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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歌行之许卿一世心安》第40章 悲天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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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莲那一声带有警告意味的长喝,惊得马车内众人纷纷开始有所行动。

窗边长叹连连的姬非闲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怀中七弦琴顺势平放于盘起的双膝上;坐在椅子上的萧瑟收起了手边的账本,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窗外;无心解了入定之姿睁眼,偏头看向猛然起身的阿璟。

“你要去哪儿?”

“那个,马车里太热……我出去坐坐。”

阿璟打着哈哈,有些不敢看无心的眼睛,见他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连忙几步蹿了出去。

一旁的雷无桀看着马车内阿璟走后神情更加阴郁的众人,连忙起身跟着也蹿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忘回头喊道几句“我去去就回……”

——

阿璟钻出马车,跳到唐莲边上就坐。打眼儿一扫面前那乌泱泱围着半路劫道的一群人,心下明白了七八分。

“哎呀唐莲兄呀,你看,早听我的走小道不好吗?走官道被劫道这样的事话本子里讲得还少嘛?”

阿璟嗔怪地瞅了一眼边上抿唇面色不虞的唐莲,末了又转头细细打量着拦路的众僧人。

“怎么?你们九龙寺的僧人们上一次没有被打怕,伤还没养好就又想来替天行道了?”

她好笑的看着摆阵拦路的众僧人,从怀里摸出一大把瓜子,慢条斯理地嗑了起来。一边嗑着瓜子吐着皮,一边嘴上没有闲着继续打趣那些拦路的和尚。

“来我听听你们这一次替天行道的目标,是要抓我还是要抓小和尚啊?”

闻言,一个一脸怒相的僧人虎目圆睁,喝道:“住口!要不是你这妖女施妖术,岂还能有今天……”

“师弟,莫要激动。”

旁边一笑面僧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他打了个佛号,对着阿璟行着佛礼道:“我等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嗯?这可倒是稀奇了,你等正派之人也会有事相求于我魔教中人?”

阿璟头一回见此情形,心下也是一阵纳闷儿,便由着那笑面僧人接着说了下去。

只听他说道:“那日一战我等虽行动不能,但姑娘脱了身后便又能恢复自如。虽不知姑娘使得是何魔功,但我已明了姑娘并未痛下杀手。只是我等的住持大师那一战后,始终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乍一看似乎还有魔气缠身之兆。我等前来此地,是想问姑娘个明白话,这大觉住持……可还有救?”

那笑面僧人刚说完,一旁一脸怒容的僧人就插嘴道:“师兄,你怎的还要问那妖女,住持大师成了这副模样,铁定与那妖女脱不了干系!”

“好了!”

笑面僧人摆了摆手,似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便接着看向收了瓜子陷入沉思的阿璟。

“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人先让我看看再说。”阿璟无奈起身,纵身一跃便跳下了马车朝众僧人走去。

那些僧人见她走近,似乎有些避之不及般纷纷退开数步避让着,乌泱泱一群人很快便散开,空出了一大片地方露出那被佛门般若印镇住的大觉。

阿璟左看看右看看,又围着被封住手脚行动不能的大觉周身绕了几圈。只见先前金刚护体威风凛然的大觉住持此时魔气缠身,神志不清地嘶吼着,像极了一个困笼之兽,且是好一个穷凶极恶的凶兽,再无半点佛门中人的样子。

阿璟看得惊叹连连,忍不住咂舌出声道:“你们九龙寺的人不是一向以伏魔镇邪的路子为看家本领么,我听说这位住持大师可是特别会那个什么九龙伏魔拳的,怎么自己给走火入魔了呢?”

说着,见那九龙寺的僧人们一个个闻言面如土色,阿璟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这可真是……有些讽刺啊。”

话音刚落,先前的怒面僧人几欲发作,吹胡子瞪眼地就要上前来同阿璟辩驳,却被那笑面僧人拦了下来。

他依然如先前那般模样不动气也不恼火,只是紧接着问她道:“姑娘此话又是何意?住持他怎会走火入魔……”

“哈?你问我我又怎么能知道,这种事情只有本人自己才知道吧?况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阿璟好笑的摇了摇头看着那些个翘首以盼等待她答复的九龙寺的僧人们。

“你们正派人士就这么天真吗?别忘了上一次你们可是合起伙来要杀小和尚,怎么,这一次还想求我们这些你们心心念念要诛杀的魔教中人吗?别逗了,你们住持是死是活,与我可无关。他若是死于走火入魔,我倒也是乐见其成的。”

阿璟抱起双臂冷笑着看向众人,言语间是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

她可不是什么圣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此时没有趁人之危那是她心情好。

这帮人打杀小和尚在先,现在出了事,凭什么觉得求她就有用了?

真是……好笑。

这边阿璟几次三番的嘲讽令那怒面僧人再也按捺不住浑身的那股子躁动劲儿,当下划了个拳招就要攻向阿璟,嘴上不忘连连叫骂着:“妖女,纳命来!”

见他终是忍不住出招,阿璟于原地静立,手下却是悄然运转心诀准备迎战。

拳风转眼便离自己的面门越来越近,阿璟唇角翘起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

总算等到对方先出手了,既然他们要打,那么她便好好奉陪一下。

正想着,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使她的小算盘很快地落了空。

“莫要再打趣他们了,阿璟。”

无心撩开马车的帘子,长腿轻抬,跨出马车走向被众僧人围起来的阿璟。

他似是有些无奈,嗔怪地瞥了她一眼道:“你呀,可别玩了,我们赶路要紧……”

话未说完,却被一声声仰天长啸而出的嘶吼给打断。

原在一旁被般若佛门印镇住的大觉,像是感应到了无心的到来,在一阵剧烈的挣扎中挣脱了枷锁,那一双被魔气搅得浑浊的眼猛然张开,起身便要向他袭去。

“叶鼎之!纳命来!”

大觉怒吼着,五指成爪,带着那止不住四溢的魔气扑向有些愕然的无心。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没人想到原先神志不清被缚的大觉会突然冲破佛门般若印,且大觉暴起时,进攻势头正猛,一时间竟无人能作得反应。

阿璟蓦然睁大双眼,见眼前的白衣少年身法如雁过惊鸿一般,仅以一个轻巧地转身便躲过了大觉的暴起一击。

而大觉见一击不成,又是一声暴喝,浑身罡气再聚,金光闪烁间夹杂着斑驳的黑色魔气。众僧人未能反应过来,那大觉便起了个阵势冲着无心喝道:“今日你们便要同我一起降了这个魔头!叶鼎之,受死吧!”

说话间,九龙伏魔阵再起,众僧人在一瞬间被阵眼中的大觉吸去了浑身功力,一个个昏倒在阵前叫苦不迭。

阿璟眼见彻底暴走入魔的大觉金刚之体再聚,只一息间便同无心在半空交战了几个来回,大觉步步紧逼,攻势迅疾猛烈,无心却是一退再退,只和他迂回周旋,不曾下过半分狠招。

阿璟心知小和尚怕是不会狠下心来痛下杀手了,她清楚无心他始终秉承着老和尚出家人慈悲为怀的佛门告训,哪怕是眼前这一刻,他也不会妄动杀念的。

所以,这一战,小和尚怕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而她,不好插手。

这般想着,阿璟转头看向马车处。

果不其然,唐莲等人也未曾出手。

他们只是下了车来,静静立在原地观望着战况。

想来这一路同行,大家都对小和尚有了不少的了解。此时就算神经大条如小雷,也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小和尚在那边同大觉周旋着。

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招数,阿璟再看去时,无心已将大觉的命门制住,令他动弹不能。

那大觉魔气攻心,哪怕是命门被制住,也依然未能回魂,咆哮着嘶吼着挣扎个不停,全没了先前佛门中人的气度和形象。

无心单手扣住大觉魔气涌动的命门,一袭白衣翩然,静立于挣扎不停的大觉身后。那只总是打着佛号的手终是放了下来,背到了身后去。

“当年我父亲……”他缓缓启唇,仿佛在同身后人唠着家常一般,语调平淡地叙述着那个他不愿再提起的人。

无心眉眼低垂,依旧单手扣住大觉的命门,手上未曾卸力半分。

“……带领天外天入侵中原,所造杀孽甚重。”

他低低地说着,似乎做好了什么决定一般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轻笑道:

“父债子还,也不是没有道理……”

萧瑟似乎看出了什么,忽然张口打断他未尽的话语:“你想做什么?莫非傻了不成……”

阿璟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只是绞着的双手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无心似有所觉般对上她望过来的双眼,笑容依旧,却又多了几分坦荡。

他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抬头,迎着散了云雾的日光轻轻启唇:“我叶安世身为天外天的少宗主,却学习中原佛门的罗刹堂秘术。这事,也是时候有个交代了……”

说着,他双目轻阖,负于身后的手收回,宽大的袖袍飞扬着带出腕上的一串轻巧的佛珠,手指屈握成拳的同时也震碎了一地佛珠。

佛珠四下滚落着,叮咚撞响着二人脚下的青砖残瓦。

只听无心唤过身旁的大觉,低语道:“你因我走火入魔多时,今日,我便同你了却这段因果吧……”

语罢,随着大觉一声仰天长啸,无心抬手在他们二人之间起了一个诡变的阵法。

狂风卷起二人的衣袍,衣袖翻飞间,是大觉金色罡气和魔气旋转着相斥又逐一消散的画面。

这般场面着实令众人一惊,唐莲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状况,低语连连:“这是……怎么一回事?”

雷无桀更是看直了眼惊道:“大觉的功力,在消散?”

听到雷无桀的惊呼,阿璟皱眉,暗想事情断不会如此简单。

萧瑟几步上前,若有所思地眯起眼驳回了雷无桀的惊叹:“看清楚了,无心自己的功力,消散的更快。”

功力夹杂着魔气被无心逐一化解去,大觉隐隐恢复了几分神智,待察觉到自己此刻的状况时,有些无力反抗地任他拿捏着命门所在。他面上怒火未曾削减半分,仍是虎目圆睁着怒瞪无心。

“无心……你!”

无心听闻唇瓣微扬,轻呵出一口浊气叹道:“别瞪我了,我也不知道这功夫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颇有心情般跟他解释着:“封皮被毁了,我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悲天悯人。”

……

阿璟一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悲天悯人,佛门最为上乘的法理缘说。

小和尚给此招如此取名,怕是想用这一招散尽修为,来了断那打杀纠纷不断的前尘。

是以悲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因果轮回,是以悯大觉的走火入魔,悯自己的命途多舛难逃因果……

她看着眼前翩然一袭白衣不染纤尘的少年,看着他一点点散尽自己的功力,直到那扣着大觉的手松了开,他们二人的功力尽失之时,少年的眼里都没有半分留恋,倒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

无心负手而立,不再去看地上颓然无力的大觉,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像是宣告着什么般低语着:“大觉禅师,你几十年的修为我已经尽数毁去了。但是,你们佛门这罗刹堂三十二秘技,我也不会带走半分……”

最后的宣告逐渐被隐没在呼啸而起的风中,阿璟还未能细细回味,便见那一抹月白的身影歪歪斜斜着散了去。白玉水云衫零落着在半空飞扬,晃了晃便又要坠落于尘土中去。

那一瞬间,仿佛被人点了穴般,她寸步难移,徒看那白衣少年垂下头去没了声息,零落在风里的孱弱的身影飘飘然几欲坠落。

可她除了那一声无力的惊呼之外,竟乱了阵脚束手无策。

再回想时,耳畔只剩那虚无缥缈的一声长唤:“小和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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