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如心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进过几次云如颜的院子。

印象中的几次，若不是母亲非要拉着她过来，她是怎么也不肯来看二姐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正经看看她的院子，才知道这里相比于大姐大哥和自己，实在是相差太远。

从前母亲总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云如颜终究是外姓人，虽然跟来云家之后姓了云，但是她到底不是爹的亲生女儿。

虽然爹在家里总是倡导嫡庶没有什么分别，一家人就要开开心心的，可是母亲还是告诉二姐，她毕竟不是云家人，切忌失了身份，也不要跟姐姐哥哥争抢什么。

二姐是个听话的，那些年，她做的一直很好，可是这些行径，在大姐的嘴里，便变成了虚伪和矫情。

云如心叹了口气，眼眶发红。从前她觉得二姐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如今才发觉，其实二姐不过就是小心罢了。

生怕做错了什么，惹大家不开心，她宁愿隐忍，宁愿息事宁人，也不愿意分辨什么。

要怪，只怪她从未懂过她。

屋里头传来些许的低吟声，像是二姐隐忍的声音。

一旁的娇然哭着道：“小姐，要不然奴婢去外面寺庙给二夫人请回来吧，您这样不请郎中，又没有炭火，奴婢真的是······”

云如颜摇了摇头，明明是二八年华，面色竟然无一丝血色，憔悴不堪的样子，跟云如心印象中精致柔美的二姐大相径庭。

“请什么啊，母亲和父亲是去庙里求子的，心诚则灵，咱们不能叨扰了他们，我不是让你去请小小姐吗，如心她是怎么说的？”

娇然欲言又止，半响才吞吐着开口道：“小小姐她，许是贪玩，加上这外面大雪纷飞的，她怕冷，就不愿意出来···”

云如颜许是早就知道一般，苦笑道：“娇然，你真是不擅长说谎，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去了大姐那里对吗？”

娇然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道：“奴婢去外面找些木材，看看还能不能烧，给小姐做个手炉。”

娇然还没有离开，云如颜便一把拽住了她，“你别忙了，你穿的这么单薄，快跟我进被窝里来，还能暖和点。”

娇然惊慌的摆手道：“不可，二夫人从前还训过小姐，说您是主子，奴婢是奴才，主子怎么可以跟奴才厮混，听出去让人笑话。”

云如颜并不介意，反倒是握紧了她的手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母亲又不在家，你进来便好，人的身体本来就有热量，咱们一起，互相取暖。”

娇然应了，脱下了都是积雪的外衫，刚想要进云如颜的被窝便被云如心的声音打断。

“好啊，二姐趁着娘不在，又跟奴才厮混在一起了。”

娇然听到了云如心的声音，吓得够呛，屁滚尿流的爬了下来，跪在云如心的脚边，哀求道：“小小姐恕罪，都是奴婢的错，二小姐心好，才会答应奴婢，请小小姐千万不要告诉二夫人。”

云如心叹了口气，虽是责怪，语气却是轻快不少，“你怎么这么怕我？”

娇然愣了一下，觉得小小姐跟之前有些不大一样，然而她还是不敢怠慢，跪下来恭谨道：“小小姐是主子，奴婢是奴才，奴才对主子恭敬是应该的。”

云如心点了点头，没有跟她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笑着去摸云如颜的手。

这一摸不要紧，入手冰冰凉，和云如心的掌心的温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如心不动声色的将手炉放在了云如颜的怀里，转过头去，擦拭着眼泪，生怕云如颜看出了自己的情绪。

可即便是如此，云如颜还是发觉了，“小妹今个是怎么了？有什么事，跟姐姐说说。”

云如心佯装没心没肺的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念母亲了。二姐你这里太冷了，娇然，你去我院子里找刘嬷嬷，拿些炭火和棉被过来，另外，在这屋里放个炭盆，我坐在这里都嫌弃冷。”

娇然有些受宠若惊，半响都没有回过神。

“愣着做什么啊，想冻死我啊。”

云如心这一声吼，终于把娇然拉回神。

小小姐还是从前的小小姐，这性子跟从前一样。娇然兴奋的点头应了，转身冲了出去。

云如心抿嘴笑了，“这丫头还是跟从前一样毛毛躁躁的，出去也不知道披一件衣裳。”

听到这话，云如颜脸色突然淡了下去，苦笑道：“跟着我这样的主子，她哪有几件衣服，勉强过冬罢了。”

这话一出，似乎生怕云如心厌烦一般，急忙解释道：“小妹你别在意，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若是从前的云如心，定然也觉得云如颜这话危言耸听，可是如今她却皱紧了眉头，起身去看向云如颜的衣柜。

云如颜没有说谎，精致的衣柜里，不过零星几件单薄的衣服，她印象中，母亲明明送了很多布料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秋日里母亲便准备好了苏锦，一人一匹的，哪里去了？”

云如颜恍若不在意一般的笑着道：“是大姐说她布料不够，便拿走我那一匹，她本来说，等凑好了布料便还给我的，后来大姐忘了，我也没去问。”

云如心感觉肺子都要气炸了，她从前跟大姐最是亲厚，如今能看不明白怎么回事嘛，这大姐就是故意的。

“那冬日里母亲发下来的棉花呢？也不见了？”

云如颜愣怔在那里，只是呆呆的看着云如心，恍若不认识一般，并没有吭声。

云如心握紧了拳头，舌尖都气的打颤。

不用说了，肯定又被大姐要走了。

“我从前就讨厌你这副性子，这么多年了，依然没改。”云如心恨铁不成钢的开口。

还记得当年云如颜要嫁给宁春杨的时候，云如心见不得她哭，便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转身离去。

如今回想，当初的那句话，她其实是略带鄙夷的。她恨云如颜被命运掌控却毫不还口，可是后来自己经历了，她才知道，一切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无可奈何。

云如颜并没有因为云如心这句话生气，反而是宠溺的笑着，对着她摆摆手道：“这屋里冷，你把手炉给了我，冻到了可如何是好，过来。”

云如心还是不习惯跟云如颜亲近，可是云如颜这样一说，她竟然也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可是走了过去归过去，云如颜想要握她的手，还是被云如心不动声色的给推开了。

云如颜在空中的手略微有些尴尬，她苦笑了声，还是缩了回去。

云如心能够看到她眼底的落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云如心觉得，姐妹之间的感情，还是慢慢培养就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的。

“是桃子拿走了你院子里的东西吧，我去给你讨回来。”

说完，云如心转身就要走。

云如颜闻言，急忙拦住她道：“小妹，你不要闹了，大姐总归是嫡女，我又算什么？咱们若是闹起来，只会显得不知礼数，父亲不会喜欢的。”

“从今天开始，你就尽管为了自己而活便是。她的确是嫡女，比我们尊贵，可是那些东西，本就是娘亲给你的，她拿走就是不对，你且放心，凡是属于你的东西，我都会替你拿回来。”

说完，云如心披上了大氅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云如颜眉心拧紧，对着身畔的娇然道：“快去，跟上这丫头，切莫让她任性了去。”

云如心脚下生风，走得比娇然快得多。这其实算什么，当年，万国安一到春猎时节，便骑着马，让她在后面跑，跟得上，就让她上马，跟不上，就让她走回万家。

那些个被苦苦折磨的日·日·夜夜，早已经锻炼出云如心钢铁般的意志。

再次走到大姐的长乐园，云如心还是觉得恍如隔世。听说大姐的长乐园，还是大姐那个去世的生母起的名字。

长乐，便是希望她长久的安乐下去。长乐园冬暖夏凉，园子里，遍种荷花，环境优雅至极。

听说长乐的生母，很喜欢荷花，所以即便是她死后，父亲依然不会忘记这个传统。

还记得，就连云如乐出嫁之后，云如心要求入住长乐园，都被父亲驳回了。

父亲说，即便是出嫁的女儿，可是娘家的地方，要给她永远留着，这样即便是被婆家欺负了，还可以回到这个温暖的家来。

那个时候的云如心，都要被父亲感动了。父亲说，不止大姐的院子要留下来，就算是日后，她云如心要出嫁了，对待女儿们，包括云如颜，他都是一视同仁的。

可是自己出嫁之后，不到半月，长嫂便霸占了她的院子。父亲一声未吭，任由长嫂做云家的主。

如今，一切重新开始，她定不能重蹈从前的覆辙。

云如心悄声走进了长乐园，听到了里面桃子的动静。

“大小姐，奴婢刚刚去了若心苑，却不见小小姐，刘嬷嬷非要说是小小姐休息了，奴婢不信，便去问了找了雪儿，雪儿悄悄告诉我，小小姐偷偷跑去了那个傻呆子的院子，大小姐，您说奇怪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