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用什么来形容我现在的感情呢？

呐，杜鹃，如果你现在握着我的手的话，会感觉到些什么？

兴奋，因为不是柠檬害“死”了若葵，自己也像跟着得到了救赎一样；担心，担心因为来不及而他们已经自杀了；恐惧，害怕有人再一次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牺牲了；勇气，自己终于勇敢地面对自己一直都在逃避着的真相了……

我现在就像一个被打翻了我五味瓶，所有的情感都涌上了心头。这一切都已经超越我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外了。

我疯狂地在马路上奔跑着，冲向学校。

城市的夜晚，霓虹灯闪烁着。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运转着。哪怕在学校里真的发生了两起自杀案件，世界也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的。

人类的生命，在世界的面前是如此渺小，所以我们才要倍感珍惜。

在闯马路的时候，因为我没有看到车辆而差点被撞到了。

“对不起！”

我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奔跑着。我听到后面传来了司机愤怒的吼声了。

“你想死吗？小子！”

啊！对了，到达了他们的面前之后，我又该说些什么呢？

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但是，要怎样表达，我才能够把自己真实的心情传递给他们呢？

我奔跑的时候，我也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了多次，但都站了起来，没有停下脚步。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柠檬那么喜欢跑步了。果然，凭借自己的脚力向前奔跑，冲破名为“过去”的枷锁的感觉，真的很棒！

“哈！哈！哈……”

我跑到了旧教学楼的楼下，手搭着膝盖，不停着喘着气。抬起了头，我看到了在楼顶，在月光的照耀下，有两个身影在晃动。

是柠檬和若葵。

我冲进旧教学楼，冲向3楼的楼顶。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来了，但现在的心情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柠檬学长并不是小狗！”

到最后，我推开了天台的门，开口的还是这句话。

柠檬和若葵已经站在了天台的边缘，随时都准备跳下去了。听到我的吼声，他们两个都迷惘地转过了头。

“菖蒲同学？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柠檬学长，不要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连你的跑步也一样！”

我的呼吸紊乱，手搭着膝盖，语无伦次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若葵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她的母亲。她猛地一拉柠檬，我一瞬间看到柠檬的脚踩空了。我不自觉向上前了一步，试图阻止他们。

“若葵学姐，你冷静点！”

“菖蒲，你再往前一步，我们就这样跳下去。”

若葵这样威胁我，我无奈地往后退了一步。

柠檬看了若葵一眼，似乎并没有反抗的意思。他还在为自己因为跑步而忽略若葵的想法这件事而内疚吗？明明不是他的错。应该说，从某种意义上，他是拯救了若葵的。

“没有必要死吧，若葵学姐，没有必要扯上柠檬学长一起死吧。”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一对正要自杀的男女。

“你懂什么？他破坏了我们三个人自己的约定……”

“我懂！”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问别人“你懂什么”？明明有此类经历的人，不只他们。

“我的心情你怎么会明……”

“都说了我明白了！”

我握紧了拳头，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想啊，快想啊！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把这份心情给好好地表达出来。

“我……我初中的时候，也两个拉过勾，发誓要永远在一起的伙伴。”

“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其实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

这种场合果然不适合我。

“我们做任何事情都会在一起。和她们在一起，我总是觉得很安心。为了她们的幸福的话，我愿意付出一切。”

“……”

“但是，我却亲手破坏掉了这一切，破坏掉了我们三个人之间最纯真的约定。”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柠檬一怔，目光有点闪躲了。

“2年前，我们班一个女生被偷了钱包。当老师要调查到底是谁干的时候，我们当中约定好的一个女生站了出来，她说：‘这一切都是我干的，我会负责赔偿她被偷的所有钱’。那个承认偷窃的女生家很有钱，怎么看都不像那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所以，我就稍微查了一下，发现小偷是我们其中的另一个女生干的。”

晚上秋季的凉风，吹得我全身发抖。我缩紧了身子。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地回忆一下这个故事了。

“我喜欢追求真相，我不想因为真相被埋没而使有人受冤屈。所以，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出了真正的小偷。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真相会带给那个女生那么大的伤害，她居然在当天晚上就自杀了。”

周围出奇的安静，连校园外汽车的鸣叫声都听不到了，一切陷入了沉寂当中。

在镜头的另一边，一台老式的电影机正在回放着我、熏衣，还有小樱的过去。

“后来，那个承认偷窃的女生跟我说，其实她早就知道是另一个女生偷的，她是为了包庇她而承认的。因为她有钱还，而另一个女生没有。呵呵，很可笑对吧？我一直追求的真相，第一次害死了人。从那个时候起，我放弃了追求真相了。”

我的话说完了，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虽然我和柠檬的爱好不同，但经历却出奇地相似。可我们，有一个致命的不同点……

“所以，是你害死了那个女生？”

“是。”

我老实地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

“但是，柠檬学长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是我害得若葵变成这样的，是因为我喜欢跑步而忽略了她的想法的。所以，如果一切都不能够再挽回的话，我希望能够和她死在一起。”

如果当年小樱拉我一起死的话，我应该也会同意的吧。但是，柠檬……

“你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我都说了是不一样的！”

我的声音很凶，回荡在黑夜的上空。

“柠檬学长并没有害死任何人。把若葵学姐害成这样的，是她的家庭，是她的母亲！”

其实，我真的挺羡慕柠檬的，他是能够得到救赎的。

他，和我不一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学长可以自己问学姐，她本来的性格就是这样的。”

我和柠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直都一声不吭的若葵的身上了。

“嘻嘻……”

她突然发出了奇怪的笑声。她的笑声使原本就恐怖的氛围变得更恐怖了，仿佛连空气都停止流动了。

“柠檬破坏了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约定，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但是，他帮你承担了那么多的罪，一切都扯平了吧。不论是涂鸦，还是刺伤人，都是你干的！柠檬为你所做一切已经够他赎罪了吧！何必要拉他一起死呢！”

“呵呵，赎罪？开什么玩笑！一切无视掉我的想法的人都应该去死！”

她的眼神变得凶狠，连柠檬都吓到远离她了。

“柠檬是为了你能够得到幸福才这么做的！这不能够全怪他，而且，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也感到幸福了吗？”

若葵原本的性格就是极其冷漠的，但却在相遇了柠檬和百合之后，变得开朗了。在那段时间里，她应该是幸福的。

“幸福？开什么玩笑！你能够理解一个人被生下来就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所憎恶的心情吗？”

“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她这样的事情。虽然老爸总是不回家，甚至都不过问我的事情，但是，我能够从心底里感受到，他是爱着我的。而老妈就更不用说了。

“那个死老妈一天到晚地在我的耳边跟我说什么‘是你害死了你的父亲’、‘一切都是你的错’。开什么玩笑！我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没有见过。我为什么要害死他啊！”

她现在的样子像极她那个发疯的母亲。柠檬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一脸恐惧地看着她。这样的她，他应该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吧。

“还有那个男人也是，说什么‘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孩子，但我还是愿意为你而死’。哈哈，真是好笑！谁让他为了我而死，是谁准他这么做的！为什么搞得像是我杀了他一样啊！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而已！我只是想要得到幸福而已！”

真正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呢？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柳菖蒲！我的心情你到底理解多少。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干嘛一副‘没有关系的，一切都会变好’的态度跟我说话啊！”

“对不起……”

就是这样的家庭，才逼得她这样的吧。所以，她才会如此地想要把握和柠檬之间的关系，甚至不惜相互地伤害。

我听到有人在对我说：“救命啊，求求你，救救我。”

那个说话的人，不是只有柠檬，还有若葵……

“但是学姐……”

我鼓起勇气再次说道。

“即使这样……即使这样也不用死吧！”

“呐，菖蒲，记得我说过，我找到了实现‘永远’的方法了。”

“嗯？啊……记得。”

实现“永远”的方法？

“最近，我一直在想。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如果生是有限的话，那么，死是不是就是永远了呢？”

她的语气变得平静了，像是完全看透生死一样。

“所以，我选择死亡。”

在黑暗中，她是唯一的声源。

“然后我又威胁了柠檬，让他和我一起死。”

说着，她便转向了柠檬，向他伸出了手，像是在邀请他一起赴“死者的盛宴”一样。

“呐，柠檬，这是你欠我的。我们一起死吧。”

“不要！”

谈判专家到底是怎么样把一个要自杀的人说得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的呢？

“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不！你还有选择！活下去，这才是你应该做的选择吧！”

我永远都成不了谈判专家吧，我能够说，只是这样幼稚的话而已。

“我不管你是憎恶也好，喜欢也罢，这一切都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也许我真的不能够理解学姐所背负的一切，也不能够理解学长所谓的‘赎罪’。但是，要爱要恨都是需要活着的！”

活下去才是一切的资本。

我所说的就只是这样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我不像杜鹃一样，能够针对人心来说服别人；也没有桔梗一样的演讲的才能。也许，在我们当中，我是最没有用的那个吧。

“对不起，我自不量力地讲了那么多。但是，如果‘永远’真的存在的话，那绝对不是死亡，死了之后，什么都体会不到了，更不能够感受到‘永远’所带来的乐趣了。‘永远’应该是活着。哪怕是痛苦地活着都好，请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起责任，不要为了逃避而死。”

我能够做的，也只是到这份上了。

“……”

漫长的沉寂，没有一个人说话。汽车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我是不是又失败了？我是不是又要看到有人死了？我的真相是不是已经注定拯救不了任何人呢？

我缓缓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若葵。”

嗯？

突然，我看到柠檬往我的方向走了几步，面朝若葵说道。

“我想和我一起活着。”

他被我说动了？

“你……你说什么？”

他被我说动了！

若葵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歪了歪头。但是，柠檬却很正经。

“我已经不想逃避了。不论是跑步也好，你也好，百合也好，我想去面对。”

柠檬把手伸向了若葵，想要把她拉回到这边的世界里来。

其实我和柠檬一样。在知道这个事件之后，我也一直都在逃避，一直都被“过去”所束缚着。

“你还要背叛我吗？”

“不，我希望能够和你一起活下去。死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如果注定是我欠你的话，那就让我活着还你吧。”

“……”

若葵没有说话，就差一点就说动她了。

“学姐其实也想得到救赎的吧。”

我又开口说道。她听到我的话，看向了我。我知道起作用了。

“那个‘鬼文字’的含义，我终于知道了。”

我拿出了手机，把“鬼文字”的照片举到了她的面前。

“救救我。”

听到了这三字，她的眼泪就像决堤一样奔涌而出。

“我记得百合学姐曾经说过，你们曾经好到一起创造文字的地步。这个‘鬼文字’应该就是你们所创的吧。我看不懂这些文字的意思，这还是柠檬学长告诉我的呢。”

听到我这句话，柠檬疑惑地转过了头。看来他已经忘了他在图书馆的时候说的那三个字了。

“你本想向柠檬学长和百合学姐求救的吧。但是，柠檬学长一直都误会是因为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而你为了折磨他而发出这样的信息的。至于百合学姐，她一直都沉浸在柠檬学长放弃梦想的愤怒中，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柠檬听到我的解释，把头重新转向了若葵，问道。

“真的是这样的吗？”

“……嗯。”

若葵抽涕了一声，点了点头。

“所以，当我看到菖蒲进入了‘侦探社’的时候，我就把这个文字发到程天的手机上了。”

“诶？等等……是因为我？”

“嗯。因为我听说过柳芍药的名号。”

老爸还真是有名。

老爸在业界被称为“鬼之侦探”。凡是他接手的案子，从来都没有解决不了的。

“然后，我又在晚上布置好了一切，并且还故意让你们看到我。我希望你们能够调查这件事。”

怪不得那天晚上，杜鹃会听到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的声音，原来那是若葵的。

“真正想要得到救赎的人，其实是我！”

她的这句话响彻了这片夜空。

我一声不吭地靠在天台的墙上，抬起了头，望着月色。

城市的夜空，总是看到什么星星，一切都被霓虹灯给覆盖了。

“对不起，一直都误解了你的意思。”

柠檬走到了她的身边，抱紧了她。而她，也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百合学姐也在等着你们呢。”

事情圆满解决了。

我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了。

“喂！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有个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大概是施工人员，或是外面的人听到我们的说话声而进来看看情况吧。

若葵听到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脚不踩空，掉了下去。

“若葵学姐！”

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是把若葵的身子推了上去之后，我就开始往下坠了，然后失去了所有意识。

“菖蒲同学！”

一个人类从三楼掉到地上所用的时间到底多少呢？

如果是这是一道数学题目的话，大概要考虑到很多因素吧，每层楼的高度、人的体重，还有重力之类的吧。但是，如果真的碰到的话，谁都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吧。

呐，如果现在有人问我：人在死的一瞬间会想些什么呢？

那么，现在我的回答就是：至少我什么都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