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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魂魔界之花》第九章鹰击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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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窗外有时候天色湛青一碧绝尘,一丝云彩也没有。有时候斜阳炎炎洒落,莲花云像被点燃。有时候透幌纱窗冷月沉,满庭木叶愁风起。

橘右京头昏脑沉,四肢仿佛不存在一般,勉强睁眼就又昏迷过去,一睁一闭总是昏和晓,暮又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橘右京感到肩上的剧痛,鼻塞耳重,听得虫鸣鸟啾,西窗外余晖满山,暮雀绕林相与还。他仰躺着看顶上的青瓦,有几处早已剥落斑驳,侧过脸庞,头皮不禁一阵酸麻。

屋内四壁萧然,桌椅简素,却是一尘不染,清幽绝俗。他只记得自己陷溺于沩水,何以到了此处,脑中兀自茫然一片。院子里有一男一女的说话声,朝院子的东窗却垂掩着。橘右京抬手推启,胸口痛得如挨一重拳。只见院子的滴水檐下,一粗犷汉子黑塔似的,坐在椅子上还有人来高,他一手握卷饼,一手握馒头,呜哧一口咬下,腮帮子满鼓,也不见怎么嚅动,喉咙骨碌一声就吞下了。一时葱卷饼子蘸酱,一时大快朵颐馒头浸汁,左右开弓往嘴里填,一时端碗喝粥,豆腐小菜一捞食之,并连馒头连珠带炮。一霎儿功夫,桌上饭菜一扫尽净。旁边一少女背影娇美,腰如约束,惊讶道:“不连豆腐小菜,你还吃了十张饼四碗粥八粒馒头,霸王丸,你这肚子怎装得下这许多啊!”那霸王丸揉揉肚子,抹嘴道:“将就着算饱了,寄人篱下嘛,得悠着点,总不能把你这小主儿吃怕了吧,哈哈!”笑得声震屋瓦。少女从惊讶中晃过神来,道:“从今天开始,这里不管饭啦,只管住。要吃你自己出外觅食去。”那霸王丸跳脚抗议。那少女正收拾竹筷陶碗,头也不抬道:“抗议没用,照你这吃法,就是大河大海,也要河干海落。”那霸王丸忽又转柔声哀求......

橘右京只觉眼饧骨倦,眼睑铅垂下来,迷糊中只听见“小丫头片子你偏心呀......”便又沉沉睡去。

一排小屋旁山依水,桃李罗堂前,榆柳荫后檐,是雅舍闲居。阳光爬上树梢,在露水中放大光芒,在微凉里坠落,风光璇旎。可是一大群飞鸟却在树林上空暴躁旋转,鸣嘤不止。草屋里雷大的鼾声吵得它们一夜不眠。鼾声在草屋的左边,屋顶的草棚纷纷抖落。一把扫帚用力地打在鼾声主人的头,他捂着粗犷的头,缓缓坐起,闭目打哈欠,嘴角还挂着口水。少女用扫帚敲着他的头道:“霸王丸,你不是出来修行的吗,已经一个月了,你在这里白吃白住什么都不做,还睡得像猪一样,鼾声比猪还响......”粗手指挠着脖子,在呵斥中竟然又缓缓倒下。少女更生气了,将扫帚舞得虎虎生风,扬起满屋子的灰尘。霸王丸终于被打醒了,捂着头四处逃窜,一片讨饶声。

雄鹰在草屋上空盘旋。霸王丸晃晃悠悠出门,蓬头垢脸,睡眼惺忪将剑搭在肩上,剑末端悬挂一酒壶,无精打采地走着。忽然雄鹰俯冲而下,啄他的头,他痛得大跳,手脚乱画乱拨撒腿就跑,一路哇哇乱叫,雄鹰紧追不舍。

院子东边的房间门上有剥喙之声,接着呀的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草的清香。少女端来一盆清水,试试热凉放在盆架上,又取草药,拿轻纱,倒药水,忙得脚不点地。此时橘右京已经醒来,伤势有所缓转,见她肩若削成,自有一份仪静绰态。少女转过身来,转眄**,光润玉颜,令人一见忘俗。橘右京不由冲口而出道:“妹子,原来是你救了我呀。”声音竟十分嘶哑。那少女柔声道:“是玛玛哈哈救你回来的,哦,玛玛哈哈是我的好伙伴,它是一只鹰。”橘右京见她手中拿着蘸了药酒的轻纱,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忙要撑坐起来,竟半点力气也使不上。但胸口已不像初时那般剧痛。少女见他举止神态,道:“你先好好躺着,起来不得。”说时解起橘右京身上的轻纱布,为他擦洗伤口,尔后换敷草药。虽然她已为他料理伤口数十次,但此前他都是昏迷状态,此时却是醒着的,觌面相近,嫩藕的脸颊浮起两片红云,手脚熟练又慌乱。橘右京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一件粗布大裳。那少女一怔,急急道:“这衣服是霸王丸的,当时你浑身浸湿,也是他替你换上的。”橘右京想起那饕鬄大汉,不禁莞尔,忙又敛容恭肃道:“在下橘右京,承蒙二位高贤相救,实不知如何以报,又久居在此相叨扰,愧恧难当。”那少女听称高贤,扑哧一笑道:“你说话好有趣,文质彬彬的,你也不用跟我客气。我奶奶说道儿上麻烦事多,谁背着房子走路呢,你安心在这住下,等伤好了再说。”两人过了初识的尴尬,又丢棉扯絮说了一阵。

此后几日,橘右京仍是睡睡醒醒,但身体渐感舒畅,百穴回气。又过了十来天,他已能撑坐在床。原来他受火月重击,又在沩水里漂浮不少时日,元气尽损,玛玛哈哈发现他时已是奄奄一息,像秋天的衰草般荏弱无力,刚回来时,幸得霸王丸给他输真气续命,否则也早往生极乐了。

溪流里,霸王丸立在水中,屏息凝神,双手垂握名器河豚毒,四面八方的风穿堂而来,汇聚在剑端。他大力一挥,水花炸起,尔后无数的鱼从天上落下,霸王丸用剑鞘将它们悉数弹到岸上后,得意忘形地大笑,嘴巴都咧到耳根了。他拔着腿往岸上走,发现一条大黑狗正叼走他的鱼,他气急败坏地跳上岸,迈着湿漉漉的双腿追赶。越过山坡时便看见正架着树枝在烤鱼的加尔福特,他放缓脚步调侃道:“怎么忍者净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加尔福特闻着竹竿上的鱼香笑道:“你打鱼我烤鱼,怎么算偷偷摸摸的。”霸王丸瞟见地上的骨头。加尔福特立马道:“这些都是巴比吃的。”大黑狗跑过去,温顺地蹲下,加尔福特摸摸它的脖子,巴比很享受,吐着舌头喘气。霸王丸将剑连酒壶扔过去,一屁股就坐在火架旁,巴比大声犬吠表示抗议,霸王丸哪里肯理会,抓过烤鱼便啃起来。巴比一把扑过去,要抢他口中的鱼,加尔福特在一旁哈哈大笑。

草屋外,娜可露露用手指吹响口哨,风里的玛玛哈哈疾驰而来,巨爪握住她的手飞起,往祁连山采草药。当娜可露露飞过山坡时,霸王丸赶紧土埋篝火,加尔福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巴比则要钻到他肚子下。娜可露露飞过天际后,霸王丸大笑道:“我躲是因为借宿她家,小丫头片子是大自然的守护者,对万物心怀慈悲,所以我不能杀生破荤,我说你躲什么呢?”加尔福特腼腆地傻笑。霸王丸继续讥笑道:“你堂堂忍者之王的闭门弟子,飞天遁地哪一样不会,怎么躲猫猫也学巴比一样用狗趴式呀。”加尔福特摸着后脑勺,呵呵傻笑道:“一时紧张,忘了忍术了。”霸王丸一听,仰天晕倒。巴比则在一旁赶紧偷吃烤鱼,还不吐骨头。

空中的玛玛哈哈飞翔着,在高高的河岸上,脚下的水渊深不可测。远处的河水渐渐透明,一直飘向对岸的沙地,那里的起伏充满诱惑,困倦的阳光正在休息。再远处是一片绿光闪闪的树林,录下风的一举一动。自在的野蜂在歌唱,把一支歌献给所有的花朵。娜可露露在鹰翅下的呼吸是一片云朵,把轻轻的梦想告诉春天。

她投身祁连山,踏上潮湿的小路,漫天遍野为橘右京寻找治病的草药,内心充满欢喜。慵倦的阳光晒热她的额头,眼眸流转。就这样,莲花般的少女,默默感受着血液的温泉。就这样,落入深渊,与爱情相恋。

霸王丸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吸吮鱼骨头,吧咂回味,加尔福特斜靠着山坡,咬着芦花道:“你不像出来修行的,更像是放出来的饿死鬼。”霸王丸仰天长笑道:“因为我是天才嘛,天才是不需要修行的,哈哈。”加尔福特打趣道:“瞧你嘴巴笑得那么大,也不怕扁桃体着凉。”霸王丸自吹自擂道:“我让风往北吹,它就不敢到南方来,我风雷剑客霸王丸怎么会着凉呢,哈哈。”加尔福特站起来往东方庭院走去,背着身向霸王丸挥挥手表示告别,正在追逐蝴蝶的巴比立马跟上来。霸王丸诧异道:“怎么刚来就要走呀。”加尔福特边走边道:“最近南方有鬼丸流窜,我就过来看看她,既然有你这个风雷剑客在,我就放心了。”风雷剑客这四个字加尔福特念得一字一顿,听得霸王丸一股酸劲。霸王丸钓他道:“那是,这里除了我,还有一位比你俊俏比你高明,但还稍逊于我的剑客,已在娜可露露那里住了三个月,你就安心地回你的东方庭院吧。”加尔福特停住脚步。霸王丸洒饵道:“娜可露露出门正是为他采药。”加尔福特上钩,回头陪笑脸道:“我们看看去!”霸王丸摇头道:“不去。”加尔福特咬住鱼饵一扯道:“为什么?”霸王丸开始收线道:“不为什么呀,娜可露露不让靠近他的房间,一只蚊子也不行,她太在乎他了。”这话打翻加尔福特心中的醋瓶子,顿时地上生烟,人便消失了。霸王丸抚掌大笑,一跃而起也跟着要去看热闹。

加尔福特隐身在棚顶,隐身在门前,隐身在屋后,隐身在窗下,他偷窥、窃听草屋内的一切声息。草屋内一片寂静,微光里一皎白男子在棕发中沉睡,手在棉纱里,呼吸得像青草一样。他随风潜入,蹑着猫的细步,倒挂在半空端详橘右京。只见此人面白薄纸,五官分明,右眉间有一“人”字刀疤,眼珠子安定无梦。他更像是在昏迷,而非沉睡。加尔福特踱着细步,在屋内东摸摸西碰碰,娜可露露擦过油的兽皮帆,娜可露露涂过蜡的木浆,娜可露露吹过灰的小灯......就这样,芦苇般的少年满目思情,觉得能看见娜可露露整理过的什物,就已十分美好。他闲极无聊,看见床头边叠放橘右京的长裳,竟展开披在自己身上,袖子有些长,他戏甩了两下。长裳上有淡淡的清香,他想到可能是娜可露露替他洗涤的,心中一阵抓狂。他褪下长裳,看见床沿一把利剑,剑鞘纯黑没有任何纹饰,加尔福特手指刚触及时竟发出嗡鸣声。

此时巴比在屋外汪汪犬吠制造回声。加尔福特知道是娜可露露回来了,紧掩窗而出,悄无声息。尔后摆好姿势迎风而立,金发飘逸,一副酷酷的样子。玛玛哈哈疾翔而来,巴比汪汪两声给自己壮胆,继而哼哼低吟,躲在加尔福特的脚后。巴比最怕玛玛哈哈。娜可露露跳下又滑走一段道:

“你怎么在这里?”加尔福特赔笑道:“路过呵呵路过,就顺道过来看看,露露这是去哪儿了?”玛玛哈哈在空中盘旋一圈后落在娜可露露的肩上。娜可露露解开腰间竹篓道:“去祁连山采药了。”玛玛哈哈将竹篓叼走。加尔福特明知故问道:“呀,有人生病了呀!”娜可露露拍拍衣服下掖,忙去汲水道:“是呀,你来南方有什么事吗?”加尔福特道:“最近沩水一带有鬼丸出没,忍者水影获悉天草魔将玄牝正往南方来,师傅说事有蹊跷,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加尔福特灵机一动道:“还有,此前柳大人的门客为探知玄牝的下落,一去未返,师傅命我出来寻找。玛玛哈哈是天之眼,寻人自然得来问你了。”娜可露露抬头看他,加尔福特径直道:“门客身长七尺,棕发白脸,苍白的手漆黑的剑,右眉间有一人字刀疤,你见过没有娜娜?”娜可露露凝视着他,眼眸有星云流动,露出蓝色的忧郁,令加尔福特心中一震。巴比在草屋门外嗅嗅,向加尔福特叫唤。加尔福特一阵风掠过去,道:“小心,里面有人。”还未等娜可露露反应过来,便推门而入,大喊道:“哎呀,门客兄,原来你在这里呀,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哇,你倒好,躺在这里睡午觉,咦,你受伤昏迷了,这怎么得了,快醒醒,柳大人和师傅都急盼您的音信呢。”加尔福特言辞恳切,绘声绘色,差点连自己都相信了,他自说自道,竟把橘右京给背了出来,急匆匆道:“娜可露露你怎么不早说呀,原来这门客兄在你这里啊,事情可是十万火急的,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得赶紧带他回东方庭院,事关天草余孽,柳大人和师傅都翘首以待呢!”说时背着橘右京就跑。

娜可露露有点恍惚,下意识道:“等等,他的伤还没好呢!”加尔福特跳脚道:“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这些,这点小伤我路上自会照应好的。好了,你快去洗草药吧,我走了。”加尔福特背着橘右京大跑,内心狂喜不已。不料这时橘右京醒转过来,发出声音道:“等一等。”加尔福特假装没听见,加快步伐,可是娜可露露已急奔过来,紧问道:“事情真的是这样子的吗?”橘右京道:“我不认识这位少侠。”加尔福特吓矮了半截,心想完了完了,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娜可露露诧异不已。橘右京道:“但我认识他的师父服部半藏。”加尔福特颤笑道:“哈哈,门客兄是东方庭院的上宾,今日确实是初遇,荣幸至极啊。”橘右京迎合道:“久仰。”娜可露露的忧郁都要凝成泪水了,问道:“那,那你现在就要走了吗?”橘右京想起她身影忙碌的日日夜夜,不无悲伤道:“姑娘,谢谢你这些时日的照顾,我回激流岛前,会来探望你的,事在迫急,暂此别过。”

娜可露露立在原地,始终不相信这是真的。她曾想过他会走,但没想到一切这么快。早晨她还为他去采药而满心欢喜,而今一切都在走散,他仍疲倦得像叶子,就又要去海上漂浮。娜可露露古怪地挥手,不知道怎样放好自己的影子,她只能笑笑,用闪耀掩藏悲哀,把祝福留在原地。娜可露露都快哽咽了,道:“那我,我等你来看我!”橘右京点头。娜可露露强调道:“你要记得啊!”橘右京心里感到悲哀,明知道自己这一去只有眼前路,没有身后身了。一切都在走,等待就等于倒行。为什么心儿要留在原处,原处已经走开。娜可露露心头一片慌乱,摇着一串铁铃。加尔福特大嚷大叫道:“好了好了,再见啦!”他见娜可露露如此忧伤,心绪全乱,竟不去想背上之人为何要帮他圆谎。

其实当加尔福特潜入草屋时,橘右京虽然昏迷,但还是本能地觉醒过来,耳闻加尔福特的一举一动后,暗自好笑,想定是巅玩少年,不做理会。待他与娜可露露交谈,便明白了少年对娜可露露的情愫。话中他推知少年是服部半藏弟子。既然东方庭院在追寻天草踪迹,何不顺水推舟,让少年送自己去呢。同时与娜可露露姑娘早诀,亦为恰当。他并非榆木脑袋,怎不懂得娜可露露一片赤诚。宁搅千江水,莫动道人心。

“等等,”娜可露露追了上来,从腰间抽出短刀,往自己的手掌一割,流出蓝色的血液,她将血液喂进橘右京的嘴里,橘右京大惊刚要阻止,肩井穴即被拍,又大口地吞下几口蓝色之血。加尔福特急忙拦下娜可露露的手腕,大喊道:“你干什么?”悲伤逆流,一时语塞,竟掉头不再说话了。这次他真的心伤了,舌头下一片水洼,荒凉得很,他明白蓝色血液的意义。娜可露露在彻底地、一无返顾地走向他。加尔福特头也不回,眼光闪烁泪水,消失在路的尽头。巴比汪汪叫唤,紧随其后。躲在树梢的霸王丸看呆了眼,悄悄溜下,乖乖把后院的柴给劈光,将受潮的酒桶翻在太阳下。

娜可露露痴痴地望着黄色的小路,流下蓝色的泪水。蓝色的血液,从此开出七色花,在金色的光束间慢慢生长回转。玛玛哈哈静静地停在她的肩膀上,伤心地松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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