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烟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状态很古怪。

怎么说呢……人是不可能在看着前方的同时，还能有后面的视野对吧？

但是，她却可以，就好像由第一人称视角转换为第三人称似的。

而她自己现在的样子……

在一片黑暗中伸手。

她的手指和手掌不再有常年劳作而留下的老茧和粗糙的皮肤，被铁箱砸断的小指，已经看不出愈合后不自然的扭曲。

现在她的手指葱白，短小而有些稚嫩，是属于她的，12岁孩子的手。

她现在保持着半透明的灵魂状态，散发着微光，从外表看来……是个比同龄人还要瘦小一些的女孩。

“灵魂的形态，是由自我认知决定的。”

就在她疑惑自己为啥缩水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美人，那么不管你的身体有多么丑陋，灵魂都会变成一个美女，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一只狗，那么你的灵魂就是一只狗的形态，如果是婴儿，因为对自我几乎没有认知，所以看起来通常是一个模糊的光团，很神奇吧？”

“哦……你现在看起来只有12岁，原来如此，在你12岁的时候，发生过非常特别的事情吧？这件特别的事情，甚至让你对自己的认知，完全固化在12岁的时候。”

“原来如此，你的时间，在12岁那年，你……”

“闭嘴！”

竹子烟以自己有生以来最大音量吼了回去，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哈哈哈哈……”

未知的声音远去了，笼罩她的“黑暗”在往上拉伸——这个时候竹子烟才发现，自己其实是被一个类似于钟一样的东西罩住了。

竹子烟抬头，看到一个表面有着复杂纹路的金色大钟缓缓上升到天花板。

而在她周围，还有很多类似的金钟缓缓升起，每一个金钟下面，都有像她一样的灵魂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灵魂体居然是昏迷状态，软趴趴的躺在地上，像是一条咸鱼。

“唔……”

一个穿着衬衫，下身却是小熊睡裤的男子茫然的晃了晃脑袋，虽然他看起来比原来帅气了一些……

是方宇海。

这个状态从某种角度来说，还真是能够反映人心的真实来着，想象中的自己总是比现实中的自己要美一些，这其实也算是人生错觉之一了。

只是这个美化力度是不是大了点？

感觉方宇海现在放到韩剧里都毫无违和感。

他看起来有些恍惚，使劲摇晃着脑袋，又用手敲了敲，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这也是大多数人的现状，即便没有昏迷，看起来状态也不大好。

“你是……竹子烟？”

方宇海仿佛没有睡醒一般，朦朦胧胧的念叨她的名字，然后突然脸色大变。

“我们……我们从上面，从上面摔下来……叶子……叶子，你没事吧！”

方宇海神色大变，四下寻找着叶子的身影，不时的还用手擦着眼睛——看起来他的视力现在确实不大好。

“在那边。”

她指了指。

实际上，白叶子就在距离他不过十米的地方——两人的金钟是相邻的。

“谢谢……”

方宇海含糊不清的应着，走向白叶子，将她抱起来，努力用自己不清晰的视线辨别眼前的景象。

然后某一刻，他感觉一股暖流从手上传来，舒适得让他不想放开，眼前的景物也突然清晰，然而……与这些同时发生的，还有响彻耳膜的惨叫。

他的叶子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

竹子烟张了张嘴巴，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方宇海蹲下去，抱起了白叶子……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对，就像是抱起一块豆腐那般，又或者是方宇海仿佛有什么腐蚀能力似的，凡是他接触到部分，就像是蜡烛遇上火烛一样融化了。

那些融化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方宇海的身体中。

最后，竹子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居然觉得方宇海的灵魂体似乎凝实了几分。

在剧烈的痛苦中，白叶子恢复了意识，她惨叫着，费劲的呼唤着最喜欢之人的名字。

“宇海……宇海，宇海……你居然……为什么……”

“不……不，不，不！我没想这样，我没想到会这样！”

方宇海眼前的世界完全清晰，他拒绝着眼前发生的事情，拒绝自己刚才感觉到万分温暖的事物是被他吞噬掉的，女友的魂魄。

然而，即便是方宇海猛然退开几步，没再动白叶子，她的伤口处也在快速的消散魂气，极淡的魂气涌入方宇海的鼻腔，然后飘向远方……

这是何等甘美的感觉，自身心的舒畅让远处的人们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处境，不由自主朝着白叶子前进。

有些人的魂魄看起来比较凝实，所以他们走了两步之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有一部分人晃晃悠悠的，犹如梦游一般走过来。

周围的情况惊到了方宇海，他神色变得狠厉：“你们给我停下！你们要做什么！”

——炼制妖物娘的第一步，就是要将你们的魂魄抽取出来，然后相互吞噬，这样你们的魂魄才能达到承载素体的标准。

这是白老板的原话，而竹子烟现在才明悟，原来所谓的抽取魂魄，就是要让他们摔死在一个阵法上，而相互吞噬……居然是以这种完全不可控的形式展开的。

也就是说……强大的魂魄，只要触碰，就能将弱小的魂魄吸收掉？

不管自己愿不愿意？

竹子烟抱着双臂，感觉自己有些冷。

聚集过来的人群不闪不避，仿佛撞在她身上也无所谓，而他们的行为，他们想法，以并非表情或者话语的方式直接钻进竹子烟的大脑。

吃。

想要将美味的魂魄吃掉。

方宇海也察觉到了这些人的想法，他的表情愈发狠厉。

然而，他的狠厉毫无意义，这些魂魄根本不管不顾，就是想要吃掉白叶子。

“宇海……给我一个拥抱吧。”

或许是回光返照，白叶子的意识一下子清晰了很多，她发现了周围正在发生的事情，感觉到了那些人要对她做什么。

“叶子？”

方宇海小心翼翼的呼唤她的名字。

“与其被其他人吃掉，我更愿意被你吃掉。”

“叶子……”

“可惜，我不能和你做姐妹了。”

“叶子，这都什么时候了。”

方宇海脸上哭笑不得，眼泪却眨巴一下滴到地上。

“这些人越来越近了，”竹子烟开口，“无论你怎么想的，都必须快点做出决定。”

方宇海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最后他用颤抖的双手抱住了白叶子。

“我爱你，宇海，帮我照顾我爸妈。”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

味道消失了，失去了目标的迷茫魂魄们吸着鼻子，四散开来。

竹子烟看了看周围，在稍远一些的位置发现了豪爷，他也看见了方宇海的事情，此时他显得有些沉默。

沉默的不光是他们，还有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

“好了，看起来大家都应该清楚规则了，这很好，很好，让我们步入下一个阶段吧。”

突然想起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传播，发出回音，不少人精神一震。

“你是谁！”

“为什么要把我们抓来！”

“赶快放了我们！”

“我可是xxx，你们要是对我们……”

“呵呵……”

仿佛是对这些小丑一般的发言感觉到不耐烦了，又或者是他已经听腻了这些可怜家伙的哀嚎，他的冷笑带着一种可怕的力量，让在场所有魂魄都打了个寒颤。

“你们这些无聊、可怜又弱小的家伙，本大爷懒得和你们浪费时间，都给我听好了！首先，这里是炼妖壶中的妖蛊道——也就是妖蛊壶，是老子的地盘，谁再嚷嚷老子就捏死他！其次……”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金钟一个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漂亮的素玉和一个巨大的沙漏。

素玉四散在妖蛊壶的周围，其中一块落在竹子烟跟前。

素玉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内部刻有几个铭文：

招元树妖素玉

这是……白老板说过的素玉之一？另外，还特别说明要他们相互吞噬来承载素玉？

“其次，看到你们头顶的沙漏了么？当它里面的沙子漏完的那一刻，你们的旅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里面的沙子缓缓下落，明明看起来还有很多时间，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最后，看到那些素玉了么？找到属于你的素玉，就能活，否则等到沙子漏完……”

这个声音还没有落下，就见一个头上顶着圣诞帽的女人猛然发力，扑向了一块素玉。

“哈哈哈！我活下来了！”

这句突然的话语让在场的所有人脸色微变，因为不用算也知道，素玉的数量肯定比他们的数量要少得多。

但是，还没等众人脸上的表情变成懊恼，就见这个戴着圣诞帽女人突然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只见那块素玉缓缓没入她的胸口，然而随着素玉与她的联系不断加强，她的痛苦也在上升，无形的灵气释放开来，化为蔓延十米开外的飓风，她在飓风中痛苦的蜷曲着身子。

最后，在某一刻，这种痛苦到达了极限……

“砰！”

就像被针扎爆的气球那样，这个圣诞帽女人炸了，魂气散开，只剩下那块素玉无辜的飘在空中。

“呸呸，现在的凡人真是浮躁，老子的话还没说完呢，你们这群连素体融合标准都达不到的凡人，还想融合素玉？你们不吞噬十个八个魂魄，可能么？用你们愚蠢的脑子想想！”

“哼，在这个炼妖壶里，强大的魂魄能够吞噬掉弱小的魂魄，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只是不要误会了，魂魄的强大，不仅仅是体现在灵魂的凝实程度上而已，自身的意志也非常重要，好了，例行通告结束！”

说罢，似乎是觉得很生气，这个声音很快便消失了。

沉默，大家默默相觑，都想要从别人脸上找到某种答案。

然而所有人都是同样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