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川洗漱好出了门。卧室传来一两声咿咿呀呀的说话声，顾青云连忙放下眼药水来到卧室，小秋儿手舞足蹈地蹬着被子，一见她进来，立刻双眼弯弯地笑了起来。顾青云抱起小秋儿，一早晨的阴郁心情顿时不翼而飞。

平静无波地过了两天，第三天早晨顾青云下楼买菜，来到菜市场门口时，正撞见一对擦眼泪的中年夫妻从出租车下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那个头破血流胳膊骨折的跳楼老人，只是满脸报复性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空洞。

顾青云顿时觉得脊背一阵发寒，看周围人的目光，像是完全没有人看得见那个跳楼老人，还有几个人径直从跳楼老人的身体里穿过去了。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听别人问那一对中年夫妻：“怎么样了？”

“刚脱离危险期。”中年妻子哽咽着回答道，随后失声痛哭：“您说这是何苦呢？遭了那么大的罪不说，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好好的日子不愿过……”

周围的人一脸同情。

那中年丈夫红了眼圈，扶了扶妻子的胳膊，于是两个人相伴着进了小区，把围过来听八卦的一群人留在了原地。

顾青云偷眼一看那跳楼老人的魂魄，只见他还站在原地茫然发愣，仿佛在思索自己到底是为啥跳的楼。

她连忙背过脸去，假装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见他。一个满头是血、双腿和手臂扭曲的老人，实在是叫人渗得慌。

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老人却仿佛认出了她，雾一样地穿过行人的身体奔了过来，惹得人鬼之间一条直线上的行人连连打起了哆嗦。

顾青云大惊失色。见了鬼了，明明那老人的儿子媳妇说已经脱离危险了，鬼魂怎么还会在人间游荡？再说，他不追着自己的儿子媳妇，过来找个无辜的路人干什么？

顾青云连忙转过身去匆匆离开，走远了瞥见老人的鬼魂没有追上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停在路边摊子旁，买了些蛋和蔬菜。想了一想，又买了些糯米和大蒜。

听说糯米可以辟邪，大蒜可以用来克制西方的吸血鬼，中西结合，总该有一样有效吧？

这都是顾青云在一些灵异小说上看到的。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是大白天的就活见鬼这种事情，也没有科学记录在案，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试它一试了。

拎着七八斤的东西，呼哧呼哧地爬上了五楼，看看后面没有任何尾随物，顾青云的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她拿出钥匙，拧上半圈，信手一推，只见近门的小客厅里的一张行军床上，正坐着一个身影有些飘忽的老人。满头的血浆，一条胳膊耷拉着，露着骨头茬子，两条腿成不自然的多边形支在床沿。

饶是顾青云从小胆大神经粗，此刻也禁不住这般惊吓，当场控制不住自己的分贝，“嗷”地一声尖叫，震得厨房窗户的玻璃都裂了两道口子。

她手里的菜和蛋也险些冲着老人飞过去了，好在她还记得这些是小秋儿的口粮，如今菜价上涨，金钱又来之不易，才在最后关头克制住了自己。

胡川从好梦中被惊醒，顿时坐了起来，从卧室吼过来一句：“吵什么？”紧接着又是一堆咕咕哝哝不清不楚不堪入耳的话。

要在平时，顾青云就要认真地请他讲清楚，他挂念的到底是谁的妈和谁的奶奶。不过今天，倒是顾不得这些了，就当他又想家了好了。

顾青云左手的菜腾到右手，掏出两头大蒜来扔向了行军床上的老鬼。老鬼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大蒜穿过自己的身体，“啪”地一声摔碎在墙上。

此招无效。

顾青云见老鬼毫发无损，又连忙掏了一把糯米出来。

这回老鬼被吓了一跳，连忙挪动着他的多边形腿开始飘着“走”。

顾青云暗喜，知道怕就说明还有的治。她扬手一把白生生的糯米撒了出去，正在这时，卧室的门“忽”地一下子拉开，穿着大裤衩的胡川大嘴一张，正欲怒吼，立刻被喂了满嘴的糯米。

“顾青云你神经病是不是？一大早上的发什么神经？”胡川“呸”“呸”吐掉嘴里的糯米，脸上一副吃了大便的表情。

再看那老鬼，正缩在墙角，一脸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正在这时，卧室里“哇”地一声响起了哭声。接二连三的吵闹终于把小秋儿惊醒了过来。

顾青云顾不得老鬼和满脸怒气的胡川，连忙把菜放进厨房，洗了手就要去抱小秋儿，却在卧室门口被抓住了胳膊：

“顾青云你发什么神经？跟我说说，大早上的到底发什么神经，鬼叫什么？”

胡川手上用力抓紧顾青云的胳膊，硬拉着她走了几步，自己往行军床上一坐：“来，你跟我说说，大早上的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顾青云的脸气得通红，用力甩脱胡川的手臂，回道：“我见了鬼了，不行吗？不准叫吗？”

胡川顿时笑了，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好，大白天的还见鬼呢？鬼在哪儿呢？”

顾青云眼睁睁地看着老人的魂魄正小心地从胡川的屁股底下挪走他的多边形腿，整个“鬼”都被胡川的背影挡在了狭小的墙角里，不论想往哪边出来，都不得不穿过胡川的身体。

“鬼还能在哪儿？不就在那儿吗？”顾青云指着墙角笑得一脸嘲讽，不再理会胡川的怒气，揉着胳膊回卧室给小秋儿换尿片去了。

纵使是被指着背后开玩笑，大多数人也会情不自禁地回头的。胡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冷风拂面，跳楼老鬼的“手臂”不小心耷拉了下来，从他的脸上穿了过去。那场景，分外美好。只是胡川却看不到。

即使是一无所知，胡川也被顾青云的话瘆住了。

他莫名觉得墙角有些凉飕飕的，顿时打了个寒战。睡是睡不成了，再吵下去也没有意思，只好去刷牙洗脸，换衣服上班。

老鬼孤零零地耷拉着腿，目送着胡川一脸怒气地甩上了门，茫然坐在行军床上。顾青云躲在卧室里照顾小秋儿，老鬼也不敢跟进去，小孩子眼睛净，怕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