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里众人都已经入座，父亲陆霄这时候也回来了。

“等戏演完，我们到朝平大酒楼，傅员外摆宴。”陆霄坐到位置上对着陆晋陆婉婷说道。

“哇！太好了！朝平大酒楼啊！”妹妹很是惊喜。

“咚锵咚锵咚咚咚······”

下面的戏已经开演，戏楼一下子变得肃静，只剩下锣鼓声。

“深山苦练为辛勤，忠义希尽授至君。豺狼虎豹虽凶狠，钢叉响亮丧三魂！······”

正在演的是《斩妖》这个剧目，大体内容是讲王灵官斩杀祸患人间的妖怪。这个世界的戏曲大体跟前世的越剧相似，唱词声音优美动听。虽然演的是神话剧，但其中不乏抒情的戏幕。既动人心魄，又感人至深。

戏剧落幕，最后以临沂观众道士的唱祷词宣告节目的结束。

“天尊言：若人居止，鸟鼠送妖，蛇虫嫁孽，抛砖掷瓦，惊鸡弄狗，邀求祭祀······祸连骨肉，灾及孳生，淫祠妖社，党芘神奸，吊客频仍，丧车叠出。若诵此经，即使鬼精灭爽，人物咸宁”

道士们将祷词念诵了三遍。在唱诵的过程中，陆晋却感觉有种不同寻常的“气”在凝聚。但直至唱诵结束，陆晋仍没有将之捉摸清楚。只听得周围开始喧哗起来，陆晋才回过神来。

“陆兄。”

陆晋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抬头一看，原来是傅新翰。

“走吧。”傅新翰招呼道。

众人随后在朝平大酒楼包间里坐下，在座的除了陆晋一家子，傅南的家眷外，还有一位陆晋未曾见过的老先生。

菜很快就上齐。傅南出手自是阔绰，宴上二十多道菜，样样菜色精美色香味俱全。

“哇！哥，你看这是飞龙汤啊！好香！”妹妹少有见过这阵势，格外的兴奋。

“矜持点，别让人看了笑话了。”陆晋经常跟随父亲所以对此并不以为然，反而调笑妹妹道。

“云集，在你患病之时我因事未曾探望，我先自罚三杯。”傅南举起酒杯说到。

“阳源何必如此。我大病初愈，不能饮酒，只能以茶代酒。来阳源！”陆霄似乎是来了兴致。

酒过三巡，几人都微微有些醉意，陆晋在这觥筹交错间都喝了好些酒。

“阳源，你家大儿子现在可有把我考中进士了？”陆霄并未喝酒，但似乎是受此气氛的影响也放开了话匣子。

“我看俊儿在研究揣摩了三科进士的文章之后是有了些成就。托县令大人看俊儿的文章，县令大人说俊儿大概有八分的把握能考中进士。”

“真是有些羡慕你啊阳源，我家大儿子不才，只得考个同进士。名为同进士，实则等同落选。我也只好寄希望于晋儿了。可惜他此番因病，给误了乡试，考举人又得延后。”陆霄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落寞。

“非聂白、左定之才不能一朝考中进士是正常之事呀，云集何必耿耿于怀。”傅南劝道。

聂白、左定是本朝开国之初的两大神童，两人均在七八岁便考中了秀才，十一二岁中举，十六岁考得进士及第。

陆晋听得父亲的话，此时越发不能安定。父亲如此看重功名，连兄长也是没有达到父亲的期许的。我该怎么跟父亲讲要修道的事情呢？

“现在想想也可能是我教导无方。所以我决定以后请靳老夫子来教导晋儿。原先我是想择日摆宴席来作拜师宴。今日恰逢阳源邀约，我此番就来个借花献佛。阳源你不会介意吧。”陆霄开始介绍起那老先生来。

“靳老夫子五十年前考中进士，学富五车，几十年又频出高徒。宁武县的诸任县令，以及当朝的孙刺史都是出自靳老夫子的门下。这次我请靳老夫子来教导晋儿，想必定能将晋儿塑造成材。靳老夫子，我这里敬您一杯，以后我的晋儿就交托给您了！”陆霄说到这里有些眉飞色舞。

“哈哈，陆举人大可放心，我在教导学生方面还是有一两分心得的。”靳老夫子喝完酒杯中的酒回答道。

“晋儿，还不来见过靳老夫子，行拜师之礼。”陆霄这时候呼唤陆晋。

父亲忽然给自己介绍起新找的老师来，让陆晋吃了一惊。陆晋这时候意识到，再不跟父亲坦言，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跟父亲好好说要修道的想法了。

“父亲。”陆晋站起身。

“父亲。三岁时您便开始教我识字，五岁时开始教我读诗词。我那时不知经意，只知道不可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于是便一个心思的去读去记。您还记您教我《礼记》第三十一篇的情形吗？”

“您跟我说这第三十一篇是《礼记》之中最核心的内容。您还引用了程氏的话评价这第三十一篇。‘三十一篇之言，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三十一篇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合为一理。’”

“我听了您的话，一有空便拿起三十一篇来读背。别家小孩在嬉闹，我在背三十一篇，别家小孩在睡觉，我在背三十一篇。就连吃饭我也比他们快，为的就是省下一点时间来背读这三十一篇。因为父亲您说这很重要。”

“第二天，我便能将三十一篇一字不漏的背下来。父亲您当时夸奖我有天赋。我很开心。在这点上勤还能补拙，接下来几年我也是这样过。但年岁越长，我越有压力，因为科试不仅仅只考记忆经义。”

“后来有天我翻到兄长写的文章，我被深深震憾到了。原来文章还可以这样华美，这样字字珠玑。可是您显然是赋予我要超过兄长的期望的。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我心头宛如压了一座大山一般。”

“与兄长相比，我是不如兄长的。兄长的才华宛如奔流不息的长江大河，而我只是汩汩涌动的泉水。但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我也只好咬咬牙付出比兄长更多努力。可是任凭我如何努力，终究还是比不得兄长。兄长已经拉开我好久的距离，去京师科考了，而我只刚刚考中秀才。”

“父亲，现在我不得不跟您说，我担负不起您的期望。我对不起您。”

“对不起父亲，才华横溢的兄长达不到您的期望，我更是不行。对不起父亲，我不能替您实现您的理想，我做不到。”

“我自觉于仕途无缘。不过后来有幸遇上李成道长得以领略造化之奥妙。我恳请父亲可以给我选择的机会。我想跟着李成道长修道！”

陆晋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弯下身子，深深地给父亲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