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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群侠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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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沉云外出巡视暗哨归来,其时西海湖面解冻,船夫边摇橹边对沉云说:“沉云少爷,你看这岸边可是虚云少爷的夫人?我们等等吧。”沉云说:“康伯,那你把船再靠靠岸,我看嫂嫂手里提了不少东西。”

“嫂嫂,采买的事情交给伙房那么多工人就好,为何还亲自去?”虚云的夫人不会武功,却心细如丝,总管凌云阁内务,凌云阁帮众数百,衣食住行都被安排的有条不紊。

“师弟见怪了,这是为你师兄买的药。”

船夫康伯开口道:“哦?虚云少爷病了?莫不是又碰了哪样剧毒物件伤了身子?”沉云知晓是怎样一回事儿,忙打断康伯,说:“康伯,今日风大,你且摇好橹吧。”

风吹的嫂嫂眼眶也红了。

就这样红了一路。

下船后终是没忍住,眼泪珠串儿般落下,对沉云说:“好师弟,你告诉嫂嫂吧!你师兄究竟受了什么伤?我虽不是习武之人,但与你师兄同床十余年,我当然晓得他身体的状况。前番你师兄弟几人护送公主归来之后,你师兄总说受到十七煞暗器偷袭,内气大损,连寝也不同了!十余年来你师兄终日沉溺于浸毒暗器的研习,我则终日操持凌云阁内务不分昏晓,连子嗣也未落得。去突厥之前我已算好日子,待他回来就准备考虑的,怎想到如今连寝也不同了?到底怎么了?师弟,你告诉嫂嫂吧!”

沉云心如刀绞,一遍遍往耳后拢着吹乱的白发。嫂嫂见他不说,追问道:“沉云!你师兄可是遇着了露水情人?染了花柳病?”

“嫂嫂!你与师兄同床共枕十余年,既知晓他的身体状况,更应该晓得师兄的为人,师兄虽平素少言寡语,但却心正身端,若不是武德皆备,又何以能被掌门挑做入室弟子?”沉云的正色却让嫂嫂哭得更凶了,哭着哭着竟奔往湖边作投湖状。

沉云急忙拉住,说:“嫂嫂,你且莫胡想!还是再给师兄一些时间吧。”

是夜,梳洗罢,夫人宽衣解带卧于虚云身边,欲以手探时被虚云抓住,说:“夫人快睡吧,操劳一天难免辛苦。”夫人内心如决堤之水,诉说十余年来人各自奔忙,却落得膝下无儿无女如此如此。虚云面庞仍如止水,但心思已似腐朽琴弦。虚云下床去书房就寝,夫人仍号哭不止,渐渐转为低声啜泣直至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黎明时分夫人忽感凉意起身盖被,想起给虚云也拿了一床,到书房却发现书房空空如也,书案上也未留只字片语。

沉云也被冻醒,寻摸被褥时发现门外有人影,似要敲门又欲离开。沉云打开门发现正是师兄。沉云正要开口,师兄却说:“随我来。”

黎明时分天最黑暗,人摇船至一小岛,行至一洞内。洞深处立一玄冰,冰内似乎包裹着物件。

但见虚云摆手让师弟退后,任凭沉云如何询问也不开口回答,虚云向掌中运气。沉云发觉师兄已将全部真气集于一掌,真气若耗尽则武功尽废。

不待沉云拉住,虚云一掌已出,玄冰应声碎裂,虚云也倒在地上。沉云顾不得捡起玄冰内包含之物,将师兄扶起。

虚云这才开口:“五年前我被选为关门弟子后掌门赐我此物,匣内为三代凌云阁掌门承接打制而成的“空蝉”而那几张残页纸则是“云花六出”的习得方法。只因为我除过暗器之外并无长处,固将此物封匿于此,五年来玄冰日益加厚,再往后只怕废掉十个我也取不出了。”

“师兄!你这是何苦?”沉云还要说,虚云已经起身,摆摆手,说:“不要再说了,我武功已废,心意已决。”说罢缓缓走出洞中,不等沉云上船已开始摇橹。

沉云大喊:“师兄欲往何处去!凌云阁以情义相聚,人且走脱,则情义又置于何处!”

师兄不答他的话,却用尽力气说道:“习得‘云花六出’精髓者除过掌门外还有一人,先前掌门教授我和湘云时,我人皆不得要领,却被此人偷学且学至精髓,无奈凌云阁亦有内家功夫传男不传女之说,所以这人被掌门贬为洗衣房浣女,她一气之下离开凌云阁。如今掌门事务繁多且年事已高,你若要研习这功夫,还是找她吧。”

沉云想施展轻功追师兄的船,却看到师兄笃定的眼神,他却还说:“情义且散,苦练至高武学又有何用?”

师兄仍不答话,只说:“南山脚下无极村。这人亦姓陆,唤作陆子心,你叫她一声师姐也不为过。”

沉云还在喊,喊道师兄弟如何,嫂嫂如何,凌云阁如何如何。

只是黑暗中却已看不到牛皮筏,亦无人应答。

沉云恍恍惚惚,心情烦闷,上岸后漫步至多布林寺找忘年好友旦增多吉上师。

沉云在寺庙前拦住一小喇嘛问道:“上师今日在吗?”小喇嘛不答话,指头划了一个弧,意即在寺庙后头,一边指一边嗤嗤笑。沉云上到寺庙后的小山坡,山坡能望到多布林寺顶的金鹿,以及升起的袅袅青烟和慢慢腾腾却忙忙碌碌的喇嘛们。

“我躺在这里正好能瞧见他们哪个人在偷懒!”上师绛红色的僧袍压在肥胖的身躯下,一样嗤嗤笑着。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把手枕在头后,问沉云:“你有情有义?是这样吗小侄儿?”

沉云答:“凌云阁人皆因情义相聚。”

多吉上师又说:“好嘛。重情义真好。只是,人的本性却不只一种,也许你在哪个时候就能看到不一样的自己,就像你们练武功的,招数当中亦求得千变万化,人也是一样,就是这个样子。你师兄有你师兄的选择,随着去吧。”

沉云有些困惑,说:“真如上师所言?”

上师微闭双眼,笑道:“贪、嗔、痴皆因情而生。过犹不及。听说你也要暂时离开去研习武功了,挺好的,出去转一转,散散心。练了高招兴许眼界也就高了。”

沉云再问,上师含笑而不作答。沉云谢过上师,走出几步听得上师诵经的声音传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陆沉云前往南山后,某日,虚云夫人突然找到大师兄师兄,说道:“师兄,下人跟我说,我们前往内地的商队按说十几天前就应该返回了,可现在还是没有音讯,我虽为内务总管,但总觉此事蹊跷,平日就算有些耽误,延误个三五天也算正常,如今半个月过去的情况却闻所未闻,所以请位师兄拿捏。”

大师兄白云一阵剧烈的咳嗽,侍从端来一杯水方能强忍咳嗽,说道:“给暗哨传信鸽了吗?有没有反馈?”

侍从说:“十里、三十里、五十里暗哨都传了,五十里暗哨曾复信说商队路过歇脚,大约七八天过去了,三十里哨和十里哨却复信称未见商队踪迹。”

湘云讲:“五十里哨这里定有蹊跷,师兄,我带人去探个究竟。”虚云夫人说也要一同去,商队经营亦是她分内之职。位师兄劝道:“弟妹近来家里家外操劳过多,不亦远行,且这一去恐有凶险,你也不会武功,还是留下吧。凌云阁一日无你,灶火都要灭掉。”

“家里家外”夫人心中又像扎进倒刺一般,眼眶一红,道了谢,匆匆离开了。

湘云叹气,说:“唉,这个虚云,也真是何苦……”大师兄打断他,说:“虚云心意决绝,再说身子成了那样,和夫人过下去想必也是长痛绵延,算了,就这样吧。商队的事情这样子,我与你同去,我再飞鸽传书一封给普渡寺的净诚,他离五十里哨最近。”

“师兄,你歇着吧。总还要有人操持阁内,况且你如今身体未愈,不能有失了。”未等师兄答话,湘云已让侍从牵了马来。

且说沉云信马漫步,找到了无极村,也看到了茶馆,但他心中甚是忐忑,他心想:这师姐乃是一气之下离开凌云阁,想必对凌云阁上下已无好感,我若拜访只恐她拂袖而去,或是有意刁难……正思索着,马驮着沉云已踏至茶馆前,茶馆外木桌旁坐一女童,见到沉云,朝内叫道:“娘,来客人了!”

茶馆内走出一精干妇人,发髻高束。她只瞧了一眼,就让女儿回屋。

“少侠鞘中可是‘空蝉’?”沉云听了高兴,正想说“师姐好眼力。”那女子却喊了一声“看招”就朝沉云奔来。

那女子拍了一掌马背,马狂奔起来,直到出了村子,被沉云在湖边勒住。不待沉云喘气,那女子紧随其后,一掌过来,沉云要躲,却发觉这一掌快的惊人,凌云阁人本就身法迅捷,沉云的断喉拳已是出其不意,这女子竟然更胜一筹,随着沉云后退亦步亦趋,连出六掌皆让沉云无处可躲。更让沉云惊讶的是,这六掌从不同方向击来,到底有多快的步伐能让这女子在短时间内居然从不同的方向攻击自己。沉云退无可退,无奈掷出透骨钉,对方却毫无反应,更无退却之意。直至沉云退至一巨石前,那女子才收住脚步。

那女子先开口:“打不过就用透骨钉?你倒不如直面我这掌法,死也死的光明正大。”说罢伸出握拳的手掌,几颗透骨钉被扔在地上。”

沉云气还未喘匀,说道:“想必您就是陆子心师姐,我特来寻访师姐研习武功,且您与凌云阁恩怨过去那么多年,又何必迁怒于我?”

陆子心大怒,杏眼圆睁,说道:“方才我出手亦有收敛,你却还敢教训我!纵然你身佩‘空蝉’又能奈我何?”说罢又要冲上。却听得身后一阵哭喊声,回头惊见女儿从村中奔出,后面紧追着一头发狂的牦牛,孩子哭声越大牦牛越被激惹,牦牛行将赶上,陆子心冲过去,沉云甩出蝴蝶散,将牦牛四蹄钉死在地面上,陆子心趁势将孩子一把抱过来……

陆子心给沉云倒了一碗茶,懊恼的问道:“我无门无派,你不要叫我师姐。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你也休要再提凌云阁,喝了茶速速离开吧!”

沉云心想陆师姐果然性情刚烈,自己也嘴笨,想必再劝无益,喝过茶就要上马,这时屋内出来一汉子,抱着小女孩跪倒在沉云面前就要磕头,嘴里还不停喊着“感谢救命恩人,感谢救命恩人”陆子心看这场景又气上心头,大喊:“香儿他爸,你跪他作甚!就算他不掷出那破铜烂铁,我也救得了女儿!”

汉子无话,起身后抱着女儿退至一旁,女儿却大哭不止,扯住沉云衣角不让离去。陆子心过去拽,说:“撒手撒手,女孩儿家像什么话!”

沉云看出陆师姐虽性似烈火,但却对女儿无比疼爱,此刻他假意故作上马离去状,惹得女孩儿哭声一浪高过一浪。陆子心终感无奈,冲沉云喊道:“下来吧!”

沉云掏出残页请师姐过目,陆子心瞥了几眼顺手将残页撕掉,沉云大惊,说:“师姐何故如此!”

陆子心不慌不忙,答道:“这纸上的我都会了我还看什么?”

沉云有些气恼,又不好发作,只说:“那我不会呀,这残页被三师兄视作珍宝,封于玄冰内,你却信手撕掉!”沉云急了,陆子心却不急,给沉云的茶碗里边添水边说:“他视作珍宝,那他会了么?依我看,只要研习不通,所以不管封在玄冰里还是塞进鞋窠里其实都差不多。”陆子心看沉云脸色涨红,又说:“好了好了,不要爱惜几张废纸,我暂且答应教授你‘云花六出’但不可能手把手教,练到哪一步只能看你的悟性和资质,我当年偷学仅一月便习得,至于你,宽泛些,四十天。时限过了不管练成与否都不得再在此地逗留,我早已习惯恬淡生活,不愿再见刀光剑影。”

沉云一一允诺,陆子心又说:“每日上午须在此晒茶、泡茶、待客、卖茶。练功的事我自有安排。你能应吗?”

沉云顾不得那么多,自然允诺。

“那这个时辰该做什么?”

“该是晒茶、泡茶、待卖茶之时。”

“哦,那就卖着去吧。”说罢陆子心便抱着女儿进到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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