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凡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一睁开眼，只看见面前站着两个老头，环顾四周，那个潭中怪客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两人周凡认识，一人正是那陆师兄的师傅，玉竹峰首座柳青鸣，另一位则是映月峰首座夏有槐。

此刻两人正一脸凝重的盯着周凡，柳青鸣双手捧着几片铁屑，从纹路上可以看出，这正是陆师兄的飞剑，想不到竟碎成了这个样子。

周凡挣扎着站起身子，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到没有什么不适，倒是右手手臂有些疼痛，想来是摔着了，此刻也顾不得查看，急忙行礼道：“药童周凡，见过二位首座。”

两人点点头，开始询问事件始末，直到最后，柳青鸣眉头紧皱，望着不远处的水潭，双目含煞，缓缓道：“如此魔道修士，就藏身于我等眼皮底下，这些年，竟无人发现。”

言语间，甚是懊恼。

夏有槐点点头，道：“此人手段残忍，不过我看此地残留的气息，到真感觉不出丝毫魔气，不仅如此，这股气息居然有阵阵道韵传出，也难怪在眼皮子底下，我们却没有发现。”

柳青鸣闻言一愣，却是扭过头去，双目含光，死死盯着水潭，半响过后，似有所察，一声惊叹，不可思议的道：“果然如此，此气息，竟然有一股堂堂正正之势。”

“这等道行，为何要对两个弟子出手，似这般狠辣手段，那里是正道修士所为，而且……”夏有槐说到此处，神色一凝，扭头看向周凡，眉宇间，似有几丝异样，道，“此人为何独独要放过你？”

“我咋知道？”周凡心里愤愤不平，这两老家伙该不会是以为自己和那怪人是一伙的吧。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道：“弟子不知。”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周凡只感觉有一缕气息涌入自己身体，右臂猛地一痛，那气息飞快传动，片刻就在自己身上游走了一圈。

柳青鸣咦了一声，似乎有所发现，道：“你说你是药童？”

“回禀首座，正是！”周凡回答，心里想着，这老家伙应该是看我没事，他的两个弟子却死了，心头有疑，出手试探，却不知自己也不清楚那人为何会手下留情。

“娘的，这两老家伙什么眼神，仿佛老子就不该活下来似的！”周凡看这二人的表情，那里还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心里早就骂开了天，表情却越发恭敬。

柳青鸣眯起眼睛，一挥手，一股青气从周凡体内窜出，落入他掌中，想要说什么，突然想了想，目光又在他身上一扫，疑惑道：“你一个药童，身无长物，竟敢深入到此处采药，是不知所谓，还是另有原由？”

“弟子……”周凡正待说话。

“说！”

柳青鸣猛地一声低喝，这个字说出，他的气势已陡然一变，目光凌冽，整个字如一道霹雳，震得周凡脑袋嗡嗡直响，双目迷离，下意识的将来到这里的缘由说了一遍。

两人听后，目光越发复杂，望着一脸呆滞的周凡，柳青鸣道：“此子被我道音喝耳，想来不会说谎，只不过，那修士看样子之前一直在潭中，看其残留在此的气势，当真了得，此间掌门师兄去了南荒，这事还得尽快告知几位首座才是。”

“正是如此。”夏有槐点点头，一挥袖袍，卷起呆立在一旁的周凡，两人瞬时被一团云雾包裹，朝山门飞速行去。

……

周凡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遍地的鲜血，无数张狰狞的脸颊在脑海中游荡不停。

一幅幅画面闪过，周凡也不知道在梦中杀了多少人，尸横遍野，直到，天的尽头，那道被日光拉长的人影出现。

是哪个水潭怪客，这时候的他一身黑袍，面目苍白，一股凌冽的煞气正从他身上徐徐冒出，不知怎么的，周凡的心跟着抽搐起来。

那个怪客抬起手，等到下一幕出现的时候，周凡骇然发现，自己周围，全是鬼脸，密密麻麻，一眼望去，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手掌。

很显然，他自己，也成了鬼脸中的一员。

“周凡！”

“周凡！”

“呀！”

猛地睁开眼睛，周凡只觉得周身湿漉漉一片，内衫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眼前是一个消瘦如猴的少年，这个人周凡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与他同住的药童丁茂。

此刻他眉眼含笑，正打趣的望着周凡，道：“你小子好福气啊，采药的时候晕了，居然让夏首座亲自送你回来，啧啧啧！这会儿居然还做起起噩梦来了？”

周凡没有答话，此刻只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燥，起床使劲儿灌了两口水后，过了好半天，这才感觉不适感稍微缓和了些，抬头问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才一个时辰。”

周凡大感诧异，那个梦给他的感觉，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没想到才一个时辰，想起之前的事情，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觉，这时才疯狂的涌出来。

丁茂看出他的异样，道：“你小子怎么了，怪道道的，不说了，你快收拾一下，今天可是交药材的时间，你丫一定忘了，你赶紧准备一下，一会儿上交的时候，我要是不够，你小子可得分我点。”

无差门每名药童每月都要上交两次药材，这两次上交的数量都是有规定的，如果超过，就按照药材的稀缺程度给予奖励，要是不能完成任务，以后一月上交的药材就要翻倍，并且还会有相应的惩罚。

这项规定，委实害得这些药童苦不堪言。

当然，每名药童也不是没有机会成为无差门的修法弟子，入门之时，门派就会发下修行入门的小本，只要有根骨者，完成小本上的修行，就可以进入内门。

无差门一万药童，其中修行过小本，进入内门的，寥寥无几，就算周凡，一开始也抱着进入内门的想法，可是一段时间之后，他才发现，这玩意儿，是真的要靠天赋的。

一想到今天就是上交药材的日子，周凡猛地回过神来，目光四顾，没有发现自己的背篓，心头一阵剧痛，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应该是丢在那个水潭边上了，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叫他怎么敢去拿回来。

“一个背篓就是五钱银子啊！”周凡只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之前的恐惧在此刻也消散了不少。

“听说周凡回来啦？”

小屋外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

丁茂与周凡闻声皆是面色一变。

“砰！”

木门被巨力踢开，一个高瘦的身影毅然出现在门口。

“曹荣！”

丁茂咬牙切齿，似牙缝中蹦出这两个字。

曹荣岁不过双十，长着一双狭长眼睛，看人时，习惯性的斜着，这也使得他的头总是偏向一边，这时懒散的依靠在门框上，嘴角带着笑意，整个人看起来邪里邪气。

他身后跟着五个人，同样药童打扮，这个时候尽皆双手环抱于胸，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看见老子来了，还不赶紧把草药拿出来，这次我要六成，赶紧的！”曹荣骂骂咧咧的说着。

周凡丁茂都是一怔，眼中不约而同的飘过几缕恨意，丁茂面露为难，道：“曹哥你看，往日都是三成，怎么……”

“废你娘的话，老子不知道平时是三成啊？多出的三成，是给他们的。”曹荣指着屋外的五人，引得他们一片叫好。

“曹哥，你看，我们上个月才缴纳了那么多草药给你，这个月，能不能给我们留点，最多四成，要不然任务完不成，我们也……”丁茂上前两步，周凡在他背后可以看见，他的双腿都在轻微颤抖，似说出这句话，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他话还没有说完，曹荣飞身一脚，“砰！”地一声，踢倒在一旁，将小屋中唯一的一张小桌砸得粉碎，木屑纷飞。

“废话凭地多，上个月是上个月的，再说你们完不成任务关老子屁事，还敢跟老子讨价还价，赶紧的，我们还要去下家！”曹荣一脸不耐烦，身后那五人尽皆大笑起来。

周凡牙关紧咬，他分明看到，曹荣出脚的时候，脚底有一抹清光闪过，看来他对于修行小本的领悟，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晋升为修法弟子了。

修行小本虽说是基础，但是只要入门，就可以采天地灵气滋润身体，时日一长，身体力量远远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这也就成为曹荣成为药童中一霸的原因。

丁茂与周凡不过是他看中的其中之一，偏生这种事情还不能上报，上头的首座要是知道，只会高兴，不会惩罚，毕竟不出意外，要不了多少时间，修法弟子中就会多一人。

“《扶摇》第三层！”周凡皱眉，他虽然没有修行，但却看得出他在什么境界。

《扶摇》乃是入门弟子修行的入门法决，其法分五层，每一层，对外的真气颜色都会不一样，而曹荣脚底的青光，正是代表着他已经进入了第三层境界。

“就在一年前他还在第一层啊！”周凡心有不甘，这本书都快被他翻烂了，可是却练不出一丝真气，这家伙凭什么就这么快？

“赶紧的，别耽搁老子时间！周凡，你看着老子作甚，还不快把草药拿出来？”曹荣一步步走来，在周凡面前停下脚步。

周凡虽说平日间也不愿得罪他，可是如果再把药材给他，自己怕是真的完成不了任务了，那岂不是说，自己一个月的辛苦就白费了？

周凡出身贫苦，自小吃百家饭长大，骨子里虽然有些小聪明，可内在还是有些软弱，甚至可以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有些好欺负，在众药童中，也是出了名的怕事。

可是这一刻，看见他脚底的青光，再看着眼前那张带着讥讽的脸。内心猛地涌出一股无名邪火，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张丑恶的脸上。

这种想法刚一升起，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因为这种感觉，在平日里是怎么也不会出现的，此刻不仅出现了，还有越演越烈的征兆。

一股热流涌上脑门，使得猛地他张口道：“药材，我不给！”

“什么？”曹荣一声怪笑，像是没听清楚，一声不可思议的轻笑，将头凑近了些，笑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周凡遽然抬头，此刻他额头上青筋暴跳，双眼中布满血丝，一道说不清楚的意念涌入他的脑海，使得他的整张脸看起来异常扭曲，缓缓道：“你耳朵不好，那我再说一遍，草药，不给！”

“哈哈哈！”

屋外五人一齐大笑。

丁茂瞪着眼睛，满脸不敢相信，心想，完了，这下不仅赔了草药，定是还要赚了一顿好打。

“你以为你是谁？”曹荣淡淡开口，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猛地，一把抓住周凡的头发，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道：“给脸不要！”

“嘭！”

一声巨响，一道人影从小屋中倒飞而出，狠狠撞在了门框上，整个小屋都跟着一抖。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因为飞出来的这个人，竟然是曹荣！

“滚！”

丁茂转过头，只见此刻周凡站在原地，右手向前伸出，几丝黑烟若有若无的在他的手臂上环绕升腾，再看他的双眼，不知何时开始，已变得赤红一片！

屋外五人均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分明看到，周凡只是一拳，就将曹荣打得倒飞了出去！

曹荣可是扶摇第三层啊！

而这周凡，分明就是个普通人。

“杀！”

“杀！”

“杀！”

脑海中，无数个声音交错起伏，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感越发强烈，周凡的神智一度陷入一种恍惚状态，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色。

“这……”屋外五人面面相觑，还没搞清楚目前是个什么状况。

一时间，呆立当场。

曹荣吐出一口鲜血，望着自己变形的手臂，接着马上发现，自己的身子好像是被某种气机锁定了般，竟然丝毫动弹不得，那股气息，如同吞天异妖，亘古悠远，让他整个人如堕冰窟，全身发凉。

而这股气息的源头，正是来自不远处的周凡身上！

“黑气？你是……”曹荣艰难的抬起手，讶然失声，“《扶摇》第五层！？”

“给我滚！”

五个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托起一脸惊愕的曹荣，逃也是的跑开了。

丁茂望着几人狼狈远去的背影，又转过头望望周凡，张大了嘴巴，喃喃道：“草！这么厉害！”

这股暴戾的气息来得十分突然，周凡死死握着拳头，无数邪恶的念头在一瞬间齐齐涌入他的脑海，头痛欲裂，那些先才在梦中出现的画面也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身体一软，跌倒在地，丁茂赶紧过来搀扶，可一看见他暗红色的双目，吓得怪叫一声。

正是这一声怪叫，周凡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如同平静的水波中突然落下一枚石子，荡起层层涟漪，不一会，眼前的世界渐渐恢复清明，那些血色景象，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