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人竟然都没出声，宋一夹了个虾仁，动作自然的剥好后放进杨兰欣面前的碗中，然后视线在一众人脸上扫过，随即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开口：“怎么，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倒你们胃口了？”

姚云秀和宋顺年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后者清了清嗓子拿起筷子道：“说的什么话，刚刚你奶奶还说要打电话让你回来一起过小年的。”

“哦？打电话了？”

宋一将手旁的电话拿起来按了两下，看着宋顺年问：“在哪呢？是我手机坏了，还是您根本就不想打？”

宋顺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堵的嘴角僵硬，一时间没说话，宋一笑了笑，随即又将电话扔到了桌上，动作不轻也不重，但却足够将众人的情绪带起来了。

“哎呀，这不是刚准备打你就回来了嘛，也是赶巧了。”姚云秀边说边站起来，夹了筷子鱼肉放进杨兰欣碗里说：“上次在医院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让你带着你妈回来住，你这孩子就是不听，来来来，回来了正好，吃饭吃饭。”

“我跟我爸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插嘴了？”

宋一抬头，一双清亮的眸子在这一瞬间像开了刃的刀子般看过来，带着股淡淡压迫和鄙夷，姚云秀被她这一个眼神盯的浑身发凉，竟然一句话都没说的乖乖坐回了椅子里。

在宋家，宋一向来是温顺的，往日里被姚云秀气极了最多也就是犟两句嘴，就连当初宋姗姗和周延做出那些事来，她都从来没有过什么太过激的言语或者对姚云秀不尊重，而这一句话俨然已经打破了以往，顷刻间所有人落向她的目光或多或少带着惊讶和不可置信。

“一一啊，你是回来吃饭的，还是回来吵架的？”

宋老太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宋一说：“我知道你一直对你姚姨有成见，而你姚姨也确实有些地方做的不够好，但说到底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平常的时候你说两句发发牢骚没人怪你，但今天是小年，是一家喜庆团圆的日子，应该热热闹闹的才对，你这一回来就跟兴师问罪的一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奶奶，您别怪姐姐，”宋姗姗开口了，“说到底是咱们不对，没有提前给姐姐打电话，这桌上的菜到吃了一半了，李嫂，去厨房加几个菜，好好伺候伺候‘大小姐’。”

后面三个字咬的音极重，不难听出其中的情绪。

“去吧去吧，”姚云秀附和，却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耐烦，“再晚两步，这顿饭估计也吃不下去了。”

其实宋姗姗和姚云秀本来还担心，杨兰欣呆在宋一身边保不准哪天会突然好起来，然后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但看着在一旁跟傻子一样只顾着吃喝的杨兰欣时，她们就觉得所有担心都是多余的，傻子就是傻子，看这模样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清醒过来。

“不用了。”

装腔作势的语气听的宋一心底直泛恶心，她抽了张纸巾擦拭掉杨兰欣弄的一手的菜汤饭渍，动作平缓，可心却在这一场对话中彻底没了波动。

这个家里在座的所有人，没有一个值得她留恋，也没有任何感情值得她放下他们对母亲的所作所为。

将脏掉的纸巾扔进桌边的垃圾桶，宋一抬起头来，一双清淡的眸子在一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勾唇轻笑，却不带任何感情的说：“打扰了你们一家人的小年饭，我在这说声抱歉，不过你们放心，今天将是我最后一次来这个家，而这也将是我在这个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从今天起，在座的各位将和我再无瓜葛，日后咱们还会再相见，但到时候希望各位还能有今天的兴致。”

话没说的太多，宋一起身推着杨兰欣就走，动作干脆毫无留恋，徒留一群人面面相觑的不知道她这突如其来的话是什么意思。

＊＊

从宋家回公寓的车上，宋一一直拉着杨兰欣的手，紧紧的，眼眶里很酸涩，可心里却再无任何波澜，杨兰欣一路乖乖靠在她怀里，时不时伸手替她擦一擦眼角，她虽然不懂，却像能感觉出宋一的情绪。

夜里，宋一给左权去了电话，将那份录音备份后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第二天一早接到左权电话，姚光现在的住址已经找到，他正在前往的路上，晚上估计就能有消息，宋一叮嘱了几句后出门。

中午十一点半是奥克的午休时间，孙莹习惯性在这个时间到楼底下的咖啡厅喝杯咖啡提神，刚坐下没多久，有人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了。

孙莹抬头，看清面前的人时愣了下，有些诧异的问：“宋经理，您不是辞职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宋一微笑：“谁说辞职了就不能来了？”

“我的意思是这里是奥克的职工咖啡厅，不是奥克的人不能点东西的。”孙莹有些尴尬，她目光在咖啡厅里转了一圈，见四周空桌很多，可宋一却偏偏坐了她这一桌，孙莹有点吃味了，她问：“您是来找我的吗？”

到底是奥克老总的首席大秘，除了爬宋顺年的床上位之外，多少也是有点眼力的，宋一不动声色的笑，“确实有点事需要孙秘书帮忙，只不过不知道孙秘书会不会答应。”

虽然在公司接触不多，但宋一到底是宋顺年的女儿，所以孙莹的态度还算不错，于是问：“什么事宋经理说吧，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会拒绝。”

“叫名字吧，我也不在奥克了，宋经理听起来别扭。”宋一轻笑，“这里说话不大方便，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放心，很快的，一点之前你绝对能赶回来。”

宋一趁机又加了一句，孙莹也不好拒绝，低头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

两人选了一家装潢不错的咖啡厅，点了两杯价格不菲嗯咖啡后在角落的玻璃窗前落座，宋一随口问道：“孙秘书在奥克时间不短了吧，觉得薪资待遇之类的还满意吗？听说你家是成江的，而且那边环境收入都还不错，怎么会想到这么远来川市工作的？”

“宋小姐，您今天来找我，恐怕不是单纯的聊天这么简单吧？”

孙莹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听着。”

听她这么说，宋一也就懒得拐弯抹角，于是开门见山的说：“孙秘书是爽快人，既然这样我也和你不绕圈子，你和我父亲在一块有好几年了吧？”

这话挺直白的，她和宋顺年的事在奥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宋一却早就已经撞见过，所以孙莹并没什么过多的惊讶和尴尬，沉默了一会她问：“是，三年多了，从我进公司开始，怎么，宋小姐是来当说客的？”

听出她话音里的抗拒和敌意，宋一笑了笑说：“孙秘书别误会，我不是来干涉你们的，更不是姚云秀的人，相反的，我来是想帮助孙秘书的。”

孙莹不解：“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字面意思。”宋一抿了口咖啡，“我想帮孙秘书转正。”

孙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宋小姐是在开玩笑吗？”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

宋一抿唇，轻笑的弧度意味深长：“你年龄不小了吧？今年二十九还是三十？真打算就这么无名无分的耗下去吗？”她面带微笑，语气轻柔的道：“女人是吃青春饭的，你现在还年轻，说难听点人老珠黄了你觉得自己还能留住我父亲吗？”

孙莹问：“你为什么帮我？有什么要求？”

“我当然不会白帮你，但你放心，我的利益和你绝对没有牵扯，你帮我我帮你，咱们互惠互利。”宋一搅动着手中的银白汤匙说：“你只需要给我个确定的答复，愿意还是不愿意？”

孙莹看着她的眼睛，宋一目光沉静的大咧咧与她对视，片刻后，孙莹终于点了点头，“好。”

＊＊

出来咖啡厅已经下午两点，孙莹开车回了公司，临走前留了宋一电话，宋一自己一个人站在路边等车。

冬天的风总带着股飕刮皮肤的刺骨寒意，出来前宋一特意穿的很厚，但几分钟就身体被冷风灌透了，她习惯性拉起脖子上的围巾和衣领，将裸露在外的脸包住然后缩着脖子往公交站牌里面的角落靠了靠。

对面路上驶过来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宋一多看了眼，不是因为这车拉风，而是车牌有些熟，车子到路口后减速，然后拐了个弯进了一旁商场的停车场。

公交车正好停在站牌边，宋一上车投了币。

人很多，司机让往后靠，坐在座位上，宋一心里莫名烦躁，像被什么东西搔动着，很难受，车门关闭前的那一刻她忽然起身从后门下去了。

穿过马路，宋一直奔对面的商场。

中央空调很暖和，走了没几步身体就渐渐回温，宋一却没摘圈在脸上的围巾，在一楼转了一圈后顺着电梯上了二楼。

商场二层是金缘珠宝专卖的楼层，宋一视线转了一圈后就锁定了站在那边柜台旁低头拨弄手机的男人。

身形颀长，一身墨蓝色休闲装，俊逸的五官和出挑的气质摆在那，即便很随意的站姿都带着说不出的股赏心悦目。

宋一脚步轻轻的走过去，抬起的手还未来得及拍下，男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第一时间回头看过来。

“一一？”

薛景彦看到宋一时明显怔了一下，一双沉锐的眸子里闪过诧异，随即勾唇笑了，“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这商场是你家开的吗？”宋一故作不满的抿唇，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反问：“我来还得跟你报备一声不成？”

“什么语气？”

薛景彦低头凑近她，语气幽幽的，“一个星期不见人影，电话也不来一个，是不是我不主动联系你你就一辈子躲着我？嗯？”

明明脸上是笑的，可眼睛里却明显没有笑意，微微上挑的尾音更是带着一丝情绪，宋一被他磁沉的声线和出口的话弄的哑然，半晌才想起反唇相讥，“你是男人，你不主动谁主动？”

“明明错的是你，你还有理了？”薛景彦挑了挑长眉，反问说：“到底是谁该生气？”

“当然我该生气。”

宋一理直气壮，“你不联系我就是你的错，而且现在这态度也有问题。”

明明说完话又不履行的是薛景彦，现在还一副她欠钱不还的模样，况且她不要面子啊，上赶着去倒贴。

薛景彦看着宋一一双清淡中含着情绪的眸子，最终却勾唇偏了下头，眼睛里的情绪有些无奈，“好，我不该不联系你，我的错。”

“这还差不多，”宋一不苟言笑的哼了一声，可眼睛里的笑意已经藏不住，刚想开口再教育两句，一旁却忽然有人先她一步出声了：“景彦哥，我选不出来啊。”

随着这脆生生的声音，一道娇俏的粉色身影自一旁而来，动作亲昵的挽上了薛景彦胳膊，“这两条哪个好看啊？海星的这款是今年的新款，可是三叶草的这款我也好喜欢，啊，怎么办，好烦躁。”

“喜欢就都买了。”

薛景彦开口，声音轻淡却温和，他说看向宋一说：“这是宋一，我朋友。”

“啊，姐姐你好，我叫金瑶。”女孩子在薛景彦的话中冲宋一甜甜一笑，一张皮肤白皙的小脸上五官稚嫩却难掩精致。

宋一目光一直黏在金瑶挽着薛景彦胳膊的手上，闻声这才抽回视线冲她尴尬却不失礼貌一笑，声音平平的回了声：“你好。”

看出宋一表情的不对，薛景彦拍拍萧瑶的手臂说：“让服务员打包，一会我去买单。”

“景彦哥最好，么么哒。”

金瑶亲昵的在薛景彦脸上亲了一口，蹦蹦跳跳拎着两条项链走了，完全没看见一旁的宋一脸色已经黑透：“关系挺好啊，景彦哥？”

语气不客气，宋一故意学着金瑶甜腻腻的口气，薛景彦抱着胳膊看着她，眸光里却含着深深的笑意，“吃醋了？”

“切，美得你。”宋一强做不屑的哼出口气，可出口的话却带着浓重酸意：“什么关系？”

“不是不吃醋吗？”薛景彦勾唇，“还问？”

“你！”宋一气结，眼神剜了他一眼，咬牙说：“爱说不说！”

说完转身就走，下一秒手腕却被攥住，薛景彦拽着她的胳膊将人轻轻向回一带，宋一整个人便跌进了他的怀里。

“放开我！”宋一挣扎，却言不对心，薛景彦贴在她耳边低语：“不怕人多你就喊。”

宋一抬头，看着四周行人投过来的目光咬咬牙，手肘撞了一下薛景彦的胸膛，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她又忙转头，结果唇却被突然封住。

对上薛景彦一双含笑的深邃眸子，宋一心里那个气啊，但好在这吻很短，在她发飙前已经一触即分，下一秒她却禁不住的脸红了。

“金瑶是我表妹，还生气吗？”

悬着的心在这句话里一瞬间落了地，宋一诧异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但嘴上却不饶人的说：“表妹也是异性，那么亲密干嘛？”

“消消气。”薛景彦贴在她耳边，“晚上补偿你，行不行？”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如蚂蚁般搔的宋一浑身酥麻，她抿抿唇，恨恨的在薛景彦凸起的喉结上啃了一口骂道：“不要脸的。”

薛景彦勾唇，“嗯，只对你一个人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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