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鹅毛般的大雪依旧纷纷扬扬。

林子皓站在门口，他却始终没有勇气转身，整个人像是被冰封住似的，只能默默的感觉着身后的夏橙渐渐地远离了。

他买了她一直梦想的一座农场，可却没有勇气再去留住她。

——

“你所有的付出都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我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你帮我解了约，付了违约金，我以后会慢慢赚钱还你，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

“这么久以来，你是一直在利用我吗？”

“你当我们都是小孩子吗？给了糖果我就应该感谢你，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跟我之间也不过是利益相连而已，其他事只是你想太多了。”

——

“所以你从来都没有感动过，也不会喜欢我吗？”

“不然呢，你要我喜欢你什么，无所事事还是头脑简单？”

……

直到现在，夏橙的那些冷冽疏离的话语，依然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字字锥他心，句句都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他之于她所有的热情到底还是被消耗殆尽了。

他终于用力拧开了门把手，走进了房间里，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底一声重重的叹息。

那场暴风雪在三天后终于放晴了。

林子皓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积雪，这三天来他一直都想不通，曾经恨不得跟他划清界限的夏橙，怎么会突然跑来他这里？

大概半年前，他跑到这国外的小镇上买下这农场后，便独自在这里生活了半年多，与世隔绝般跟过往断了所有的联系。

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可以一点点的忘掉夏橙，可原来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三天前，夏橙的突然出现，他用尽全力表面平静，可心底的那些沁骨的思念却呼啸翻涌，几近淹没他。

想来想去都无法参透为何夏橙会突然主动跑来见他，于是他终于拨通了江辰希的电话。

“喂，最近忙吗？”

林子皓简单的寒暄了一句，意外的是平常总跟他插诨打科的江辰希却陷入了沉默中。

“休假了，挺闲的。”不多久，电话那边的江辰希终于淡淡的回了句。

林子皓有些难以置信，他记得夏橙的事业正在打拼期，身为夏橙的经纪人江辰希以往也跟打了鸡血似的忙碌着，爱财如命的他怎么会突然就休假了呢？

“夏橙发生什么事了吗？”林子皓隐隐觉得有些蹊跷。

那边的江辰希再次陷入了沉默中，但是很快他便回了句，“她退出娱乐圈了。”

听江辰希这样讲，林子皓突然害怕夏橙会自行消失，去了一个他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于是他急忙追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在监狱。”

这个答案意外到让林子皓有些不知所措，他瞬间觉得心里像被人闷拳砸了一下，手机就那样从掌心里滑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在离开之前，他明明看着夏橙的事业越来越星光璀璨，可不到短短的半年她竟然退出了娱乐圈，还进了监狱。

林子皓单手扶额难以置信，待终于平静下来后，他捡起了地上的手机，这半年来为了努力忘掉夏橙，他已经戒掉了在网上时不时的搜索她消息的习惯，如今将夏橙的名字再次打入搜索栏时，他竟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都忍不住有些微微地颤抖。

——《小镇陪酒女北上一举成名》

——《音乐才女惨遭封杀》

——《昔日当hong歌星锒铛入狱》

他望着这一个又一个关于夏橙的新闻标题，胸口处有些发闷，却没有点开看具体内容，已经不需要了。

当天他便定了去往青水市的机票。

青水市某看守所里。

林子皓隔着玻璃窗望着有些消瘦的夏橙，她褪去了以往亮丽的妆容，如初见般清新淡雅，她依旧清冷的那双眼，恍若隔世。

他什么都没有追问，关于报道上夏橙的那些事。

“我会一直等你出来，等……”

“不必了。”

林子皓鼓起身体里那么仅存的一点勇气，却还是被夏橙清淡的打断了，依如从前。

他的眼眶瞬时开始泛红，像个小孩子般委屈的望着她，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她再也没有以往的那般清冷了。

夏橙眼底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滴落了下来。

“等我出去又能怎样？过去的事依然会横亘在我们之间，很可能带来新的伤害。”她望着林子皓的双眼，“我们错过了，一直都错了，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林子皓抿着嘴摇了摇头，他的胸口沉闷压抑，他皱着眉心终于开口说道：“没有所谓的伤害，所有的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会等你出来，这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夏橙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等你出来我们一起在农场，养你喜欢的小动物，种你喜欢的植物，完成你以前所有想做的事。”林子皓弯起了眼角，即便眼底还含着泪水，“你也要帮我完成我的梦想，要给我生三个宝宝。”

夏橙扯起嘴边的微笑，她低下了头，可还是有大滴的眼泪滴落了下来。

再次抬起头时，她望着玻璃窗外林子皓真挚的那双眼，两个人的目光接触时，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她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1-①

余哲从未想到四年后会再次在一个命案里遇见她。

那天下着淅沥的小雨，秋末的雨开始有些凉了。

余哲从警车里下来后，一下车便感受到了秋雨的寒意，他忍不住竖起了深蓝长风衣的领子，抬头望了一眼眼前气派的大楼，百果娱乐公司可以算得上是国内顶尖的造星工厂了，公司旗下有很多在时下娱乐圈里当红的艺人。

搭档齐轩也从车里下来后，便举着一把雨伞跑到了余哲的身边，将手中已打开的雨伞递给了余哲，齐轩自己又打开了另一把伞。

“余哥，下着雨呢，伞都忘记打，拜托你学会照顾一下自己，要不然就赶紧找个女朋友吧。”个子瘦高的齐轩却长着个娃娃脸，黝黑粗重的眉毛说话时忍不住扭在了一起。

余哲没有理会齐轩的调侃，他将伞支到了一边的肩膀上，只是抬头一直望着百果娱乐公司的大楼，有细密的秋雨散落在他的脸上，润湿了他棱角分明线条刚硬的侧脸。

余哲不说话时总是给人一种威而不怒的感觉，细长的眼睛可能因为职业的关系，总是散发着犀利的目光，仿佛能直视人心窥探他人的想法似的。

“我的假期啊就这么无情的被毁了，看来真是个劳碌命啊。”沉默了好久的余哲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感叹。

齐轩望了他一眼，继续调侃他，“你一个单身汉要什么假期？走了，开工了。”讲完，齐轩便大步朝前走去。

“单身怎么了，有你这么一直歧视我们单身贵族的吗？”余哲边发着牢骚，边跟在了齐轩的身后，两个人一同迈进了百果娱乐公司里。

那边练习生的宿舍楼外，大门口侧边的花坛那里拉上了警戒线，有几名警察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由于下雨的缘故，所以为了保护命案现场，花坛外已经被其他同事临时搭建了个防雨棚。

余哲和齐轩分别亮了下警员证，便一一通过警戒线进入了防雨棚里。

他们两个走到法医那里，余哲直接蹲到了地上，望着地上的死者，问了法医旁边的警员一句，“什么情况？”

“死者乐妍，今年19岁，是这家百果娱乐公司的练习生，今早六点被公司的保洁员发现已坠楼，于是便报了案。”

警员旁边的法医继续补充道：“死者身上有多处骨折，以及肋骨断裂，但具体的致死原因还需要进一步的解剖才能得知。”

“死亡时间呢？”

“大概是昨晚的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才19岁的花季年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又在这样一个充满前途的娱乐公司，未来说不定会星光璀璨呢，怎么想都不应该是自杀吧？”齐轩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法医用手背推了一下脸上的眼镜说道：“目前仅从尸体上得到的讯息，可以说没有什么其他的明显外伤致死原因，详细的解剖报告我稍后就会给你们。所以无论是他杀还是自杀，接下来就是你们的工作了，需要来调查去找到答案了。”

防雨棚的顶部不断有雨水滴落的声音，余哲蹲在原地打量着趴在地上的死者，当时的死者穿着长袖的粉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他大体的环顾了下尸体，原本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但很快又突然看到死者手腕上的皮肤泛着些微的青紫。

于是余哲便站起来从法医口袋里抽出一根圆珠笔，再次蹲下去时他轻轻的掀了下死者卫衣的衣袖。

“这个青紫会是死者坠落造成的吗？”

法医瞄了一眼，死者手腕上的青紫法医其实也早就注意到了。

“死者坠落的地方是平整的水泥地，没有什么可以碰撞的障碍物，而且死者死前状态是趴着的，即便与地面相碰撞造成身体多处软骨组织挫伤，但手腕这个环状伤痕明显不可能是坠楼造成的。”法医顿了一下，“但具体什么原因造成的很难说清楚。”

余哲很认真的听着，四下望了望命案现场，果然如法医所说没有什么障碍物，死者坠楼后落在花坛前方宽阔平坦的水泥地上。

他站起来走到了尸体的另一边，用圆珠笔撩起了右边的衣袖，果然和左边一样有着同样的青紫，看起来像是死者的手腕被绳子绑过，或者是人用力抓着留下的印痕。

“具体尸检报告出来后尽快给我们。”

“好。”

一名警员朝着齐轩走了过去，于是齐轩便直接站了起来，走到齐轩身边的那名警员指了一下前面正在录口供的高个子男士，“那位是公司练习生的声乐导师徐坤。”

齐轩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导师徐坤那边开始循例问话。

余哲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和一个打火机，自顾自的抽出一跟香烟，叼在嘴边点燃了香烟，他再一次的环顾着尸体被发现的现场，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最后一次见死者乐妍是什么时候呢？”齐轩望着对面有些发福的徐坤问道。

“我想一下，前天上午我有她们班的一节声乐课，当时乐妍还为练习生们钢琴伴奏，中午在食堂也碰见过一次，不过那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之后就是今天我来上课时，听到乐妍坠楼了。”

“你怎么评价这位练习生乐妍呢？”

徐坤想了下才说道：“乐妍是所有练习生中最有前途的，不仅会钢琴，还会自己作曲。这次我们公司在年底将会推出一个女子团队，其实内定前三名里首推的就是乐妍，明明她有着大好前程，但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那这位练习生乐妍平常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在我的印象里乐妍非常的开朗乐观，还特别爱笑。”

齐轩记录完，抬头望了一眼徐坤继续问道：“那这样说的话，死者生前人缘应该不错吧？”

“是的，反正我平常看到的是大家都很喜欢跟乐妍玩，她那么开朗又爱笑，性格很外向所以很容易交到朋友，到现在我都无法相信，她竟然会这么坠楼离世了。”徐坤不假思索的讲道，话里都是对爱徒的夸赞，也有万般的不舍。

余哲就站在离齐轩不远的地方抽着烟，两个人的对话他也认真的听着，可却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手指间的那根烟也渐渐的抽完了，他扔到地上用脚直接碾灭了烟头，然后大步走到了外面。

外面的雨较之前小了些，只有微弱的毛毛细雨扑面而来，但凉意却未减，依旧是深秋冰凉的雨水。

余哲望着面前八层高的宿舍楼，他看到二楼那边聚集了一些练习生，她们正站在走廊那里望着他这边，公司里发生了坠楼事件应该会受到很大的关注吧。

细雨沁在了余哲粗糙的皮肤上，他忍不住望着那群年轻的练习生，她们一个个的充满了朝气，想着死者乐妍跟她们一样的年纪，的确有些惋惜。

正当他思绪有些偏离时，突然在那群练习生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双瞳警觉地聚焦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但是距离有些远，虽然远远的看着觉得面熟，他却有些不敢肯定会不会是她。

“余哥，你在雨中不打伞发什么呆呢？”

齐轩将一把伞遮到了余哲的上方，同时也遮住了余哲望向那熟悉身影的视线。

余哲没有回话，而是将头顶的伞移到了一边，再望过去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怎么样？那个声乐导师有什么值得深究的线索吗？”余哲不再追寻那个身影，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案子上。

齐轩摇了摇头，“只是大概能了解了下死者平常的一些事情，确实是一个很有前途的练习生，而且那位导师还说百果公司马上将会推出一个四人女子团体，乐妍可以说是内定的一员了。关于死者的性格也是非常乐观积极向上的一个女生，而且还很爱笑，看起来没有什么抑郁症或者其他精神病史，如果说是自杀有些太牵强。”

“这可难说，抑郁症患者说不定就是那个表面笑起来最开心的一个，还是需要深查一下。”余哲扬了下下巴，“我们现在先去看看跟她平常一起的那些练习生们，看看她们当中会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好。”齐轩说着便递过去了一把伞，但是余哲却摆了摆手，直接在细雨中大步迈向了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