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老板取下画架上的油画，上面画着的正是豆儿，在画室的角落里放着一方铜绿色的鼎，碗盘大小。他将画卷起来，擦燃了火柴，点燃画卷一角，然后丢入了鼎中。冒出的烟是稀薄的白色，一点都不熏人，直至化为灰烬。

随后画室老板将鼎封了起来，怕灰烬随风而散。

今天没有什么客人，他也没有心思作画。他伫立在窗前，不满意地打量着自己这身穿着，也许在现在被人称作潮流，可是他觉得还是直襟长袍穿得更自在。

昨日见到苏枍时，脑海里那若隐若现的身影仿佛与她重合了，但看清苏枍的脸庞时，他意识到是自己冒昧了，要是那么巧合，何苦他等待这千年呢？

这样的幻觉他不仅出现一次了，每回在街上见到相似的背影时，他都忍不住去拉住那人，但总不是她。或许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他侧身看着桌上的一枚发簪，是昨日苏枍留下的，被雨水淋湿了头发，她取下发簪擦干头发时忘记戴上了，今天收拾东西时他才发现。

他拿起发簪，轻轻地放进了一个精致的木盒中。

此时苏枍正在收拾屋子，为了不让房东多收她装饰的钱，她正在小心翼翼地拆掉她的装饰品，正好可以卖掉换点钱。

忽然，她手机响了，寻思着是不是房东又来催房租了，一看是画室老板，倒也挺意外。

“你发簪落在我这了。”

苏枍赶紧翻了翻首饰盒，拍了一下自己马虎的脑袋。

“啊，那……那个我待会来找你拿吧。”

“我现在要出门，顺路的话我给你送去。”

“嗯，行。”苏枍爽快地告诉了画室老板她所住公寓的地址。

过了一会儿，画室老板找到了苏枍说的那栋公寓，外观有些陈旧，走道的空间也很狭窄，没有电梯，他沿着楼梯走到苏枍家，抬手按门铃时，他瞥见了门上的便利贴，是房东早上来贴的，当时苏枍还躺着睡大觉，她到现在还没出过门。

他摘下便利贴，悄悄放进了兜里。

苏枍穿着拖鞋来开门了。

“谢谢你来给我送簪子。”苏枍伸出了手，指尖上还沾着墙灰，她赶紧搓了搓。

画室老板淡笑地把簪子递给了她。

“谢谢，多余的我不要。”苏枍拿出簪子，把包装盒还给了他。

画室老板握着盒子，一言不发，或许说是尴尬吧。

“对了，我差点忘了，你快把猫还给老太太，人家可伤心了！”苏枍义愤填膺地说。

“难道她没向你解释？”画室老板纳闷道。

苏枍顿时语塞，解释是解释了，可是……难道不是他哄骗老太太的吗？

“我现在要去找那位老人，一起去吗？”

“啊？”苏枍愣住了。

“你不是不相信？一起过去让你明白怎么回事。”

苏枍攥了攥衣角，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答应了。

“我换个衣服，你等等我。”

她迅速合上门，穿了套顺眼的衣服就跟他出门了。

到了老太太家，画室老板微微欠身说道：“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

“送走了吗？”老太太泪眼婆娑地望着画室老板，她知道他此行的目的。

苏枍站在旁边聆听着他们的对话，差些被画室老板的礼貌打动了。

“送走了，您放心好了，那铃铛您收到了吗？”

老太太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苏枍，说：“那姑娘给我了。”

忽然被提及到名字，苏枍怪不好意思的，她赶紧别开了看着画室老板的目光。

“也是缘分，豆儿离开那天让我碰到了，希望这些天我有帮助到你。”

“能给我找回这件遗物就很感激不尽了。”老太太握着画室老板的手拜了拜头。

氛围越来越煽情了，苏枍默默溜到了前院，无精打采地拨弄着庭院中的盆栽。

她是不是把画室老板想的太坏了？看刚才那样也不像是在骗人，而且比她有价值的人多了去，骗她有什么好处呢？

“走了。”头顶传来了画室老板的声音，苏枍抬头望着他，内心五味杂陈。

老太太出来送走了他们，苏枍跟在画室老板后面，走走又停停。

“你怎么了？”画室老板看出了苏枍的异常。

苏枍咬着下唇踟蹰着，好半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还是有点不相信你说的话，要不，你把我去世的爷爷画出来……”

“我只能画死后不到七天的人。”画室老板停下脚步，正对着她，“抱歉，帮不到你。”

“没事没事。”苏枍连忙摆摆手，他忽然认真地道歉让她感到很不自在。

气氛开始尴尬起来，苏枍打算回家时，画室老板叫住了她。

“做我的助理吧。”他诚恳地说道，“我需要你。”

对视上他深邃的眼眸，苏枍差一点就心动了，毕竟抛开一切，他开的薪水还是很诱人的。但是……招魂？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事吗？她不亲眼见到全部过程，她是不会相信的。

“不行。”苏枍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碎发，坚定地说，“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这份职位，就此别过吧。”

她的态度这么坚定，画室老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到晚上的时候，房东打来了电话，告诉苏枍拖欠的房租已经交了，问她下个月还继续住吗。

“谁给我交的？”苏枍咬着黄瓜缩了缩下巴，一脸疑惑。

“你朋友。”

“我哪个朋友？叫什么？男的女的？”

“说是在画室工作的朋友，男的。”

苏枍说不出话了，自她学画画以来，就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异性朋友，也没人知道她现在住的地方，房东说没见过那人，那人是给她打了电话后直接汇款给她的。

“陌生人的钱你都敢收！”

“这有什么不好收的？那是属于我的钱。你还要继续住吗？那人说给你垫付。”

“阿姨，你把那人的电话给我。”

收到电话号码，这串快被她记熟了的号码已经不需要她重新输入了，手机的通讯记录里就有。

居然是画室老板交的！他怎么知道她拖欠房租这件事的？难道还偷偷调查她了？

“你为什么给我交房租？”电话打通后，苏枍本来是要这么问的，但是感觉语气不太对，便把话吞回去了。

画室老板始终没有听到声音，还以为打错了。

询问了两声还没人回应，他正要挂了，电话里传来了苏枍急促的声音：“别挂！嗯……你的助理……还缺人吗？”

“缺。”

“谢谢你帮我交房租，我没办法还你钱，给你做一段时间的助理，拿薪水偿还吧……”

“好。”画室老板好像就等着她这句话，回答的特别爽快。

苏枍总觉得自己进了他的圈套一样，不过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其他出路了。但是她还是得弄明白他是怎么知道她拖欠房租的。

“便利贴。”画室老板微微一提示，苏枍就懂了。

她坐在床上，木讷地咬着那根快干瘪的黄瓜，苏枍啊苏枍啊，虽然从应聘开始脑袋就一直不好使，但是毕竟解决了一时之忧，跟他干一个月就可以把钱还上了，万一还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