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秋老虎”正盛的时节，医院的冷气也算够强。但是张晓曦一踏进急诊区，一股热浪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向她扑面而来。她显得有些踉跄。

车祸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急诊室外面的走道上人满为患。有忙碌各处奔走的医务工作者，有做着笔录的警察，有痛得不停呻吟的伤员，夹着小孩的哭闹以及家长的低声训斥。

张晓曦一时无从着手，心乱如麻。

恰巧一位护士从她身边走过，她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臂：“护士，车祸送来的伤员里有没有一个叫顾念辰的？”

“不清楚，你去护士台问问。”护士说着小跑进了一间急救室。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哀嚎，只见一位中年妇人，哭着冲进了急救室。没多久，一具被盖上白床单的遗体被推了出来。那位妇人哭得凄惨，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拉住病床，她嘴里不停哀求道：“医生，请你们再救救他！他还没死！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抛下我们的！”

医生无奈摇头，亲戚们过来把她拉开。

张晓曦听着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记得冬天的时候，顾念辰带她去灵光寺，正赶上那里的庙会。在一个卖小老鼠、小兔子的摊位上，她看中了一只咖啡色的小兔子。买回去的时候她就像7，8岁的孩子讨到了糖吃那般，开心的不得了。可是她却不知道兔子是不能喝水的。拿着洗好的菜叶放进兔笼，没多久那只咖啡色的小兔子就开始抽搐起来。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它一点点难受地死掉。她给顾念辰打电话的时候，也曾哭得这般伤心。

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走到护士台。声音还是控制不了哽咽：“我想问一下，送来的伤员里面又没有叫顾念辰的？”

护士翻了一下名单：“哦，有。他来的时候被送在7号急救室。”

不断地有医生或者护士从自己身边小跑着经过，也有急救室的帘子拉开厚厚的纱布上面还是透着大片血迹的伤员被推出来。张晓曦手指冰凉，心咚咚地好像要从身体里跳出来一样。

1,2,3,4,5……6……

她站在离7号急救室一丈远的地方，迟迟不敢再迈一步。

先前和顾念辰分开，从旁人那里的得知他的境况，她的心情也无非“知道你过得好，我很难过”或者“知道你过得不好，我比你更难过”。可是无论她怎么难过，他也还是活生生地在这个世上。她还有很多的问题没有问他。她想问他，如果之前他把她推开的理由是林静的话，那么现在林静都和他离婚了，他为什么还把她拒之千里？他说过他自己那么糟糕，每次都让她哭着离开。那往后的大段时间里，他都可以哄她开心，让她笑，他怎么可以就这么突然的把她给放弃了？

张晓曦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蹲在地上直不起身。如果顾念辰真的离开，离开所有人，离开这个浮华的尘世。那该怎么办？

“晓曦？”

有人在叫她。声音像极了顾念辰。她却不敢回头，生怕就像那梦一样，一转身什么都支离破碎，无法转圜。

听着脚步声似乎那人有走进了几步，但突然又停了下来。

又一阵急促地脚步声走进：“顾总，怎么了？”

“哦，没事儿。我以为那人是晓曦。”

那个像极了顾念辰的声音说，他以为是晓曦！张晓曦促地起身，连忙大声说道：“我是晓曦！”

如果是梦，那就在醒来前努力地去看清对方的脸。不留遗憾。

她转身：“我是张晓曦。”

看清对方的脸的那一刻，眼泪不停的涌了出来。她面前的顾念辰额头上贴着纱布，右眼角处挂着些许早已风干的血迹。

没想到对方会转身，顾念辰也怔神，站在原地没迈开步。他既惊讶又惊喜：“晓曦，你怎么来了？”

她答：“网上说你出事了，我就来了。”

他走过去握起她冰冷的手，她的眼泪就簌簌地滴在了他的手背上，滚烫一片。

“网上说你伤得很严重，我以为……”张晓曦哭得说不出话，紧紧地上前抱住她。

他也同样用力地把她抱紧：“我想你了。”

其实当那辆集装箱大卡甩向他的车时，他也差一点以为自己完了。车子撞上的那一刹那，他的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眼前渐渐冉起了红，张晓曦的脸不停地在脑子里闪现。如果可以，请让他再见她最后一面再离开，那样什么遗憾都不会有了。心里一声叹息，最终整个世界变得漆黑一片。

他很快就清醒，医生说他车子撞成那样，人却没大碍真是奇迹。在急诊室处理完伤口后，不经意间往口袋一摸，张晓曦给他求的平安符稳稳地还安然在他的口袋里。想着当初她从庙里求完这个，很郑重地交到自己手里的样子，他突然喉咙堵得厉害。

他不是一个迷信的人，此刻却开始深信命中注定。

张晓曦，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和林静离婚后，他刻意地回避张晓曦，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因为太爱。觉得这个时候再回过去让她和自己在一起，就卑鄙了。她是一个好女孩，她应该过得更好，更开心。陈宇航把酒醉的她送来的那晚，她拉着他的衣领不停地吵着要见自己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她的实在太多，而她又无限制地原谅他一次又一次。她满身累累的伤痕，是自己一刀一刀给他刻上去的，又怎能在乞求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可是抱着要离开她的心，却在自己家的楼下看到她和陈宇航亲昵地那一幕时，他像着了魔般失去了理智，踩着油门从他们旁边擦身而过。他才总算体会到，当初张晓曦看着自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心情是如何的酸楚。

知道她父亲发生意外是陈宇航告诉他的。电话那头的他对自己说：“既然你保护不了晓曦，就请离开她吧！退出她的世界不要再有任何交集。因为我会照顾好她。”顾念辰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关于陈宇航对张晓曦的事情，如今听到当事人之一的这么对自己说，他也没什么反驳的立场，只好抑制住想立刻飞去g省陪在她身边的念头。决定帮张晓曦父亲的学校盖新校舍，也算是间接地为他们做一点事吧。

张晓曦在他怀里哭了很久，眼泪把他的衬衫胸/前/湿/了大片。情绪终究还是稳定了下来，她退到一臂开外的距离。

“确定没事了吗？不用再做脑部扫描，留院观察？”

“医生说要，可是我不想。”

“又不是孩子了，还闹这样的别扭。去半个住院手续，观察一晚吧。图个安心。”张晓曦朝顾念辰的助理看了看，助理立刻会意。

她陪他又坐了一会。冲动过去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尴尬。

张晓曦起身：“既然你没什么大碍，那我就回去了。好好照顾自己。”她顿了顿，通透的眼珠一闪，喃喃说道：“另外，谢谢你。”

“什么？”

“帮忙盖新校舍。”

“那没什么。”

“但那些孩子来说，你给他们圆了一个梦。所以还是得谢谢你！我走了，再见。”

“请你别走！”顾念辰拉住她的手腕，恳求的语气像个孩子。

“什么？”她心一动。

“你不要走！我需要你！”

她一时间所有的委屈又涌了上来，扬起下巴的脸眼神却很受伤：“那为什么你又要把我远远推开？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家里有事，却不打电话不发短信给我？”

“对不起。”顾念辰上前把她揽进怀里：“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不应该再和我这般纠结。”

张晓曦一拳捶向他的背：“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一直爱你……”

顾念辰吃痛地闷哼一声，缓缓说道：“对不起，晓曦。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所以请你不要走！我需要你，因为我也真的很爱你！”

张晓曦又一次哭成了泪人。她想到仓央嘉措的那首诗，里面一段这样写道：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

别问是劫是缘。

所以现在，她不管是什么都不会再退缩和让步了，也不需要她孤勇地一个人去假装勇敢。可以爱的那个人，也是那么深深地爱着自己。来时的路已经太多坎坷，接下去定是要幸福地走过每一天，才不枉此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