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呢？”卫从容问。

“首辅大人以及一众大人们已被宣去宫中。”履生一边伺候卫从容穿上衣服，一边回。

卫从容想了想，对履生说：“一会你去茶馆，等今天份的小报出来，就给我买回来。”

“可少爷，天亮再去买也行啊。”履生一脸倦意。看起来想偷懒。

“我都不睡了，你还想偷懒？”卫从容回。

履生便不能推诿，只好急急地出去。回来的时候，天已经亮堂堂，首辅还没回来，卫从容接了小报，不用少爷吩咐，他就下去令丫鬟惜君泡茶，这些年府里命人在青丘山收的雪水已经剩不下一二，但偏偏卫从容就喜欢青丘山的雪水煮了八分熟，泡那茶‘蓬莱雪’，倒不是蓬莱雪比其他茶好喝多少，他只独爱第一二泡时，它的幽香，丫头捧茶过来了，卫从容咀了一小口，细细看那小报，翻来覆去却也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内容。他放下了心，又有点新的担心，心想：这小报的信息一向比官府的邸报还要快上许多，这也是官府讨厌它的地方，可是这次浮石的预言，却是一个字也没有报，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也就是说为了怕造成混乱，官府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而能做到这个效果，恐怕只有一个原因；这次浮石事件如果不是天命，那么就是高官内部人做的，有人希望他们四个去调查这件事。

到底是谁呢？为什么又要隐瞒呢？在没有证据之前，他把几个人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怔怔地出了神，履生在旁边叫了几声，他才回过神：“对了，那两块石头呢，送进宫了？”

履生道：“对。”

卫从容便不说什么，履生问：“少爷，你会不会要出城啊。会不会有危险啊？”

卫从容若有所失地笑：“急什么？那还得看他们能不能说服阮羡之。”

辛无病找到阮羡之时，他正在梅馆庭院，穿着单衣，斜斜卧在榻上，看着庭院中间的鹤舞。

天空刚好飘着一点点细雪，雪比梅花多了三分白，梅却比雪多了一段香，修长的两只白鹤单脚站立，时而欲飞不飞，时而引颈望天，时而展翅飞舞，映着那几树寒梅，时而有暗香飘到鼻边。阮羡之低头婉转之间，总觉得有仙人要骑着白鹤远去，遗下这梅馆和形单影只的阮羡之。

辛无病道：“你也不怕冷……”

不等他说完，阮羡之打断他：“你不要扫我的雅兴。”

“实在抱歉，皇命难违，我们四个已经被命运钦定为查访这次的特使。”

“我并不想去。”

“你自己死了就死了，就不怕连累你父亲？”

“还不至于因这件事就连累我父亲。”阮羡之满不在乎地说。闭了眼睛也不知是养神还是准备在这寒雪天睡了。

辛无病坐在他身旁，他因为等下还要去宫里，穿的是厚而坚硬的黑色镶金边盔甲。

眼前的雪花不断飘落着，飘落到梅花上，慢慢掩盖了梅花的模样，他仿佛看到这场雪飘荡在护城河之上，盖住了神都无尽的重阶金顶，不论是庙堂之顶还是茅草屋之顶此时都是一样的……辛无病觉得自己的生命中很难有这样的宁静时刻，静得仿若可以听到雪落在鹤身上的声音，可是他又知道这种宁静其实对于自己是不存在的，只是一种错觉。

“那如果此行你去见见那名闻天下的雨美人呢。”辛无病说。

阮羡之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这微笑像雪一样飘荡而具有迷惑性，等你抓在了手心，你发现它只是一页清水：“那倒可以。”

“你在等我找到一个说服你的理由吧。”

“没错。”阮羡之没有睁开眼睛。

“大概我们四人会被拆成两队。”

阮羡之慢慢坐了起来：“那想必我们两个不会在一队。”他冲辛无病无所谓地笑了笑，“毕竟目的就是要互相监视的。”

辛无病没有话说，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现实。他只希望不要和卫从容一队。

“我倒是挺想和卫从容一队的，至少这人有趣。”阮羡之伸伸懒腰，自己总结。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剩余一二更不如意。双皇下令，辛无病和卫从容为一队，阮羡之和司徒射狐一队。

辛无病按时在城门口等候，快到时辰时，看到一个排场浩大的长队伍浩浩荡荡过来，他心里想这不会是卫从容那个妖怪吧？结果八人大轿里，姗姗来迟的卫从容从自己镶银镀金的轿子里探出头：“你到早了。”

辛无病压抑心中怒气，冷冷道：“活死人，你这排场是要去和亲？”

卫从容笑：“你都知道我是活死人了，需要的生活之物自然要多些。”

“什么生活之物要这么上百人？”辛无病冷哼。看到他那个大轿子里还有履生等两三人在捧茶伺候他。

卫从容认真地说：“你看，随从的侍卫有的是伺候我，有的负责安全，我采取轮班制两个班底轮流，不然注意力缺乏很容易犯错。第一辆马车是平时要吃的瓜果蔬菜，我担心吃不惯；第二辆马车上是带的茶叶清酒和我在青丘山收集的雪水，第三辆第四辆是我平时的衣着穿戴，第五辆……”

辛无病气急败坏地打断他：“够了！”

卫从容仿若不见他的神色：“金吾卫大人觉得够了啊？我倒觉得粗糙了些，只是山高水远，也只能从简了。”

辛无病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心想这还从简，那你的繁得有多烦人？要千里迢迢和这个活死人一起到桃国，估计他可能会被折磨得暴毙在半路上。

正僵持之间，又听有人遥遥骑马过来，辛无病猜想又是活死人没完没了的累赘，正要爆发，却听到那人叫道：“哥哥，等等。”

他听声音就知道是卫花容。他想了一会，慢慢转过头，卫花容已经到面前，下了马，对辛无病说：“辛大哥，我哥哥身体不好，就托你多照顾了。”

辛无病正对着她的剪水秋眸、想说什么，又找不到什么词可以说，仿佛受不了她的眼神似的，慢慢垂了眼睛，点点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