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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明霜雪》第一章 白马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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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明霜雪

“叮当,叮当……”

一串铜铃声响彻山间。

一队马队行走在山道上,大约有四五百匹。马儿排成一列,后头的紧跟着前面的,在山道上顺序前行。

打头一匹枣红大马,生得极是健壮,身高腿长,油光水滑的皮毛,马鬃毛剪得整整齐齐。额前一面明晃晃的照妖镜,颈下坠两个碗大的铜铃,全身披红挂彩,鞍绺华丽。马鞍中间插着一根旗杆,一面土黄色狗牙旗迎风招展。旗上绣一个黑丝镶金线的大字“泰”,正是大义宁国的泰兴祥马帮。

二马同是枣红色的,打扮只略逊头马,同样的膘肥体壮,同样的披红挂彩。脖子上挂一串十多个小银铃,铃音清脆细碎。头马跑,二马追,后面跟着驮运货物的马队。最后面一匹白马,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长得比头马、二马还要高大些,但不及头马和二马健壮。四肢瘦长,更显得膝骨圆鼓,蹄大而厚,双目炯炯若明炬,尾垂千丝如流星,端的是神骏非凡。

马上乘一个汉子,三十来岁,峻眉大眼,隆鼻薄唇,神情粗豪里带几分精明。穿一身青布衣裳,外套一件黑布短褂,打扮得干净利落,一路风尘也难掩勃勃英气,正是泰兴祥马帮的大锅头杨泰。

泰兴祥马帮此行,赶了二百多匹马、运送两百驮上等团茶至吐蕃,以茶易马。

吐蕃属高寒之地,当地人主食牛羊肉、糌粑,饮用乳酪。这些食物可以抵御高寒,但油腻躁热,而茶叶解油腻,清躁热,故蕃人长期下来习惯了饮用酥油茶,一日不可或缺。但吐蕃不产茶;而在中原,民间役使和军队征战都需要大量的马匹,但供不应求。而吐蕃、南诏等地则产良马,隋唐以来,便常以茶马互市。

二十余年来,天下大乱、峰烟四起,正所谓:置君犹易吏,变国若传舍。各地藩镇割据一方,战乱不止。马匹的需求犹甚。然而兵祸连年,民不聊生,农田十不存一,庄稼损毁良多,百姓肚子也吃不饱,更哪里有心思种茶炒茶。再加上天下四分五裂,群雄割据一方,各自为政,即便是江南一带略太平些,有茶也很难运过来。这样一来,马匹固然紧俏,茶叶更是稀缺。因此,杨泰两百驮茶换了二百八十匹下等良马,三十匹中等良马,五匹上等良马。

这匹白马便是杨泰此行在吐蕃得来的。他们刚见它的时候,它骨瘦如柴,一身毛灰不溜秋。而且脾气极其暴躁,见人就又踢又咬,和同厩里的马也时时嘶咬,弄得浑身是伤;又正是换毛的时候,没人能近得了它的身,更何谈帮它刷洗,脱下来的马毛混着污垢,一团团吊在身上;看上去又脏又难看。连马贩子也嫌弃它,于是,卖给杨泰马匹的时候,将它做为饶头,白给了杨泰。

杨泰从小养马爱马,心里觉得这马有些不同,便亲自喂养。他使人在马帮宿营地外,围了一圈木栏,将它单独关进去。刚开始时,只管备些好草料,远远的放进木栏,便自离去,任它自行来食。两日之后,杨泰站在栏外看着,它也照样吃食。这马儿食量颇大,平日里常吃不饱。此时,杨泰虽然喂的都是精饲料,却也并不多给。只是两个时辰一次,喂得甚勤,便是夜里,也依然加水添料。

到第五天时,杨泰已经可以进入木栏里面,将草料放到马跟前,在一旁站着,那马也不惊不躁。

如此精心饲养了十多日,马儿渐渐熟悉了杨泰,体格也健壮了许多,神采已大异以前。这一日晚上,杨泰不再给它饲料,天亮之后,仍然不喂。马儿饿了一夜,已有些烦躁不安。杨泰并不理会,只顾安排帮中事物,似乎将它给忘了。

直至午后,杨泰过来时,马儿正饿得很,主动凑近他,正要饱餐一顿。岂知杨泰是空着两手来的,他仍然没打算喂马。马儿凑近他嗅了嗅,没有嗅到食物的味道,虽然不明白这人为何突然不给它吃的了,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老大不高兴的打两个响鼻,便悻悻地转开了。杨泰却像是不知道马儿不高兴,上前一巴掌拍在它脖颈上。或许他的本意只是想和马儿打个招呼,马儿却发起火来,“咴……”一声长嘶,响亮如惊雷乍响。若是胆小的人,只这一声就要被吓倒。

杨泰听到它这一声洪亮的嘶鸣,却是不惊不惧,反而暗喜:“此马果然不凡!”伸手又想去摸它的肚腹,这下子马儿彻底恼了,长颈一甩,便扭过头来咬杨泰的胳膊。那杨泰岂是等闲之辈,哪里能叫它咬到。蹬蹬两步后退,已马儿腰后,手顺势在它后臀上轻拍一下。

“咴……”这马本来性子极烈,只不过这两天给他喂得舒服了,这才容他三分,哪知他竟敢再三挑衅,不由得怒火更甚。当下怒吼一声,后腿一厥,一只铁蹄闪电般踢来。杨泰忙侧身避过,不想这马也不弱,左腿甫落,右腿即至。这几下迅如奔雷,像极了武林中盛传的鸳鸯连环腿。同时马尾自左而右横扫而至,这一着当真妙极。一来与右腿呼应,成合围之势;二来,马尾本就千丝万缕,这匹马又极是肮脏,这一甩起,便扬起一团灰尘,更兼具扰敌之功。杨泰心中愈喜,轻喝一声:“好家伙!来得好!”

杨泰一把抓住马尾,借着拉扯之力,一个倒翻落上马背。此马原是生驹,又打小野放着,哪里容人近身。末等杨泰坐稳,前足扬起一个人立,后背猛地一抖,将杨泰弹下马背。

杨泰没想到这马反应如此迅速,一时不妨竟然被它摔倒。他身子刚着地便欲跃起,马儿已在空中转一个向,两只前蹄对着杨泰踏下。这下如果被踩中,马从半空落下的势道再加马自身的重量,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杨泰不及站起,急忙就地打个滚,堪堪避开。那马儿占到上风,也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得意地嘶鸣一声,似示威、似嘲笑,仿佛这只是同伴间的调皮厮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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