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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逃》第9章 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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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滚了一夜乱糟糟的头发,迷迷糊糊地打开院门。

一开门,顾家嫂子便劈头来了一句:“小六儿,赶快走,躲到后面山里去。”

见我还没清醒,她拽了我手就往外走。

我揉着眼睛,完全不明白状况。她见状,急得伸手就掐在我胳膊上,我痛叫一声,总算困意全无了。

我正要问她这是怎么个情况,却瞧见对面快步走来两个我没见过的人,均身着齐整的翠色衣袍,材质上乘,看着倒像是官服。这两人走到五步开外,忽然齐刷刷跪倒在地,口称:“公主殿下”,便拜在那里。

我望望四周。

太阳都还没出来,周围没别的人,只有成群的知了躲在树上此起彼伏地鸣叫。

我有些好笑地看看顾家嫂子,却见她脸色发白,一颗汗珠儿顺着发梢往下掉。

她只愣了愣,随即疾言厉色,推我快走。我虽搞不清状况也知她不是在开玩笑,即刻踩起踏歌步向寨子外面行去。

斜刺里却走来个干巴巴的老伯,看似慢吞吞地挡在我面前,神态恭敬地伸手拦在距我一尺远的地方。

这老伯身上衣饰和之前那两人一样,只是颜色是赭红色,大约是这一伙人里领头的。我加快速度,左突右冲,这老伯却始终拦在前面,保持着一尺的距离,像影子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我不由心里发慌,我的步法是义父亲授加上自己勤奋练习的,自以为除了阿原没人能快的过,谁知这瘦老头竟能从容似遛弯地拦住我,来头必定是不小。

我越是紧张越要撑足面子,便调笑到:“呦,老伯小心别闪了腰,待我去山里给你折根好树枝来做拐杖!”

瘦老头并不见恼,神色更加恭谨道:“多谢公主殿下费心,老奴尚还健朗。”

我步法不停,却忍不住回头再次看看四周,终于确定他是在叫我。

我不由地停下来,问:“你叫我什么来着?”

那两个一直跪着的人便凑过来,和这老头一起又拜在我面前道:“参见公主殿下。”

我愣在当场。这唱的是哪一出?

片刻,赶紧叫他们起来。

瘦老伯站起来,退后两步,从袖笼里抖出块上好的朱红色布帛来,双手展开那块布就要张口念。

“慢着!”一声疾喝,是阿原的声音。

顾家嫂子带着阿原几步走过来。这小子显然是昨晚也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青。

我低头不看他。

瘦老头不慌不忙,对阿原道:“咱家是奉大雍当今圣上之命,来向南华公主宣旨,归云山中人不得无礼。”

他口气十分客气:“圣上口谕,务必将旨意向公主殿下宣读,但公主殿下听完之后,可以自己选择是否接下这道旨。”

阿原走到我身边,我才惊觉他周身遍布凌厉之气,之前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他眉眼俱是寒意,右手按着腰间长剑,冷冷看向那三人。

那三人被他目光所迫,不由地齐齐后退了两步。

顾家嫂子此时已镇定下来,走到瘦老头面前:“归云山并非是雍国属地,雍国的圣旨,我归云山中人想听则听,不想听便是不听!”

两个绿衣人脸现怒色,也紧绷起来,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瘦老头真是好脾气,仍是一派和气地看着顾家嫂子。

我瞧着这个剑拔弩张的阵势都是因为这些人认定我是个公主而起,便及时地打个圆场:“这位老伯,你这是认错人了,我哪里是什么雍国公主,我自小就在这山里长大的,是个山乡野人,你看我这个样子难道像个公主吗?”

我指指自己脑袋上□□的乱发和身上的粗布衣裳,做个鬼脸。

瘦老头不为所动,先是看向顾家嫂子:“锦双啊,这些年你在这穷乡僻壤,照顾着公主辛苦了,你难道就不想回去见见你姐姐么?”

顾家嫂子闻言一怔,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

他再转向我:“公主殿下凤仪天成,又岂会被粗布麻衣掩盖丝毫?只是当年殿下年幼,却逢星宿显厄、流年不利,致使屡遭灾病,圣上为了殿下能消灾免劫、平安长大,才令殿下远离宫廷、隐于山野。”

我不是傻瓜,自然不信他这一套。一国公主,金枝玉叶、无比尊贵,哪有一国之君因为什么星宿显厄之类的屁话就把自己的女儿扔在穷山沟里十几年不闻不问,让她啃着粗面馒头上窜下跳的?!

但顾家嫂子的反应让我着实疑惑。

我摆手欲走:“不信不信,你这编的也太不像了。你说我是公主,那有什么证据?或者像戏文里说的,总有个什么信物?最不济,我身上是不是也得有个胎记什么的吧?”

瘦老头正色看着我:“老奴方才第一眼见着您,便知没有找错。何需其他证据,单看殿下您这一双眼睛,肖似已故的蓉妃娘娘;您这一张面容,肖似当今的圣上,如此便知您是南华公主殿下了。若是不信老奴,可去找那亦闻歌问问,让他亲自告诉您。”

阿原沉声答道:“家师半年前已经仙去了。”

瘦老头沉默一会,长叹一声:“终究是去了么……本以为他总还有几年光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可惜了,可惜。”

他似很是伤怀,回过神来,又问道:“那么关于这件事,他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义父也知道?

我紧张地看着阿原。

阿原缓缓松开按剑的手,终未回避我的目光:“小六儿,师父本是想着,等你到及笄之时再告诉你。他说过,若你知晓真相后,是去是留,皆随本心。”

他转向瘦老头,目光睥睨:“你家那个国君本已与家师约定,此生不召她回宫,如今这又算什么。”

——这么说来我真的是个公主?!

我恍惚觉得如堕梦中。

瘦老头见我不说话了,便重新又将那朱色绢帛展开,提醒我:“公主殿下,跪下听旨吧。”

我本能地不愿意,我从小到大嚣张惯了,从来没给谁跪过。

瘦老头见状,耐心地小声劝道:“这是跪你父王,女儿跪爹,难道不应该吗?”

我说不出什么理由来,撇撇嘴跪下了。

瘦老头扬声念道:“寡人之南华公主,天资清懿,孝感至纯,为母守制,甘居世外。而今雏凤归栖,廷壁光赉,赐居韶和殿,以正尔名,承深宫之至训,缅女史之芳规。”

念毕,他便殷切看着我,我知道他是在盼我去接下这道旨。

让我去雍国王宫里住着?去做一个公主?

一时间,我心乱如麻。

太阳升起,寨子里的人陆续起来了。顾家大哥、刘五他们几个瞧见我门前这番光景,目露警惕,正要围过来,但见阿原以目光示意,就都很知趣地装作没看见似地走开了。

大家于是仍各做各事:主妇们在灶上忙着准备早饭,男人们扛起锄头走向梯田;只有小孩子们从没见过外人,挂着鼻涕一窝蜂跑来,脏手纷纷摸在这三人的衣袍上。

瘦老头一点不生气,和他们搭起话来。阿原便一板脸,将小孩们尽数轰走。

我已拿定主意,不再多想,开口道:“我一直是山中长大的,直来直去的性子,我便直说了:当初送我离开,原因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否则我义父不会迟迟不告诉我这些事。即便是那样,为何多年来音信全无?我既是从前就不受容于雍国宫墙内,如今更是不会回去。这道旨你们还是带回去吧。”说完就要走开。

“殿下且慢!”瘦老头神色哀切:“实不相瞒,咱们圣上如今已是病入膏肓,唯一念想便是见你一面,才遣老奴赶来。骨肉连心,父女终归是父女,殿下真的忍心不去相见么?”

我停住脚步,半晌,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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