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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风万里》第四章 红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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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九月初二

卯正一刻,天色已经大白。朱由校从昭仁殿大行皇帝梓宫出来,迎着晨曦稍微活动了下身体。就在小黄门的引导下走向乾清宫。

昨日,当老朱和朱由校(前身)记忆融合后,才发现自己闹了个多大的笑话。臣工上疏请嗣君即皇帝位,嗣君当辞谢,如此再三,直到第三次才会‘勉为其难’的答允。这是个礼节。表明嗣君尊崇先帝,只因大臣以江山庶民相托付,才勉强答应。可自己却急不可待表示答应,这才大臣们看来是毫不知礼,亏得朱由校(前身)并没受过教育,大臣们也担心事情有变,才含糊过去。否则,这就是个轩然大波。

到了晚上,朱由校不敢轻慢,主动提出要给大行皇帝彻夜守灵。果然不出所料,得到了宫人大臣的一致赞许,这才心下稍安。更让朱由校明白了,在这个时代,‘孝为百善之首’的真正威力。

一进乾清宫,朱由校就发现已有人等在殿内,正是昨日自己称呼‘大伴’的那个老者。

老者见朱由校进来,躬身施礼,用他那特有的尖锐嗓音奏道:“老奴王安叩见陛下。”

“大伴请起,”朱由校笑吟吟的挥手示意,心中明白,这王安不仅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太监,更是大行皇帝给朱由校留下的顾命大臣。他早早的就开始服侍泰昌皇帝,也从写着朱由校长大,主仆情分相当深厚。也不敢拿大,柔声问道:“大伴此来,是否有话要讲?”

王安应道:“昨夜,内阁已拟好大行皇帝遗诏,礼部并翰林院已拟好丧礼仪注。现因宫门未开,外臣进入不便,特有老奴进呈,请陛下圣断。”说罢,便将手中两本奏章呈上。

朱由校接过奏章细看,却发现自己虽勉强认得上面文字,但语句生涩,知道自己古文底子太薄,便择其粗略大意看了。‘丧礼仪注’无非是些礼仪文章,都有先例可循,便交予王安,让他仔细端详,如无纰漏便照此办理。自己却对着‘大行皇帝遗诏’,沉吟不语。

王安见皇帝如此迟疑,知道必有文章。便上前奏道:“陛下,这遗诏可有所不妥?”

“大伴,”朱由校掩卷叹息,“大伴一直追随皇考,当知皇考虽仅仅在位一月,却大力整顿政务,意图刷新政治。”用手拍了拍奏章,“这文章,只讲了皇考爱朕之心,朕得位之正。却并无皇考功绩,如此委屈了皇考,朕觉得不妥。”语气斩金截铁,不容置辩。

“陛下,”听了朱由校的话,王安眼圈一红,眼泪掉下来了。“大行皇帝登基伊始,便定下了‘增补官员,各党参用’的策略,意图有所作为,可天不佑年,竞抱憾而去。”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泣道:“陛下能懂大行皇帝之心,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说罢,更是泣不成声。

“大伴不可太过伤悲,免得伤了身体。”朱由校连忙好言相慰,“朕虽有心继承皇考遗志,但学识浅薄,如履薄冰。还需大伴为朕襄助,查补遗缺。”

王安跪倒叩首,泣道:“陛下即有此心,老奴怎敢不从。”

“大伴快起,”朱由校忙上前扶起王安,“能得大伴襄助,朕心安矣。”

朱由校在大殿内来回转了几圈,下定决心,道:“大伴去给那些人说,皇考在位虽短,但实为有为之君,其定下的‘各党参用’策略,可谓真知灼见。只因皇考忧心国是,忧心黎民疾苦,操劳过度导致不豫(生病);其后又求治心切,不听医嘱,方致大变。天下臣民,当明皇考之心,深沐皇考恩德,不得有非议皇考之想。”

“陛下这是要……”王安有点惊讶。

“对,”朱由校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丝丝决心,“朕不能容忍奸邪小人作祟,污了皇考之名。”

“那崔文升、李可灼二人如何处置?”王安见皇帝如此决断,心中惊叹不已,想起为泰昌皇帝进药的两个人,忙上前询问……

“崔文升身为内相,又职掌御药房;明知皇考求治心切,大黄不可多用;却失于职守,未尽劝谏之责,导致皇考病情加重,着实可恨。着令杖毙。”朱由校开口就先判了崔文升死刑。接着又讲。

“李可灼进药有功,赏银五十两。但其身为朝廷命官,却沉迷于炼丹求道,荒废政务。勒令致仕,不得起复。”顿了顿,又道:“令都察院详加查访,如有类似官员,一律弹劾,按律处置。”

王安听得瞪目结舌,暗自惊叹,这校哥儿做了皇帝,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却不敢怠慢,忙在心中牢牢记了,以便稍候拟旨。

却不想,皇帝发作了崔文升、李可灼二人后,却不肯罢休。“皇考服用李可灼所进‘红丸’后,急于求成,再进一丸,导致大变。当时大臣在场,却并无阻止,其后亦无臣工劝谏,如此大臣皆有罪也。责令当日在京官员,俱细心抄写金刚经,为皇考祈福,为自身赎罪;内阁阁员并大信卿,加罚俸三月,以作效尤。此后不得有大臣再以此事相互攻讦,掀起党争。”

……

王安仔细听了,又择要复述一遍。让皇帝听了,并无差错,这才下去拟旨。心中暗自叹服,陛下虽然年幼,又年少失学,却办事颇有条理,处置更是得当,真乃大明之福焉。如今,虽迭逢国丧,但有圣君在世,真乃黎民之福也。不敢多想,忙笔走蛇龙,将皇上所讲尽数制成上谕,才来复旨。

……朱由校手扶谕旨,缓缓说道:“朕心中有一事犹豫不决,还望大伴帮朕端详一二。”

王安一愣,忙应道:“请陛下示下。”

“圣人有言,父死,三年不改其志。朕自知学识浅薄,不敢改皇考‘各党参用’之策。只恐自身德望不足,难以压制大臣相互攻讦,党争不断。”朱由校徐徐道来,“朕思前想后,唯有明诏天下,为皇考守制三年。三年内,内阁阁臣、大信卿,均当精忠职守,以国事为重,一应攻讦,具留中不发。三年后,再按其功绩,逐一考核,或升迁、或谪贬、或致仕。大伴以为如何?”

“陛下,如此岂不是自缚手足?”王安闻言,脸色顿变。“如大臣犯罪,证据确凿,又当如何?”

“内阁阁臣与九卿连坐,一人获罪,则按律处置,依例增补;二人获罪,则阁臣同九卿同时致仕。元辅有罪,阁臣同九卿亦同时致仕。”朱由校语气淡然,“如此可避免奸邪之徒借朕懵懂之时,操纵舆论,迷惑圣听。”

王安愕然,只得应允。“那这诏书何时颁布?”

“宣读皇考遗诏后,朕即颁布这‘定国是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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