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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忠贞》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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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阳光明媚,春天的气息已经渗透到各个角落。用电视节目主持人的话就是说:“神州大地,万物复苏。”

近段时间格外郁闷的陈博朝电视屏幕狠狠地吐了一泡口水:“乱球说,我这家伙咋没复苏呢?”

然后,他又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这不是东西啊?”

陈博边说边摇头,显得很无奈。

这个月,陈博接受了学校领导的一次批评,原因就是上次学生们送的那个奇怪的礼物。领导的话是这么说的:“有伤风气,敢情以后还有男生给女老师送卫生巾不成?”

然后又定睛看了看陈博,郑重地说:“还有其他的传闻,我这里就不多说了,希望你自重。”

最后,领导将话拉得好长好长:“要好好检讨!”

除了一次批评以外,陈博还接受了学校领导的一次提醒。就是关于陈博对即将就任的教导处主任职务的工作设想不够全面。虽然提醒听起来不是批评,但效果也都差不多。领导当时是这么说的:“多花点时间考虑以后的工作如何开展,不要弄些诽闻引起众人的目光,这又不是娱乐明星赚人气。”

领导的话,不分对错都要听着,这是处世原则。有几点他不得不承认:

第一,有几次没有参加学校领导的会议,有几次参加了也是人在心不在。

第二,除了上课以外,班上的其他事情负责不够,作为班主任这是不对的。

第三,最近很少管理健身俱乐部的事情,对不起另一个股东和那些对自己充满信任与尊敬的会员。

不过,这一点仿佛与学校领导无关。

除了几点自醒之外,陈博还感到庆幸的一点,就是领导没有在他与女生的不法行为上纠缠,给了自己足够的面子与台阶。

无论我们同意不同意,男人都有迁怒的毛病。而且,心理学家还说这是优点,美其名曰为自我释放心中的愤懑。说白了,就相当于大便本来在人的身体里,但是一旦对身体构成了负担,就必须把它排泄在厕所里。迁怒,就等于排泄。

被领导那样没有缘由地胡乱批评,陈博很是恼怒了几天,包括小宛在内,几乎没人敢顶撞他。不过事实摆在面前,这段时间,虽然陈博没有完全被肾虚这事给吓得不知东西南北中,但是,他知道自己确实并未将全部精力用于工作。

与此同时,虽然他并未承认自己那家伙就是真的不行,夫妻生活就真的不协调了,但他却感觉到,自己的生活肯定会发生变化,而且这一定会与性有关。其中,老谭的“狼虎”理论起了作用,罗鹃的“人不可貌相”也功不可没。

最近一段时间,陈博特内疚,他觉得对不起很多人。

首先,觉得对不起老婆,他看了很多描写夫妻生活不协调的文章,知道男人对此的无奈,女性对此的苦恼。在现实生活中,能够忍受无性婚姻的很少,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其次,他觉得对不起罗鹃,人家一个姑娘,对自己默默付出,自己从未认真对待过,甚至在自己最烦恼的时候,心里对罗鹃还有点轻蔑。不过这也没办法,包养情妇、搞婚外恋原本是不道德的行为。

第三,他是觉得对不起学校领导和老谭,之前他们还一再宣扬自己是维护校风的楷模,没想到一群思想前卫的学生送了自己那么一份自古以来都罕见的礼物,给学校抹了黑。同时,自己也没有认真对待领导安排即将任职教导处主任的事情,辜负了领导的期望。

第四,他觉得自己目前的状态,特对不起小宛她爸爸。当年,自己可是在他老人家面前保证过,一定要挺起腰杆做人,给小宛一生幸福的。现在看起来,自己的腰杆也没有真正地挺起,小宛看样子也不是很幸福。陈博清楚地看到,在自己每次垂头丧气之时,小宛的脸上还是有点失落和无奈的。如果小宛知道还有一个罗鹃存在的话,估计她不但没有幸福,而且还会痛不欲生的。

最后,他觉得对不起死去的父亲,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挺起腰杆做人,虽然自己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活得像个人样。

这天夜里,陈博想得最多的就是亡去的父母。在那个荒凉的地方,在那个贫乏的年代,他们都活得那样不失自我。父亲欺骗了母亲,但她却将生命交给了一个贫穷的家庭和有骨气的男人。母亲鼓励着父亲,使他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活了下来。虽然人们总是嘲笑他。

陈博的父亲名叫陈寿,在他那个村里怎么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妇孺皆知。关于他的名字就有三个版本。陈寿,这是他的本名,是他爹取的。在那个横尸遍野的饥荒年代,希望他多活几天是他爹的良苦用心。陈瘦,这是他年轻时得到的名字。因为他那恨铁不成钢的身体总是瘦得像根竹竿似的,吃遍了天下名药也无济于事。而第三个版本听起来就有点离奇和粗俗了,村里的小孩子都叫他陈兽。为了区别前两种,那些捣蛋的孩子甚至还叫他陈野兽,原因是他后来成了一名兽医。

村里的张三经常问陈寿同一个问题,就是他为什么干起了兽医这个行当。陈寿总是醉眼朦胧地反问:“你为什么就不干兽医这个行当呢?操,别人干的,我不干,别人不干的,我就干,这才叫有创新意识嘛。”

这是陈寿当着张三的说法,但陈寿背地里的想法却不同。前几十年东奔西走,看起来轰轰烈烈,其实球事没干成,因为劳累也落个病壳壳,别人还以为你在外面走江湖发大财呢。而今干起兽医这行当,走乡窜户,轻松又挣钱,还能照顾老婆和孩子。这就是命运。

提到老婆和孩子,他又感慨起来了。这同样是命运嘛!想当年,自己多穷呀,可那笨女人还是跟着自己来了,而且在村里也算是一枝花儿。不过这也得感谢那几年走江湖的日子。在这个光棍成堆的村子里,陈寿结婚非常早,老婆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回村之前,他对老婆说:“我家穷,你先去住一阵子,如果习惯就留下,如果觉得寒酸,我绝不拦你。”

可老婆屁话没说,一住就是十几年,而且把命都留在这里了。陈寿常常和张三谈起当年的事儿,张三横着眉毛说:“那是你晚上把她整舒服了,别人不想走了呗!”

陈寿狠狠瞪视着这张三,然后向他吐一泡口水:“你哪天给老子吐颗象牙瞧瞧。”

陈寿结婚一年后,儿子陈博出生了。

第二年,陈寿成了一名兽医。同年,张三养了一头种猪。

这一年,陈寿和张三都因为猪而成为远近闻名的人物。村里开会时,正襟危坐的村头总是号召所有人都向他们俩学习。学习什么呢?不至于都去当兽医吧,那好歹是一门手艺,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胜任的;都去养头种猪吧,也不太现实,到时候村里的猪跟人一样,光棍一片。于是,村里面的人都变通了一下,家家户户养起了母猪。这让陈寿和张三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陈寿因为是兽医而成了名,这一点他自己都意想不到。

以前,几个村子也找不到一个兽医,原因是人生病了都顾不上,何况是一头猪一只狗。后来顾得上畜生生病的事时,这门技术却似乎失传了。这导致人们要跑几十里外的地方去给猪看病,因为医生绝不外出。所以人们常常看到某家请几个人把猪抬到很远的地方去就诊,劳师动众,蔚为壮观,感觉猪比人还贵重。陈寿跑了几年江湖,什么都没学会,却学会了欺骗。他老婆就是欺骗的成果。他对乡亲们说他在外面学过兽医。结果,因为畜生生病而麻烦够了的人们竟然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他。陈寿堂而皇之地成了兽医。

而张三在这一年莫名其妙地养了一头种猪,为了使种猪多与母猪交配,多挣钱,他竟然与陈寿做了一笔买卖。张三向外界宣布,他的种猪喂了著名兽医陈寿配的饲料,不但提高了交配欲望和能力,而且生出的猪崽生长能力特强,比一般的猪快肥。这样,张三的种猪就忙着与四面八方的母猪交配,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这不但为张三和陈寿创了收,而且在当地引起了强烈的轰动。特别是刚开始,这几乎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而且,每当张三的种猪在交配时,总能引起众人围观,包括那些羞涩的少女和寂寞的少妇。

有一次,为这事还引起了一件离婚官司。丈夫见老婆不知廉耻地看猪交配,就恶狠狠地说:“他再猛也是头猪啊!”

说着说着,他就对老婆拳打脚踢起来。

这个丈夫的行为引起了人们的狂笑:“这小子多半是那方面有问题,看见那头猪这么猛,眼红了!”

这引起了男人强烈的不满,甚至是愤怒了。他更加粗暴地对待自己的老婆。

当然老婆也不好惹,于是两人就闹起了离婚。在四十公里之外的镇法庭上,他们都不说话,最后双方都同时笑了:“干吗呢?为一头猪,这犯得着吗?”

结果两口子又回去了。男人对老婆说:“随便看吧,它不就是一头种猪嘛。动物而已。”

当然,既然陈寿成了名人,也会背负很多负面影响。人们常常拿张三的种猪事件取笑陈寿的老婆。那些光棍一看到她就莫名其妙地嚷道:“陈寿厉害哈!肯定比猪还凶猛。”

陈寿的老婆一言不发,红着脸走开了。

就连与陈寿狼狈为奸的张三私底下也不怀好意地说:“这些人无聊,怎么能将猪和人一起比呢!”

陈寿铁青着脸说:“怎么不能比?我看都一样,还不都是操。”

最让陈寿无法接受的是,可恶的人们还将取笑的对象延伸到陈博身上,他才几岁呀。

陈博这小子长得特强壮,完全弥补了陈寿的缺点,可这恰巧成了人们取笑的原因。他们说:“张三种猪交配产的猪崽都是良种,这话不假,你看看陈寿的儿子,长得多结实啊,良种。”

他们还说:“这家伙以后欲望肯定也强,娶不到媳妇,谁敢把女儿嫁给他呀。嘿嘿,他爹命好,不是光棍,总该轮到他了,老天爷不可能只对他们一家好。”

陈寿气得清瘦蜡黄的脸上青筋爆裂,他与老婆商量,打算不干兽医了,觉得这对孩子的成长有影响,亏什么也别亏了孩子呀。谁知道他老婆骂了平生最粗俗的一句话:“谁说咱娃娶不到媳妇了?他们的女娃子将来都要拿来让咱娃操!”

陈寿一看老婆这般坚强,心一横:“该咋干还咋干!”

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补充道:“奶奶的。”

陈寿在老婆的鼓励下坚持下来了,儿子陈博也已经十岁了。但是,陈寿老婆却没坚持下来,三十多岁就死了。埋葬老婆那天,陈寿让儿子看家,自己一个人在坟头陪了老婆一个通宵。秋风萧瑟,陈寿脱掉自己的衣服,披在老婆的坟头,悲怆地哭了起来:“日子太短了,还没来得及让你过好日子,怎么就走了呢?”

这天夜里,张三听到陈寿在老婆的坟头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哭声凄厉、哀惋,圈里那头种猪格外狂躁。张三心里也莫名地难受,堵得慌。半夜,他去了陈寿家,看见他十岁的儿子陈博面如死灰,眼睛泛白。起初他以为这孩子寻短见死了,心想多可惜呀。等张三蹑手蹑脚靠近想看个究竟时,这孩子却猛地弹起,扑在他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吓得张三也面如死灰,汗如雨下。

陈博的哭声在空寂的夜里格外嘹亮,与远山母亲坟头父亲的哭声遥相呼应。

陈寿老婆去世引起了强烈的轰动。到底她死于什么病,陈寿不太清楚,别人更是没有心思去弄个明白。但流言蜚语都与肾脏有关:那就是她老公陈寿的肾功能太强了。人们常常寻开心,说陈寿老婆是被他折磨死的,十年时间,将一朵花折磨得枯败不堪了。甚至还有人更八卦,说有天晚上,他们几个野狗子到陈寿屋子后偷听,听到陈寿整得他老婆直叫唤,跪地求饶。

陈寿差点气得吐血,他对张三说:“是不是你叫他们来偷听的?”

张三看陈寿这回是真的发怒了,吓得直哆嗦,颤抖地说:“陈医生,我哪儿敢呐!”

陈寿狠狠地回答:“我想你狗日的也不敢!”

陈寿自从老婆死后,就变成了一个沉默的讷言者。除了每年老婆的祭日到坟头与老婆诉说一次,他从来不与外人谈自己的心事,包括儿子和张三,直到他撒手人寰。

陈寿死时还不到四十岁,陈博才十六岁。

陈寿死于什么病,永远无人知道。最开始,他觉得腰部隐隐作痛,有点发胀,但他没在意。后来,疼痛逐渐加剧,可他依然不吃药,不向外界透露,包括陈博。

陈寿死后,张三除了感叹亏了种猪和母猪以外,还恍然大悟,陈寿好像曾经给自己说过腰部疼痛,当时他开玩笑说:“以前整得老婆跪地求饶都不腰痛,现在没得搞的反而腰痛了。”

当时,陈寿一阵沉默之后,向张三吐了一泡口水,然后说了一句:“这事就你一个人知道,要说出去,老子一定把你阉了。”

张三还记得,他也好像让陈寿去医院看看,陈寿瞪着他,说:“自己都是医生,还去医院干啥。”

张三说:“你不是兽医吗?医人和医猪是不一样的。”

陈寿突然爆发,吼了一句:“一样!”

陈寿死了,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他得的什么病,甚至很多人都不相信他死了,从来没听他自己说过有什么病啊。

陈寿死前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是对张三说的:“我要与我老婆合葬。”

第二句话是对儿子陈博说的:“挺起腰杆,活得像个人样。”

第三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抛开那些污七八糟的想法和瞎扯淡,人和动物还真没分别。”

陈博没有哭,他在父亲的坟前伫立了一个小时。张三只在陈寿的坟前呆了五分钟,但他却泪流满面。

陈寿死于肾结石。

这天晚上,陈博把车开到府南河边,河面迷离的倒影使他,神色难安。微微泛起的波澜,使陈博的心情也随之而心潮起伏。然后,他狠狠地按了三声喇叭,朝着河面咆哮着:“我要挺起腰杆做人!”

“我要挺起腰杆做人!”

“我要挺起腰杆做人!”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飞速扩散与传播,陈博想,小宛、老谭、罗鹃、小宛她爸、死去的父母,他们都该听到自己的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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