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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男蝴蝶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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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的梧桐树又抽出新枝了。

深绿的那一簇是前年长出来的,而鹅黄绿的这一枝似乎昨日还没有见过。

穿着栀子花百褶裙的高中女生们嘻嘻哈哈地从树木中穿行。

偶有几个长发大眼睛女生在低声地谈论。

“我昨天在三楼遇见了皇甫烁王子!他与我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呢!”

“佘淼,你不是时约周刊的编辑吗,快告诉我们,时约高中这一期的魅力人物榜的排名啊。”

“嗯,你们这些八卦女倒是猜一猜啊?”

“死丫头,看我们不好好地揍你一顿!”

风中传来了女孩子们的嬉闹声。

不一会儿,只听见佘淼喘笑着哀求:“臭丫头,你碰着人家的禁区啦,痒死了,别闹了,皇甫王子当然还是众望所归的第一名啦!”

“讨厌,怎么不是高贵迷人的白崇川啊!”

“白崇川王子的支持率稍微低一个百分点而已。”

“啊!”一个少女大声地尖叫起来,“这么说,曦王子暂居第三了!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陆人曦有我们崇川王子漂亮吗?陆人曦有我们崇川王子聪明好学吗?陆人曦有我们崇川王子的翩翩风度吗?”

“讨厌啦!人家才不想听呢!曦王子是天生丽质,一举手一投足间自有一股迷人的风流,哪像白崇川惺惺作态!”

少女们唇枪舌剑地,开始了一番激烈的争辩,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走出了梧桐林间小道。

风轻轻地吹。

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淡红色的云霞铺满了天边。

一株安静的梧桐树往着天边长出三个粗壮的杈枝,树叶较严密的一处突然被拨开。

一个少年坐在高高的树叉上,微不可辨地叹息,低低声地说:“既生瑜何生亮!”

此时,这个少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纤细的手指揉碎了厚厚的梧桐叶,掉落的碎片被风一吹就了无痕迹。

他坐着,却心不在焉,突然,他的耳朵竖了起来。

从林间小道的那一侧,缓缓地走来一个少女。

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女低着头,像鸵鸟一般似乎时刻警惕着,偶然地抬起头来,却立刻又像莲花低垂着,只望见白皙的脖颈。

但,她走起路来活泼得像一头幼鹿。

到了第六株梧桐树,少女伏下身子,扫开青石上的落叶,在长而密的草丛里摸出了一本书,惬意地坐下去。

少女开始看书,铜灰色封面的一本很厚的书,她看得很慢,似乎过了很久了,她却没有再翻开新的一页。只有偶然皱起的眉,沉思的笑才显示着这一切并非是静止的。

夕阳快落山了。

少女合上书扉,站起来,把书又藏入草丛中。

夏末的傍晚。

空气中弥漫着草香。

所有的一切像是笼罩在一层湿润的绿雾之中。

少女摘下黑框眼镜,仰起头,虔诚地呼吸着夏日空气中特有的香气。

她的唇边开出一朵微笑的小花。

并不漂亮的一个女生!

坐在树上的少年这么想着。

摘下了黑框眼镜的少女,眼睛并不明亮,唇线并不柔软,下巴稍尖,前额却很饱满,微笑温暖,但常青的时候却清冷如深秋的萋草。

他不喜欢这样倔强而寂寞的感觉。

他喜欢陆人明给他的,温暖的宠溺的,藏在眼中,轻易发现不了的笑意。

只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少女重新戴上眼镜,拍拍手上虚无的灰尘,往着林间小路的出口而去。

少年从树上跳下,敏捷得如一只猎豹。

他妩媚的桃花眼凝视着繁绿的草丛,纤细手指从中拈出一本书。书有些重,他用两手抱住,看了看封皮,不由得愕然。

这个并不漂亮的少女看着的是一本奇怪的书——《太氏医经》。

翻开来,满目皆是“茯苓,金银藤,虎掌南星草,枸杞……”

他不耐烦看下去,指腹在绯黄的书页上来回摩挲,扉页上一行钢笔字映入眼眸中,那只是一首词,很生涩,他看不懂。

梧桐林中一片寂静。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起了一两只飞鸟。

少年摸出手机,看了一下屏幕,眉眼间满溢笑意。

“喂,我在哪里?唔……不要问啦。”

“人家这就过去了……陆人明,你真讨厌,”他撒娇着,声音沙哑,偏带着撩人的性感,“要把蛋糕上的草莓留给我!人家最爱吃甜点了!”

少年且行且远,他的右手拿着小巧的手机,手紧紧地夹着一本铜灰色的《太氏医经》。

洁净的小晶灯垂下淡淡的一道道光影。

梧桐林中的少年像猫一般蜷曲在沙发一端,微微翘起的红唇如樱桃般诱人,他斜眼看着坐在沙发另一侧的陆人明,慢慢地,如一头幼兽爬了过去,把头搭在陆人明的膝上,腻声说:“你对曦真好!”

陆人明长而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出一片阴影,他面无表情,手指却轻轻地抚摩着陆人曦浓密的黑发,温柔地说:“谁让我是最漂亮最美丽的曦的哥哥呢!”

陆人曦听见这话,翻身,将陆人明的手掌拿来放在眼睛上。

“怎么啦,谁让我们的曦不高兴了?”

“人家没有不高兴。”

“还说没有?”陆人明宠溺地笑,将手掌抽开,捏住了陆人曦的鼻尖,“我看你的脸都气绿了。”

“哪有这回事!你怎么也像别人一样取笑我!”

“是谁吃了豹子胆熊心肝,敢取笑曦呢?”陆人明温声说。

“没有啦!”

陆人曦坐起来,像无尾熊般抱住了陆人明,仰起脸,轻声说:“那个白崇川真的比曦还漂亮?”

陆人明一怔,语气却淡淡的:“曦自己也这样认为吗?”

“我……”

“怎么?难道曦也有不够自信的时候?”

“讨厌!”

陆人曦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径直走到窗前。

“曦……曦……”陆人明唤了几声,无奈地笑了起来,也走到窗边,从背后环住了陆人曦的腰,悄声哄,“白崇川是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可是,我的曦却是比女人还漂亮的女人!”

陆人曦嗔怒地挣了几下,“什么?说我是女人?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子!”

陆人明眼中浮现出一抹狼狈,他苦笑了起来,“曦不是讨厌污泥做的男人吗?曦不是喜欢水做的女人吗?在明的眼中,曦就像是水做的一样,纯粹纯净地漂亮着!”

陆人曦的身躯逐渐地柔软起来,他往后靠着,贪婪地依入身后那温暖的怀抱,轻轻地说:“是的,曦不喜欢男人,除了明,我谁都不会喜欢的。”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

白宅却灯火辉煌,如回不夜城。

狂欢的party。

琉璃瓷的地上狼藉一片,到处是乱七八糟的啤酒瓶,以及香烟焚烧的呛人味道。

白家刘管事神情淡淡的,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灼热。

白衣如雪的崇川公子怎么会变得如此放浪形骸,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崇川他夜夜笙歌,玩乐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当少爷一个人在沙发椅上斟酒时,阴霾狂野让谁都不敢靠近一步。

那个湿润如玉,像天使一样的白崇川哪里去了?

崇川越来越像他的父亲白林翔了——叱咤风云,在刀口上舔血的白林翔。

刘管事空自焦虑,却无计可施。

这时候,一个瘦弱的人影穿过狂欢的人群,站在白崇川的面前,柔软的手指捏住了白崇川手中的酒杯,轻轻地说:“哥哥,不要再喝了。”

“为什么不喝呢?人生得意当尽欢嘛!”白崇川抬起头,眼睛依然澄清,往着人群招一招手。一个妖娆的,一袭葡萄紫的长裙将其包裹得凹凸有致的女生走了过来,笑着依在白崇川身侧。

白崇川一手揽住了这个不像高中生的高中女生,微笑着,“白露,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白露凝视着那个女生,良久,像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慢慢地摇摇头,“如果哥哥有要努力去爱去保护的人,白露一定会觉得高兴。可是,哥哥你并不喜欢她。”

白崇川淡淡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不喜欢她?”

“哥哥,你不要骗我。也不要骗你自己。”白露的眼睛里多了一抹怜悯与谅解。

喝酒的人停止投骰子。

跳舞的人停住了脚步。

白崇川直直地瞪着白露,神情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我不要你的同情!白露,你又怎么知道?作为哥哥的我是如何伪装着自己爱你的心!日夜对着你的笑靥却心如刀割的痛!

这些,是我一个人承担着的痛,你又怎么会了解!

白崇川在心底呐喊,他的眼睛迅速溢满蜘蛛般的红丝稍纵即逝。

一个月前。

张素莲自加拿大回家一次。

脸色苍白,脸颊深陷,更显得她的眼睛大而空洞。

“川儿,你都这么大了。”张素莲看着他,毫无保留地现出一个母亲的爱。

虽然母亲在他的成长岁月鲜少相伴,可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是抹杀不掉的。相比较于父亲,白崇川似乎更依赖于母亲多一些。

母亲的怀抱永远冰凉,似乎她血液里流淌着冬天。白崇川的手也时常是冰冷的,他知道,这是来自于母亲的遗传。

天性薄凉。即使他有着像天使一般温暖的微笑。

这时,门扉上传来了平缓的敲门声。

轻三下。快三下。

“是谁?”张素莲皱着眉。

“我,”白露端着莲花榴碗,“阿姨,这是你的蜜糖燕窝。”

白崇川快步走过去,眼睛里俱是温柔,他轻声说:“不论妈妈说什么你都要忍住,好吗?”

白露重重地点头。

张素莲眼睛发直,死死地盯住她,神情恍惚了起来,忽然暴怒,从椅子上倏地站起来,手指戳在白露的额头上,声音尖利:“你这贱人,给我滚出去!滚!我不要见到你!越来越像那个狐狸精!滚出去——”

白露无措地望着白崇川。

后者无可奈何地拖她的手走到门外悄声说:“你先下去吧。”

他一直看到白露的身影从楼梯处消失。

回望卧室。

张素莲以袖掩面,声音哀怒:“川儿,你是不是觉得妈妈不可理喻,惹人厌恶?”

台几上寂寥的白姜花有大半已经凋谢。

张素莲的身旁如同被一层看不见的凄冷笼罩着。

白崇川只觉得眼泪冲上心腔,禁不住跑过去,蹲下身子,伏在张素莲的膝上。

张素莲哽咽着,泪珠如珠帘般垂下来。

温重的泪珠滴在白崇川的黑发上一瞬间成流。

白崇川拿起母亲的手,慢慢地贴在脸颊之上。父母之间的曲折是非,早熟如他也避免去揭开这一道腐烂的伤痕。

白林翔已经在门畔站了一会儿了。

望着母子相依相偎,隅隅私语的温馨的场景,他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

家人和睦。天伦之乐。

他又何尝不想拥有呢?只是,这些离他太遥远,都只是奢侈的念头而已。

风细细地吹来,白林翔不禁退后一步,脚踝撞到了铜人塑像,发出一声清脆的音符。

卧室里的张素莲望见了他,嘴角扯出一个冷傲的弧度,讽刺着笑了一下,说:“白大公子终于来啦。”

白林翔暖暖的心像是遇上了暴雪,在张素莲的目光中迅速冰封,他无缘无故地觉得被重锤击了一下,只得缓缓走入房中。

白崇川站起身来,往着门外走去,与父亲擦肩而过时,他的眼神复杂。

他知道,在父亲与母亲的爱恨情仇战役上,母亲是一个可怜的弱者,他只希望父亲能够包容,甚至是漠视——漠视总比伤害好一些吧。

走出门外。

琉璃白的门畔处仍然摆着栩栩如生的铜人塑像。十年了,这景物还是没变。恍惚间,他的灵魂似乎又钻入了十年之前那个小小的男孩子身上。

白林翔在淡蓝色的凤凰结沙发上坐下。

一切静悄悄的。

他点燃了一根香烟,用足够的耐心等待张素莲开口。

白色姜花的香味浓稠。

张素莲裸着手腕无意识地搭在台几上,胸口微微地起伏,嘴里像含着一片秋末的香椿叶,苦涩难言。

白林翔仍是那样的风流倜傥,翩翩公子。

而不远处的一个美人镜却照出了她瘦削的锁骨,深陷的眼圈,浮肿而失去弹性的肌肤。

当初那一个脸颊如玫瑰的骄傲小公主已经不见了。

是白林翔,让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让她日日受着独守空闺之苦!

勉强压抑的怒气竟然又冒出了火苗。张素莲连忙喝了一口冷茶,这一次,她是想和解的。至少,试着不再争执。

“川儿已经这么大了,而我也老了。”她说

白林翔听着这样平缓的,甚至有一些柔弱的话,浓眉一挑,禁不住凝视着陌生的妻子,神情间闪过一抹诧然。

他从英国回来,是因为张素莲一封信。

对于张素莲,他不是不内疚的。如果不是他,张素莲的人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如此支离破碎。

他还不是一个冷血到极点的男人。

可是,张素莲永远在挑衅着他的良知与理智。

面对张素莲,她苍白的脸瘦削的身子像一个抹之不去的烙记,永远在提醒着他——白林翔是一个感情的负债者。

他更知道,自己这一生无力偿还这份感情的债,所以一直在躲着她,暗示她可以花天酒地,可以任所欲为。然而,张素莲却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与侦探会面上。

他住过哪一个酒店,喜爱哪一种香槟,开哪一辆名车兜风,即使张素莲为此设档记录,他也不会惊讶。

或许,这一次要更狠一些,张素莲才会完全绝望,放弃他这一棵树,去寻找一个森林。

“这一次,你的御用侦探又查到了什么关于我的秘密?”白林翔调侃着说,“张素莲,你照照你自己,像不像一个女人?或者说是像一个女鬼了。”

女鬼?

台几上那几株昨夜的白姜花,花蕊单薄,寂寞地等待着调落。

张素莲掐住了其中的一支。

白姜花的悲哀如同蛇般绕过她的手指爬入心扉。

喉头涌上一阵甜的血腥味。

张素莲咬着嘴唇,面色如冷夜的青瓷。

做不成夫妻,做不成情人。

白林翔竟然连一个做朋友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是有一个秘密,一个令你声誉扫地,愧对白虎堂所有弟兄的秘密。”张素莲淡淡地说,语气里却有压抑不住的快感。

“哦?”白林翔拨弄着手腕上的表,漫不经心,“是不是柏林的那一幢公寓里又有我的第n位情妇呢?又或者某一夜被哪一个情人的丈夫捉奸了呢?跟踪我侦探到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让你觉得刺激有趣?”

张素莲胸口起伏,却没有如以前的任何一次一般歇斯底里地发疯,神情竟有一丝丝尖刻的得意。

“白露是你的私生女吧?”

“一派胡言!”白林翔嗤之以鼻。

张素莲的微笑越发神秘,她目光如网绞住了白林翔,一字一顿地说:“白露是你和林玉薇的私生女,是你给在道上为你冲锋陷阵浴血奋战的拜把兄弟戴上的一顶绿帽吧——”

不能思考,不能思考!

伏在铜人雕像之内的白崇川太阳穴轰隆作响,像一尾跃出水面的鱼,缺氧,忘记呼吸。

白露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他掀倒了铜人雕像,踉跄着往楼下而去,浑然听不到同一时间中母亲卧室也传来了暴怒的重物撞击的声音。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一个寂寞的小孩子时,他曾哀求过母亲,再生一个粉嫩的,可以疼爱可以当玩具的妹妹陪伴他。白露到他家的那一年,黄瘦,不漂亮,可掌心温暖,微笑甜美。

他的心已经有白露的位置,但那不是一个妹妹的位置!

不要!白露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妹妹,但绝不能是他——白崇川的亲妹妹!

那一天夜晚之后。

白崇川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有时候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像是天使的翅膀上生出了地狱的蛆虫。

对着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阴森森地喊:“给我人的骨肉!给我人的骨肉!”

像是被恶魔附身了一样!

刘管家的手很黏,似乎流了许多的汗。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崇川少爷发怒之前,冲上去拉开白露小姐。

华丽的小晶灯照亮了每一张年轻的脸庞。

白崇川身侧的漂亮女生许安妮像一尾沉静的泡泡鱼,躲在阴影中观察着前面这一个倔强少女。

少女有一双像百合花一般纯净的手,此刻正五指张开扣在男生灌酒喜欢用的将军大肚杯上。

杯沿残留的暗红色酒液如毛毛虫。

少女黑框眼镜片下一双眼睛,严肃,毫不胆怯。

空气中弥漫着超低气压。

白崇川褐色的眼睛似乎变成了狂暴的金色。

安妮嗤嗤轻笑。

眼前这一个少女,就是白崇川视若荷叶上的珍珠的白露吧。可是也太恃宠生娇了吧。要知道,一个女生若想得到男生持久的爱,在关键时刻是必须聪明一些,顺着男人的性子,像绵羊一般温驯的。

单相思了白崇川七年的她,迷恋着白崇川的微笑,干净的衬衫,一个不经意的眼眸。然而,却一直都没有办法接近白崇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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