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国不过是一个小国，他知道天皇志不在此，他宣称希望借桃国打开向外的通道，如此桃国的位置便非常重要，然而桃国距离永国数月路程，即使打下来也是守不住的，只不过为邻近的巨鹏国做嫁衣裳。何况一场战争师出无名等于失败了一半，然而当时天皇不知道为何坚持孤注一掷，和少皇一意孤行征伐桃国，最终近两万的士兵难逃一劫。

这一场曾经被蒸发掉的回归是如此寂静，又如此轰动。

此时，神都的人们大多已经置买了过年的货品，新衣裳，瓜果肉菜，春联，年画，年画里有他们从未见过的胖乎乎娃娃，露出正当时的低龄笑容。儿女们也难得回到身边，喜气洋洋地准备好好在一起，犒劳一年的辛苦。

辛无病带着值勤的部下从宫里匆匆回来休息，忽然接到守城门的将士的报告，有一个大部队正向神都奔来，而此前毫无发现。辛无病现为金吾卫将军，为宫内安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这消息立刻惊动了辛无病的父亲兵部尚书辛存睿，下令调御林军随时准备勤王。

数百个弓箭手已经在城门头布好，随时准备好射击，部队再近一点，辛无病感觉前来的部队似乎毫无斗志，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战队。迟疑了半分，和御林军统帅商量：“我觉得这个部队来得很是奇怪，而且不像是敌军侵犯。不如我们再观察一会。”

御林军主管怒道：“不行！这时间争分夺秒，一旦有一点差错，你我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辛无病皱起眉头，刚俊的脸显得特别沉着：“这只部队怎么突然出现的？怎么就到这里了？你不觉得其中有诈？”

御林军统帅正要回答，有人匆匆忙忙来报：“统帅，我们发现这只部队立着的是我们的战旗！”

“什么？”

而先前去探访的探子此刻回来报告：“统帅，前来的部队应该是一年前征伐桃国消失的部队！”

“你确定？”统帅大为疑虑，百思不得其解。

“属下确定，属下认出其中三个副将，但属下奇怪的事，他们好像看不到，他们可能……瞎了。”

“全都……瞎了？”统帅和辛无病一同呆了。他们从来未遇见过这种状况。

辛无病向统帅建议：“既然是我们的将士，我们不能不让他们进来。不如让弓箭手继续布着，城内的将士做好准备。以防不测。”

统帅思考了下，这种情况前所未见，辛无病背后是父亲兵部尚书，既然是他的建议，他也乐于半推半就的推卸责任。

于是，城门开了，辛无病怀着充满戒备的心理全程看着这支本以为早就殉难的亡灵军的回归。

这只军队非常整齐，静默，每个人都没有眼睛。对任何人的说话和询问都置之不理，辛无病知道他们一定遭遇了什么惊天的变故。

继而辛无病发现连每一匹马都被挖掉双眼，如此残酷而血腥的惩罚，是桃国人能做得出来的吗？

也许是这个悲剧太过于无声，也许是这种彻底的沉默太过于庄重，原本在街市上喜气洋洋购买年货的人们都默默站到了街边，睁大了眼睛，那些说话和嬉闹声渐渐消失，只剩下马蹄的声音，马蹄溅起了一点点人间的灰尘，似乎证明这还是一个城市，不是鸦群停驻的荒野，不是毒蛇穿行的沙漠，大家眼睁睁看着这只部队从路中间走过。

直到一个布裙荆钗的女人哭喊着扑向一个士兵，那士兵被吓得挣扎后退。

那女人哭喊着：“是我啊！是我啊！你的妻子林楚女啊！”

士兵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身体，慢慢放弃了挣扎，也一手抱紧了这个女人。

辛无病发现，原来这群将士，不仅瞎了，不能讲话，还聋了。他面无表情，但内心早已惊骇之极。

女人也发现了，她喃喃地哭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人可怜起来都是这样，当一年来所有的希望早就绝迹，此刻丈夫重新出现，她是能够退而求其次的。退到最卑微都尽头——活着，就好。往好处想，至少你都这样了，就再也不用出征了，我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司徒射狐的父亲吏部尚书同样也被紧急召见了，司徒射狐完全顾不上自己的生日了，目前得到的信息太少，不足以进一步分析，而此刻又不方便去找卫从容商议，只能呆在家里等待消息。然而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明年将是天皇的百岁之年，今日又是除夕，这是神秘对手送给天皇的一份大礼。大家都深知一件事如果无法解释，那不出半日，它将传遍全国，拥有一万种解释，提供给全国巨大的恐慌和谈资，潜在的敌人很明显是要制造这种撕裂的舆论。而一旦舆情失控，后果就不堪设想。每一次舆情可怕的并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被上纲上线上到无极限。

司徒射狐正儿八经地思索着，他心爱的宠物‘嘎嘎’叫着，摇摇摆摆进来，司徒射狐蹲下来和脖子伸得高高的黑鹅对话：“昆仑，人们不敢忘记明年他们的天皇将迎来百年寿诞，那你说他们会忘记八十年前为了局势稳定，他们的天皇用过什么样的手段让他们承认自己的地位吗？”

黑鹅昆仑‘嘎嘎’叫了两声。司徒射狐点点头：“我也这么想，那么久的事情他们当然忘记了，何况能有几个人这般长命？健忘并且短命的百姓简直是最好的百姓。”

黑鹅昆仑盯着司徒射狐看，似乎觉得自己的主人司徒射狐比自己还要白痴。司徒射狐自言自语：“这不能怪大家，天皇有手段让他们臣服，自然也有手段让他们忘记。但人天生爱被极端之事吸引，本国纲法渐弛，这次神秘对手是不是要唤醒某一些刻意的沉默呢？”

黑鹅昆仑不耐烦了，叫了两声，转身走了，司徒射狐在它身后追着说了两句：“看来你也不能给我答案。”

黄金殿内，天皇与少皇一起临朝，与众秘臣商讨决策，直至黄昏将至，方才散朝。

首辅卫声崖一回来就唤儿子卫从容：“去叫我那个废物儿子过来。”原本和哥哥嬉闹，年方十八的女儿卫花容担心哥哥又被父亲斥责，便推着哥哥的轮椅一起跟了进去。

首辅一看卫花容便摇手让她出去，卫花容仗着深受父母宠爱，偏偏不肯出去。首辅无奈，便道：“今日我们所谈之事你不许发问，也不许外传。”

卫花容说：“放心吧，父亲大人，你们的大事在我这里还不如明天穿什么衣服重要。”

首辅看儿子坐在轮椅上，现在朝局复杂，心先灰了一半，卫从容一看父亲的脸色就知道父亲所思，挣扎着站了起来，妹妹要搀扶，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首辅摇摇头：“今日为父与天皇以及少皇还有一众大臣对回来的将士进行盘问，他们又聋又哑，非常难以沟通，后来一个将士写了两个字‘龙吟’！”

卫从容也无法强行故作从容了：“龙吟之声？他们听到龙吟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