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燕把花放到花瓶里，毫不示弱：“这是你们的分内事，我怎么知道最近忙？你要是需要帮忙？就客气点说，我又不欠你的，没义务主动帮你吧！”

小郭哼道：“那好，现在你知道了，从明天开始，你和我们一起轮班吧！”

周燕侧头看向小郭：“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都有事，帮不了你了！”她说完，转身回宿舍。小郭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随着产品销售越来越好，小郭渐渐忙起来。手机24小时开机，本人全天候待命。你永远不知道代理商什么时候会打电话给你。经常是半夜两三点钟，电话铃大作，小郭打开手机，解答代理商的物流、销售等问题。

周燕实在受不了，没几天就从公司搬出去了。宿舍再次恢复只有我和小郭的清静生活。那段日子，我时常看到小郭半夜爬起来，穿着小背心或者睡衣，蹲在阳台的门槛上，用干练的声音和飞快的语速跟代理商商讨销售流程，我总说：“代理商怎能料到，大名鼎鼎、在电话中雷厉风行的郭总，在现实中，竟然是这样的境遇？”

小郭看着自己被蚊子叮的大小红包，摇头说：“代理商肯定以为我办公室坐着，小车开着，无限风光，可我就是这么一个寒酸的女孩子！”

我们俩抱在一起，看着夜空，不住地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相比之下，我的状况比小郭好一些，研发毕竟是公司的强项，人手也日趋纯熟。只是重新策划一套数学软件，对我来说难度未免太大了，不但要进行市场调研、用户分析、进行产品定位，还要研发产品理论，编写软件功能说明书，更要将软件前前后后所有的工作都统合起来。而最重要的是，公司只有我一个编辑，做完策划，还要负责全部脚本的编写。对于一个大软件来讲，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公司开始招聘编辑，这无疑是在我的头上悬了一把刀。我刚刚闹过抗议活动，根基更加不稳，万一此时公司来了一个有经验的编辑，将新软件研发全部拿下，我可怎么办？

我开始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编写脚本，通常一个脚本要修改七八版，才能让自己满意，并交给美工等制作。可制作出来不好玩，又要修改。

那时的我还不懂得如何处理游戏中的动力和压力释放，更不明白如何让一个游戏具有紧凑感和愉快感，只能凭着自己从网上看到的小游戏，不断改编。对此，我还专门将网络上的小游戏进行分门别类，射击类、迷宫类、拼图类--将其与数学知识点进行融合，变成一个又一个新的游戏。

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的不足，我更加专注于工作，连晚上做梦都是游戏脚本，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了。整个研发部仿佛也被我感染了，经常主动加班，士气大涨。

当然，除了刘瑞珍。

杨总在外开拓市场，有什么事都是直接打电话给我，由我向下传达。可每次涉及到刘瑞珍，她都会似笑非笑地问上一句：“杨总为什么跟你说，却不直接跟我说啊？”

我忙解释：“杨总跟我说别的事，顺便提了一嘴！”

刘瑞珍问：“那你知道这样改动是为了什么吗？具体有哪些功能需求？”

我把杨总的话重复一遍，刘瑞珍立刻冷笑：“你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算了，我自己问杨总吧！”

我渐渐明白，想要让别人听从自己的工作分配，首先要对这份工作有十分充足的认识。若分配工作后，我对此一问三不知，就成了“传话”的人？有我没我又有什么意义？

这涉及到一个流程，当我接受杨总新安排的工作之后，应该先作工作分析，拿出具体方案，甚至画好详细的图表，由他审核通过后，再转交给相关负责人，以避免上传下达过程中，各人理解不同而导致工作偏差。

我向后靠在椅子上，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还要学习多少，才能胜任这么一份有实无名的职位。

陈助理常说：“当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的时候，才是最佳状态！”

这话一点不错，只有不会，才有动力，才能学习。

转眼到了暑假，杨总带着销售人员从全国各地回来，见整个团队运作有度，把我叫到办公室，笑说：“小姑娘，你没有让我失望啊，接下来这一年，我还是要出去开拓市场，我打算把你升为编辑部主管，代理研发部主任，整体协调工作！”

我听得心花怒放，虽说编辑部主管只是光杆司令，研发部也只有十个人，可我还是十分高兴。杨总说：“你即将上任，对公司有什么想法？打算怎么做好这份工作？”

我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说，杨总笑道：“我一直把你当自己人，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都是为了公司好嘛！”

我想了想，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什么需要向杨总隐瞒的，遂把公司每个人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还针对公司的优势和不足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我格外说明了刘瑞珍的问题，我说：“这样的人留在公司，肯定不行，她既然是老员工，就应该起带头作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我说得忘乎所以，却没有看到杨总高深莫测的表情。

第二天早会，杨总站在大家面前谈话，忽然说了一句：“公司的确有很多不足，可大家要记住中国一句古话，‘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真正聪明的人，是不轻易发表意见的人！”

我愣了愣，这与昨天他让我畅所欲言时说的话完全相反。果然，杨总宣布：“随着公司日渐壮大，各部门也该逐步完善，左小轩，代理编辑部主管，高磊，技术部主管，刘瑞珍，网络部主管，陈助理，代理研发部主任！”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冰窖中。我搞不清楚为什么忽然一切都变了。又不能去质问杨总，毕竟那只是个口头约定。

可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小郭道：“是不是因为你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

我反思，或许是，这些话让杨总认为我还是太稚嫩，不足以承担那么重要的工作？

周燕笑道：“陈助理不简单吧？平时不动声色，可悄无声息地就当上研发主任了，你呀，还是太嫩！”

我摇头：“陈助理是总经理助理，根本不会觊觎什么主任的职位，你说现代人有必要争抢元谋人的山洞吗？还是我自己做得不够！”

周燕轻蔑地看我：“你还真会开导自己！”

我也曾怀疑过陈助理，兴许他真是个厉害人物，表面上宽容大度给我无限空间，背地里处心积虑，可我实在搞不清楚陈助理的立场，不敢轻易断言，再加上我是新人，晋升太快不是好事，所以我对陈助理说：“恭喜你！”

我以为只要我服软，不计较得失，就能化解眼前的矛盾。可杨总却忽然让我总结上半年的工作，要细化到每周。我一直没有做工作笔记的习惯，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自己都做了什么，我整理了两天，总算有了头绪，我将整理好的工作总结交给杨总。

十分钟后，杨总要大家进办公室开集体会议，他拿起刘瑞珍的总结，笑说：“刘瑞珍，你的总结写得太简单了，幸好我知道网站有多少工作，不然，还以为你每天不干活呢！”

我坐在杨总身侧，故意垂着头，刘瑞珍日常的表现我最清楚，每天上班先是浏览无关网页，分配给她的工作要求上四五次才肯动手，交上来的内容谁敢挑毛病，她立刻就甩脸子，这些我都跟杨总汇报过，此刻杨总却像不知道一般。

刘瑞珍笑答：“网站工作太繁琐，我又不善于写总结，以后会注意的！”

杨总又看向高磊和苏尧：“美工的工作一直很繁重，你们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高磊的能力我是知道的；苏尧刚来公司，画的界面我看过，非常不错啊！”

两个人都很欢喜，杨总又依次表扬了小郭、周燕、销售等人，最后终于看向我：“小轩交给我的工作总结我看过了，我要的是个人工作总结，不是整个项目的，半年了，软件游戏脚本却还没有完全写出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算过自己每天的工资，用这样的工资来请一个如此效率的人，是不是合适！”

我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杨总，我不明白就算他觉得我有不对，为何要这样落井下石，我做了多少工作，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就是名不副实的下场，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在总结时，却不算是自己的。

我道：“我主要的工作就是编写脚本，审核游戏，协调各部门人员的工作！整个上半年，我将所有游戏都编写完毕，审核过的游戏您也都审核过了！”

杨总看了看我：“那其他的工作时间呢，你都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侧头看向大家，他们都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小郭关切地看向我，我知道她想替我说话，可她一直管理销售部工作，对我的情况并不了解，陈助理又不在，我真是百口难辩，也根本不想为自己辩解。杨总的意思很明显，挑我的毛病，让我知难而退，让我认为代理研发主任给了别人是理所当然。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再说什么也没有意思，我道：“就当我什么都没做吧！”

高磊忽然开口：“杨总，小轩是个很用心很勤奋的人，每天都自动加班，游戏脚本至少改了7遍，虽然成品总数还是那么多，但她在工作中付出的努力却是加倍的，除此之外，小轩还要负责审核美工界面，这是个很繁琐的工作，十分占用时间，再说，每天还有那么多客服电话，时常要花个几十分钟来解答用户的问题--”

我无限感激地看向高磊。杨总却皱起了眉头，此时此刻他不好再指责我什么，只好说：“不管怎样，我希望我不在公司的日子，大家都能够自动自发地工作！今天的会议就这样吧！”

从办公室出来，我躲开所有人，跑到楼道里，蹲在地上哭得伤心！楼道里的灯亮了又灭，小郭找到我：“你没事吧？”

我倔强地摇头。小郭坐在我身边，伸手拍我的背：“杨总出去大半年，对公司的事情不了解，你平时都没有给他汇报工作吗？”

我擦擦眼泪：“每周、每月我都会给他工作总结，他是故意的。”

小郭叹气：“算了，别想了，进去吧！”

我这才跟她一起走回公司，高磊关切地看着我，我忆起方才他为我说话，心中充满了感激，我打开电脑，在fieq上说：“谢谢你！”

高磊回：“没关系！”过了一会儿，又说：“晚上出去吃饭吧，我请客！”

我没什么心情，所以拒绝，他道：“去吧，我把苏尧叫上，也问问小郭，可以把客服电话转接到手机上，大家聚一聚嘛，心情会好一点！”

我这才应允，可巧的是苏尧有事，小郭又要加班工作，高磊摊摊手：“看来，只有我们一起去了，你想吃什么？”

我摇头：“不知道！”

高磊摸摸下巴：“火锅如何？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

火锅店位于四楼，地方很宽阔，大理石的桌子，热气腾腾的火锅，我吃了好多羊肉，又吃了一些水果沙拉，心情渐渐舒服了许多，我说：“想不到这里的味道这么好！”

高磊笑：“那当然，我是美食家，方圆几里之内哪家什么东西好吃，我都知道！”

我想了想：“那你知道哪里的臭豆腐最好吃吗？”

高磊眯起眼睛：“你喜欢吃臭豆腐？”

我很认真地点头：“本来呢，我是最不喜欢那股味道的，可每次路过，都看到有很多人在吃，所以就试试嘛，没想到那味道绝了，只是有一个后遗症，吃后总有苍蝇围着嘴飞！”

高磊扑哧一笑：“太恐怖了吧！”

我端详着高磊的表情，看出他不喜欢臭豆腐，暗自坏笑了一下，说道：“一点都不恐怖，哎，越说越想吃，你吃完了没有，我们走吧，去找臭豆腐！”

高磊果然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地，还反问：“你没吃饱吗？”

我一甩头发，笑道：“我有好几个胃，现在火锅的胃饱了，臭豆腐的胃还空着呢！”

高磊只好陪我去马路边，街边到处都是臭气熏天的小摊子，有人津津有味地吃，有人捂着鼻子绕道而行。我选了一家人最多的跑过去要了一碗，珍宝似的端过来，笑道：“你要不要尝尝?”

高磊捂着鼻子，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我说：“试试嘛，不试永远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高磊看我一脸盼望，犹豫着说：“那我就试一块！”

说完，闭上眼睛张开嘴，跟英勇就义一般坚决，我用牙签挑着臭豆腐慢慢地在高磊鼻子前晃，再把臭豆腐移到嘴的上方，一点点放下去，马上要碰到舌头的时候再提起来，如此反复几次，高磊紧张得低吟起来。最后他猛地闭上嘴巴冲我吼：“请你给我个痛快的好吗？”

乐得我蹲在地上笑得肚子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