把试卷往陈希这边推了推。

“这一题考的是函数关系，对应书上这个理论。”陈希翻开书，开始给廖强进行讲解。

“廖强，出去玩吧，别一天到晚闷在教室里。”钟嘉凑了过来。

陈希顿了顿，停了手里的笔，看着廖强。廖强头都没抬，自己在草稿纸上演算着。看到廖强没搭理自己，钟嘉泱泱地说了句：“那我自己出去了。”

“把你的笔记借给我抄一下。”

“你可以尝试着自己记，把老师上课的要点记录下来，重点强调地打上五角星，自己不太理解的打个三角形，课后再去搞懂，懂了、会做类似的题型了就划掉三角形，换成勾。”

“这么多明堂。”

“当然，不是人人都是爱因斯坦，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老师教的知识也需要不断的复习、消化、理解，才能转变成自己的东西，做起题来才得心应手。”

“老学究，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老气横秋，跟刘老师一样。刘老师是老学究，你是小学究，以后干脆叫你小究好了。”廖强一边抄笔记，一边还不忘损陈希几句。

“好的学习方法会让你的学习事半功倍。你那么爱乱叫人，以后叫你鹩哥好了。”来啊，互相伤害啊。

“要叫，也是叫我哥哥。”

“鹩哥。”

“哥哥。”

“鹩哥。”

“哥哥。”

……

真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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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几天各科的成绩也陆陆续续出来了。

英语成绩出来的那天，殷秋沐没有吃晚饭，她坐在学校操场看台的一个隐蔽角落里，把揉得皱巴巴的英语试卷从口袋里掏出来，看着上面鲜红的78分字样，眼泪再次忍不住流下来。满分120分的试卷只打了78分，初中的时候120分的试卷，经常打118分，从没有低于过115分。英语花的时间最多，题目做得也最多，可就是分数不高。

初中的时候，经常是年级第一名，老师天天表扬，同学特别羡慕。每次开家长会，爸爸妈妈都非常高兴，总是被家长们围着恭维，夸她聪明懂事，夸她将来一定能考中清华北大。可是，现在这样的成绩，怎么好意思跟爸妈开口。她不想看到爸妈失望的眼神。

过年在家里拿到期末考试成绩的时候，爸爸妈妈虽然没说什么，只安慰她好好学习，努力总会有回报，可是家里那些亲戚冷嘲热讽的话，真的听不下去。

“市一中集齐了全省最好的苗子，你这小县城出来的算什么咯。”

“果然还是没有城里人厉害。”

“哎呀，自以为会读书，还不是比不过城里人。”

“跟城里人一比，根本不算什么嘛。”

“我就说，女孩子只要一进高中，学习就不行了。还把她送到城里去读，浪费钱呢，本来家里条件就不好。”

“……”

想起这些难听的话，想想口袋里不多的钱，秋沐放声大哭。秋沐的爸爸在一家私人企业当机械修理工，妈妈做得一手好菜，自己做了卤菜到街边叫卖。一家人省吃俭用，积攒了钱供她读书。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怨过一声苦，总是安慰她，读书的钱不用担心，该买的学习用品、学习资料放心买，想吃点什么好吃的也尽管吃，爸妈供得起。可她怎么忍心看着爸爸妈妈那么辛苦劳累。爸爸为了那点加班费，节假日别人休息、别人不愿意的加班，他抢着加；有时候为了一两百块钱的外快，深夜接个电话就去修机器，不论天多冷，他都会爬起来床赶过去。为了省1块钱的车费，大热天、大冷天上班都不坐空调公交车，只坐普通的公交车。妈妈更是起早贪黑。

她多么想能够进入全校前十名，可以获得“芙蓉学子”奖学金，哪怕获得三等奖，也足够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可是英语成绩拉了后腿，她这样的成绩连全班前十名都进不了，更不要说全校前十名。

这个学期的生活费大部分都被她用来买英语资料了，钱眼看着不够花，怎么办呢。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秋沐呜呜呜的哭着。

“把你的试卷给我看看。”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秋沐连哭声都惊住了。抬头一看，吴远航站在旁边，递了一张纸巾到自己面前。

“谢谢。不用了。”秋沐迅速拿过纸巾，胡乱擦了一下，又继续把试卷团起来塞进口袋里，站起来准备离开。

吴远航的长腿一跨，挡在秋沐的去路上。高高的个子，秋沐感觉像是一座山向自己压过来，连忙退后一步，想从侧面离开。“殷秋沐，这样逃避不是办法。我可以帮你。”大概是内心太渴望把英语成绩搞上去，听了这句话，秋沐拼命忍住内心翻腾的羞涩，站住了迈开的脚，有些拘谨的看着他。

“把试卷给我。”看到秋沐收住了脚，吴远航把声音放得轻柔了些。

秋沐把试卷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

“听力部分、阅读理解部分和完形填空部分，失分都比较多。”

“老师上课讲的我都懂，习题也做了很多，为什么就是打不了高分呢？”

“单词积累不够，复杂句的理解也不够。所以你没法准确去理解文章的意思，当然也就不能准确地答题。这样吧，待会回教室我给你一本单词书，你先好好背诵里面的单词。”

“谢谢你。”

“慢慢来吧，还才高一呢，哭什么。”吴远航有些好笑的看着秋沐。吴远航身材修长，五官俊美，文质彬彬，笑起来阳光灿烂，非常迷人。刚一进学校就成了女同学们议论的对象，待到高一第一次期中考试获得全年级第一名，大家才知道那个长得很帅的男孩子居然还是学霸，更是迷倒了一大片女生。他不仅理科成绩好，文科成绩也非常好，作文还被文科班的语文老师拿到班上去传阅过。

秋沐有些不好意思，胡乱用衣袖擦了下脸，低着头小声地问到：“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到一个傻瓜，晚饭也没吃，哭哭啼啼地来了这里。给，吃点东西吧。”吴远航递给秋沐一个面包。从高一刚进学校，他就注意到她了，娇娇小小的个子，怕是只到他的肩膀吧，脸也是小小的瓜子脸，一双大眼睛见到人总是羞涩的躲闪，下课也不跟女同学们玩闹，一个人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学习。每次考试考得好，就开心得整个人都飞扬起来，小脸如盛开的梨花般娇艳，考得不好，整个小脸就皱成了苦瓜。看到她的小脸皱起来，他就忍不住想要帮助她。

“晚自习快开始了。记得好好背单词哦，每天至少要保证半个小时，我会抽考的。”说完，吴远航先走了。

看着吴远航离开的帅气背影，秋沐拿着面包呆在当场，脸上不知不觉染上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