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马帮大营外。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打着酒嗝，踱着步子缓缓走向大门。

高个的那个忽然兴起朗声道：“好开心好开心，吃饱喝足看星星。”

矮个儿的也颠儿着步子接道：“星星美星星亮，星星好似个俏姑娘。”

两人作着打油诗，相视而笑好不快活。

那高个儿的壮汉憨笑着，忽然挠了挠头道：“老，老大，你说我们这偷摸着溜出寨去喝酒，那寨主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罚我们啊？”

“嗯？咋说话呢！”矮个儿的眼一眯，跳着脚儿给那高个儿当头削了一掌喝道：“叫你扫老子兴，怕个啥么，寨主今儿抓了条大鱼，正乐呵着呢，我们不过与他同乐罢了，你莫要瞎嚷嚷。”

“哦哦。”那高个儿被打也不恼，仿佛早就对此举习以为常了，他忙点头称是着。一转头忽然觉得有些许不对，忙嚷道：“老大！老大！”

这边矮个儿诗性一起，转身正酝酿着呢，又猝不及防地被打断，气急败坏地回头叫骂着：“都说了别瞎嚷嚷，嚷嚷啥呢……”

骂是没骂够，回身倒是被人当头罩下一麻袋，矮个儿来不及呼喊便被当头一击两眼一抹黑晕过去不省人事了。

与此同时，下黑手的三人组现了身来——正是阿璟一行人。

“……”

此时的阿璟有些傻眼地看着萧瑟和无心二人心有灵犀地将那两个醉汉套麻袋揍晕的举动，一气呵成之余还有些分外娴熟。

阿璟有些不能组织言语，抖着手指向做完这一切面上又恢复了云淡风轻模样的无心，磕巴道：“萧瑟也就算了，为什么小和尚你还能这么熟练啊？你真的是个出家人吗？”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无心如往常一样作揖回道。

“小僧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的。”

一旁的萧瑟有些不满，“什么叫我也就算了，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做好吧，倒是你这假和尚读了这么多年的经书还能这么无师自通，你说这合常理么？”

萧瑟摊手，冲阿璟挤挤眼道。

“好像是这样……”

阿璟喃喃自语着，又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她想起来白天无心不慌不忙一路追踪马帮去向的那副模样，又想到他先前所言的摸黑前去救人，月黑风高夜好顶风作案的那些言语，好像还真不是佛门子弟该说出的话。

“真不愧是我们天外天的少主！”

阿璟在心里偷偷赞道。

不过她面上依旧佯装疑惑，不曾显露一丝一毫地欣赏之意。

“罢了罢了，先救小雷要紧，我们去探探这二人的口风好了。”

阿璟转头看向那两个裹在麻袋里的人，蹙眉道：“你俩把人打晕了过去，也不知道轻重，万一醒过来人傻了问什么都说不出该怎么办？”

“无妨，山人自有妙计。”

无心面上挂起一抹邪笑，墨瞳里流转着魅惑的紫光。

……

马帮大营外十里处。

此地荒无人烟，乌雀嘲哳，声声凄厉，伴着自井底传来的呼救声，十分应景。

“救命啊，救命嘟噜噜……”

再醒来时被绑着悬挂在井里的两个马贼喽啰发现自己身处险境，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他们苦于那蹿喉的冷水，半天愣是连几声吱唔也发不出来。

陷入绝望的二人此时毫不知情，井外裁决他们生死的人早已将他俩忘在了脑后……

萧瑟抱着双臂，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无心，嘴上的话语却是意味深长。

“你真的是和尚吗？”

“不是和尚，还能是什么？”无心笑着将问题抛了回去。

只见萧瑟打理着他的狐裘大衣，似是唠家常般启唇道：“这一路走来，诸方势力争相来袭，就连久不问事的天外天也加派了人手……”

阿璟闻言，忽然有些心虚，她下意识别过头去躲开萧瑟瞥过来的双眼。

“若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尚，怎么会引得这么多势力介入呢？单凭你这一身罗刹堂的武功禁术，似乎也不会如此炙手可热吧？”萧瑟转而挑眉看向一旁逐渐沉默的无心，像是想起什么事一般忽然轻笑出声。

“说到天外天，我倒是想起来当年它同中原各大派签订的锁山河之约了，十二年之内，天外天之人不许进入北离……”

萧瑟拉长了语调，故作疑惑道：“如今十二年期将满，又怎会为了寻你而打破盟约呢？”

无心蹙眉，敛唇收了笑意。

萧瑟见状，唇角翘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我记得这锁山河之约当中还提到过一个五岁的质子……”

“很多事情没有这么复杂。”

无心淡然出声，打断了萧瑟的话。

他负手背过身去，转头望向隐在天际的冷月。

月辉清冷，寒意彻骨，又有阴云遮幕。

无心叹了口气道：“你们都以为我是什么大人物，其实，我只是寒水寺里一个有些顽劣的小和尚罢了。”

淡淡的话语，像是在辩白，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凉凉夜风袭来，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摩挲着话中人波澜起伏的心湖。

良久，萧瑟开口，语气略有生硬却异常柔和：“抱歉，刚刚是我唐突了。”

“……嗯。”

无心颔首。

“……”

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气氛不对的阿璟，忽然开口道：“那个，井下怎么没有动静了？”

“无心。”萧瑟也唤过怔然的无心，“再不捞起来，你就要犯了杀戒了。”

“嗯……啊？”

无心猛然反应过来，慌乱着跳着脚去到井口捞人，他步伐有些不稳，气息紊乱。

阿璟见状，跑到无心身边。

手上暗中搀了一搀无心不稳的身形，轻声说道：“我来帮你。”

“嗯。”

无心垂下头去忙着拽井底的人上来，只是轻轻应了她一声。

阿璟心知，有些坎儿还在眼前人心底里没能过去。她似乎有些理解他的反应，于是悄然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无论这一路他要如何，在谨遵师命之前，她一定会助他完成心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