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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不眠夜》第47章 夜半断魂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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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的夜晚,城市万家灯火。市区上空,绽放着五彩缤纷的烟花。街道上很热闹,人们成双结对,来来去去,脸上洋溢着新春的喜色。他低着头,苦着脸,失落地穿梭在人群中。

锦泉酒店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的进出着。这晚是飞跃集团上下近万名职员狂欢的日子,谭静许他最后一个和大家聚会的机会。事实上,在董事会和股东会磋商决定,推举谭静出来取代苗添望董事长地位那刻开始,他已经什么也不是了。只不过他还没有交出相关证件,所以还能在公司立足一两天。

他往里面瞄了一眼,视线落在了舞池中间那对相拥而舞的男女身上,是谭静和伟。他离开酒店,静静地往前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了一段很长的路。路上的男男女女,成双结对,喜气洋洋,根本没有人关心他、问候他。他只感到这个世界变得一片灰白,没有人情味。他心内充满了孤独、无助。

前面,很幽静。走到那里,他看到了这样一个人,脸上长满皮疹,头发很乱,人很瘦,独自站在一棵枯树下哭泣。“我不能回去,我已经感染了hiv,我的妻儿父母朋友同事都不会接受我的,还有工作岗位和社会将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苗添望在离男人不远的地方驻足而立,倾耳聆听。

“我只不过是被妻子冷落了,才做出一件出格的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人说同性恋才是艾滋病的高危人群,而我又怎么会感染上?天!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他疯了一般用拳头使劲捶打那树身。

听到这宿话,他感触极深地合上双眼长叹了一声,感觉他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那个男人闹了一阵,突然停下来半天没动静。苗添望睁开眼一看,他举起一把刀正准备自杀。他想也不想奔过去打掉了凶器。

“为什么不让我死?”他一脸愤怒地问。

“为什么不让你死?”苗添望呆呆地看着他反问了自己一句,眼神里流露着茫然和复杂。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阻止他寻死。

那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转身形往茫茫的黑夜尽头蹿去,后面留下一条细长的影子在晃动。苗添望心里头沉重得像压了一只砣。路灯照耀下,那把刀在他脸上晃出刺眼的光芒。

风在呼啸,仿佛一个憋了一腔怒火的少年在发泄满腔的愤怒。树枝、幌子等物都在疯狂的摇摆着,像一群艳丽的女郎在跳舞。

他站在风头呆立凝思,任头发和衣服被风吹得上下飞舞。

天突然下起冰雹,豆大的雹粒在地下打得“叭叭”响。他抬头看看天,黑漆漆的像个大窟窿,望不到底。他掸去沾在脸上的雹粒,重新提步。

他一瘸一拐的迎风而行,耳边,回荡着性病医院医生的话,听上去像催命鼓:“苗先生,你的检测报告出来了,你感染了hiv病毒……这个病很麻烦,一旦发病,将很难处理……”

“我又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如果发病,我将如何应世?”他跌跌撞撞,步行交错,“上天狠心判我死刑,完全不给我一个悔过的机会,啊……!”他用尽全力大叫了一声,叫声凄裂悲壮。

时间不早了,几个值班人员东倒西歪在一角打起瞌睡。苗添望并不惊动他们,乘电梯登上三十楼,步行到董事长办公室。

工作大堂的灯光暗淡,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苗添望正在拿钥匙打门,女秘书不知从何而至,诡秘地站在后面,抚摸着他的肩膀说:“董事长,这么晚了你不在家里过团圆年,跑这里来干什么?”她说话嗲声嗲气的,好像眼前的只是她的一个朋友,并非董事长。

他有点心不在焉地“嗯嗯”两声,一头钻进办公室去。女秘书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他拿起一个精美的相框坐在软质皮椅上细看。相框两面各嵌了一张相,一面是他和陈宝珍的合照,另一面是他和谭静的合照。这两张相跟着他在这间两千多尺的豪华办公室摆了三年,对着他工作的是他和谭静的合照。至于陈宝珍和他的合照三年来一直背面对着他。他很少想到过要将陈宝珍的相片翻过来。今晚,他一反常态,对着他和陈宝珍的浅色的合照看了半天。

他突然感到四面八方不断地袭来冷气。他一缩脖子,双臂交抱,缩在幽暗中颤抖。

脑袋有些昏胀,胸口也发生郁闷和堵塞,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瓶上面标着“抑郁康”的药,拧开盖往嘴里倒了数粒。因为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三年来,全靠药物才能合上双眼。

他“哇”的一声,吐出了那些药丸。药瓶落在办公桌上,圆溜溜的药粒像弹珠一样哗啦啦蹦了一桌子的。相框来了个九十度旋转,谭静和他的合照在灯光中闪现。看到谭静,不禁想起了和她在一起的甜蜜时光。他亲了一下相片中的谭静。

时间不早了,壁上石英钟的时钟已经指在了十点上面。苗添望揉揉疲惫的双眼,拿起笔在白纸上流利地写着什么。他写了一行又一行,一页又一页,转眼间,写了厚厚的一沓纸。

风夹着雹粒打在玻璃幕墙上,发出微妙的声响。

他把纸分别装进四个信封里,加上收信人的姓名、地址,在桌上一字摆开。又把一串金黄的钥匙放在第三封信的上面。

是时候了!他像做好什么决定似的,拿起话筒分别给伟和谭静拨了一个电话。电话中,说了相同的话。“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有良知的话,十五分钟内赶到飞跃集团总部大厦来。如果不来,以后就再也别想见我。”

他双手合十,按在前额想了会儿。然后起身入厕,在水龙头前冲了把脸。一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面容憔悴,苍白无血,与当年相比,形若两人。

他对镜号啕,哭声悲壮。

他压下悲声,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明晃晃的小刀。然后,低下头,手在下面扯弄了会儿,对准那个位置咬了咬牙,一刀下去,“噗”血水溅起数丈,染花了镜子和他煞白的面庞。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双腿跟着抖动起来。一截血红的东西,像脉搏一样跳动,被扔进了便池的洞口。他拧开水龙头一阵猛冲,将血水冲干净才停下。

时钟已经指在了十一点三十分的上面。那达达的声响如马在草原奔跑,穿过门壁,冲进耳膜。该走了!他捂着伤处,遗憾地回头望了一眼便池,迈着颤抖的步子走出了洗手间。地下,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印子。

谭静按照苗添望的意思,驱车在赶来飞跃集团大厦的途中。今晚是大年三十,举家欢庆的日子。她身担要职,一方面要参加各个会议、年庆活动,另一方面作为特邀佳宾还要上电视台参加节目。这个节目定于十一点四十分,马上开始了。如果不是听到苗添望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怪,她绝对不会赶过来。

两天前,她和苗添望闹翻了,重新接管公司,把所有的精力和心思全部放在事业上。公司形乎一个空壳子,摇摇欲坠。为了补救,连日来,她东奔西走,四处活动,整天穿梭在银行、股市之间不辞辛苦。她对苗添望彻底失去了信心,打算从今以后不再信任他,早点让他交出掌管公司的权杖,再将他踢出飞跃。那样一来,她算是彻底摆脱噩梦了。

站在三十楼窗口的苗添望看到一辆车子停在了楼下,脸上掠过一丝冷漠。远处的天空仍在绽放烟花,红的、黄的、绿的,颜色各异;有的像盛开的花儿,有的像撒开的沙子,有的像遮风挡雨的伞,形状多样,衬着那漫天飞落的冰雹,显得十分绝美。他仰面朝天,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叹,张开双臂,往黑如深渊的楼下跳了下去。

谭静刚抬脚上台阶,就听到上面“哗啦”一响,一个笨重的东西砸在石狮上,发出一声闷响,撞翻十五级台阶的花盆,滚下来靠在了她的脚前不动了。她吓得没命了,半天醒过神来壮着胆子弯腰去察看脚下的怪物,发现那东西有手有脚!“啊!”她像弹簧一样弹去丈远。那东西随着她的退去滚到了平地。灯光下,他满脸是血,喘息沉重,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灰白无神……

“呜……”一阵救护车鸣惊破了黑夜的宁静。在中慈医院的急救室里,几名医生正在紧张地抢救伤者。医生对他进行各种抢救工作:上呼吸机、插心导管、做深静脉输液插管、打强心针、做电除颤等。然而,心电检测显示:血压降低,心跳率也在减弱……

陈宝珍还守在床边哄亡儿睡觉。那幼稚的歌调像一阵追魂钟,听得郁国良的心碎了。

宝宝啊宝宝,睡觉觉,夜深了你别闹,老鼠来了有花猫。咪着双眼快睡觉,别往摇篮外爬。蚊叮虫咬你别怕,有妈妈双手来打。春夏秋冬季节不断地变化,孩子你快点长大,长大……

那孩子肤色发紫,早已是一具该火化的冷尸。

郁国良抹了一把眼泪,把陈宝珍拉到面前,沉痛地说:“宝珍,你听我说,孩子已经死了,你再伤心也救不活他……”

陈宝珍生气地说:“你胡说,我儿子没死,他怎么可能死呢?他没死……”

时间紧迫,再不带她去医院,恐怕连苗添望最后一面也见不着。想到这里,郁国良拉着她说:“他出事了,他从三十楼跳下来了……”

中慈医院的急救室外,早已聚满了苗添望的亲友家属。这些亲属有郁国良、郭淑芬、女秘书、谭静、苗添胜等人,飞跃集团的高层和股东会、董事会的人,还有外界的一些新闻记者都来了。大家焦急的等待那扇白漆大门的敞开。

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几名护士推着他徐徐出来。

大家迎上去,围住了他。他气息微弱,面色煞白,手背上插着吊针。身上、脸上经过整理后,还算干净和整洁。被褥里,露出半张胸脯,有擦伤、划伤和青紫的淤血块,伤痕累累。

大家望着他,一双双的眼睛布满了泪幕。

站在最前面的陈宝珍被郁国良捉着不安地叫嚷,呆滞的眼睛落到苗添望的脸上,忽然哀伤起来,“添望!”她喊出声来,叫声悲惨。

“她终于清醒了。”郁国良惊喜地松开她,由她痛苦的扑到苗添望身上痛哭。

谭静也唰唰的流下眼泪来。“阿添,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选这条路呢?我们还没完,你可别这么快就走啊!我们还要做夫妻呢?”哭了一阵,挤上去握住苗添望的手说:“伟用那份合同要挟我,跟他在一起,我完全出于无奈……你不是很潇洒吗?怎么就变得这么脆弱了……”

陈宝珍扑在他身上哭了好久好久,泪水染湿了半张被褥,最后被郁国良拉了起来。

他的眼幕慢慢斜垂,眼睛的光芒也在渐渐暗淡。

走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大家不约而同的转过头一看,伟带着几个人来了。跟伟一起来的有邱功成、邱贵阳父子和人事部部长马起来、铁如期四位。

苗添望也许不知道,当年他将铁如期开除后,铁如期就巴结伟蓄意对付他。不久,又拉拢了马起来,提邱家父子到伟的公司。五人一拍即合,一起齐心合力出谋划策将苗添望骗倒,把公司合并过来,掏空了飞跃所有的资产。

伟蹲在地下,带着邱家父子、马起来、铁如期等人,诚恳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向苗添望认错道歉。“阿添,我们对不起你……我答应你,让出飞跃,撕毁合并合同,从此不再对飞跃及谭氏存有二心。”

医院的走廊上又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阿盈,另一个是远从香港赶过来的女明星。这两个人轻轻走近前,一把眼泪,一把涕泗,哭得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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