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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雀》第七章 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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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一丝求生本能刺激了江布的大脑,驱使着他从濒临死亡的区域退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不在昏厥之前身处的房间之中。周围是无穷无尽的灰蒙蒙的迷雾。江布有些慌张,开始向着四周胡乱摸索,企图在这像是“无尽的混沌”之中,把握到什么东西,并借此设法使自己逃离出去。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他向四周不断的挥手,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触碰到。他的眼前和身后都是毫无差别的灰白色,无论怎样拨弄或者搅动都没有一丝变化。看得久了,江布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酸痛。他伸出手去轻揉双眼,却发现自己手臂的颜色已经慢慢的同周围融为一体。

呼吸声开始变得颤抖。江布仔细的盯着举在自己面前的右手,看着手指从指尖一点点的如同丝虫啮食树叶一般,慢慢的被灰白吞噬。右手的手指已经完全没了肤色,成为了周围的一部分。江布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消逝”的过程依然在进行着,从手掌到手腕,然后是小臂。没多久,他的右臂便完全消失掉了。

江布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四肢以相同的方式消失掉。许久之后,当他再低头时,就连躯干也看不见了。

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虽然自己的意识依然清晰,但身体像是已经湮灭掉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头颅是不是也以相同的方式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双眼珠悬空在这混沌之中,漫无目的的看着;又或者连眼珠也没有了,只留得某种如同“意念”一般的东西,和自己仅有的一些记忆,一并漂浮在这灰蒙之中。

如同闭眼的动作一般,他扼断了对外界的感知,开始慢慢的回闪自己的记忆。江布原本的记忆力极为差劲,但在这个无名的空间之中,一切好像都颠倒了过来。实体变为了虚幻,而记忆这种存在于脑中的无法具象的东西此时似乎变成了一幅幅具体的画面,就连以往自己毫无意识的场景都极为清晰的展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独立在这些画面之外,静静的看着画面之中的人物进行着既定的对话或者动作。一切都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安排妥当,而自己或者其他的什么人,不过都是木偶一般,上场展现属于自己的一些部分而已。

记忆的回闪在花楼的前面断掉。江布的“意念”被某种外力强迫着打开。

外界的灰白迷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同样无尽的黑色。但不同的是,江布看到了渐渐变淡灰白色迷雾正汇合在一起,然后慢慢的凝聚成一个人形。

原来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一具躯壳,将周围的灰白完全吸收到了其中。他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但身体内的灰白依然再不停的涌动,如同被秋风吹卷的低云一般来回翻腾。

江布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许久之后,灰白色之中出现了许多个飞速转动的斑点。这些斑点在江布的躯体之中不停的移动,越来越明亮。与此同时,灰白色也慢慢的变成澄清。直到最终完全消散。而这些亮点也在相互的碰撞之中最终汇聚成为一个光球,渐渐的静止在腹部的位置。

透过近似于透明的皮肉,江布静静的看着腹中的光球,等待着它下一步变换。

那光球静静的停着,似乎已经完成了变换。江布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迷人的光亮。但就在江布的双手靠近的瞬间,光球好像是感受到了外界的异动,开始快速的缩小,同时急速的变亮。江布被突然的光亮刺到,急忙抬起手来遮住双眼。但这股亮光似乎无可阻挡,直接穿透一切并照射到了黑暗空间中的每个角落,然后在亮度达到顶峰的一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残留的光斑消散之后,全身上下剧烈的灼痛感升腾起来。来自于无数个部位的痛楚同时爆发出来,使得江布除了大吼和不停的翻滚之外,没有什么方法去缓解当下痛苦的感觉。

在有一瞬间,江布突然想要结束自己的性命,无论是借助外力或者自己的力量。这是在之前从来不会有过的想法。即便是食不果腹,身陷囹圄的境况之下,他都会竭尽一切力量去维持自己的生命,偷店里的糕点也好,在河流之中靠着潜意识趴伏在尸体之上也好,都是他强大的求生意识的体现。但现在,身处黑暗境地之中的他想要向无尽的剧痛和无边的黑暗投降了。

江布慢慢的静止下来,任凭痛感蚕食自己的血肉。他的意识似乎已经同自己的身体分离开来。仿佛当下里被无形之力折磨的肉身与自己毫不相干。

痛觉开始慢慢的减弱,直到最后完全消失。身体也在同一瞬间不再颤动,而原先消失在体内的光亮再次显现出来。游离在身体之外的意识仿佛是找到了最后的归宿,朝着那光亮旋转着漂浮而去。

光亮不似之前一般灼热,反而令人感到温适。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在光亮的尽头,一个黑点渐渐的出现,并随着自己的靠近慢慢的清晰起来。那是黑夜里的一个屋顶。他不断的靠近,在如同空气一般穿过屋顶之后,他看到自己的身体静静的躺在床上。

躺在床上的江布再次从昏迷中醒来。

他睁开眼,怔怔的对着屋顶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再没有怪异的情况发生之后,他转头,看见身旁躺着一个熟睡的女子。

江布从床上起来,走到屏风之后,穿好自己的衣服,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临月睁开眼,看着江布迈出房门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窗外渐亮的天空,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而后倒过头再次睡去。

将军府内。

“什么?”将军丰放下茶杯,“仔细的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此人进城之时,头带棕色发箍,双臂分别纹着狮虎图案,身着的兽皮大衣上还沾染了不少血迹。从装扮来看,的的确确是猎人城出逃的小王子沮青。为了防止他内心生疑,入城的时候卫兵未作盘问。之后派人跟踪,直到看见他被祝况的家仆搀扶进府中。除此以外,这几日来未见其他异动。”总将及方答道。

“嗯,”丰闭上眼,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阵,而后起身走到及方的身边,“继续派人昼夜跟踪,不要放过任何出入的人,切记更不要打草惊蛇。”

及方领了命令,便退了出去。

“父亲,”丰的儿子陶藤从屏风后面走出,“我举得还是应该早做决断,尽快把他们抓起来,审问他们查出同谋。”

丰摇了摇头,他走回到椅边坐下。

“上王派我们来,名义上是镇守望水城,防止城中出现反叛。而暗地里呢,却又下给我们勘探和开采金矿的任务。这些年来,上王沉迷于兴建行宫,已经花费了大量的金子。如今西部地区的金矿枯竭,眼看着金库入不敷出,行宫的修建也快要停滞。要急上王之所急啊!”

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除了金矿,其他的事情,我们都可以暂缓,包括平定叛乱。一个小小的望水城,出两个反贼又能怎样?面对我们的十万守军,他们能折腾出什么来?退一步来说,即便是这望水城出了乱子,上王追究起来,最大的责任也在河禾杪的身上,我们最多时平叛不力。至于河禾杪,上王到时会仔细的想一想他谈判的时候到底和行政官谈了什么,任命官员的时候又是按照什么标准怎么选拔的,为什么刚刚好让一众反贼聚集在了一起。”

“可是万一……”

“要是有个万一,那就杀几个人,说他们是反贼。怎么,他们还能站起来反驳你?”

丰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拍了拍陶藤的肩膀,“儿子呀,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我们南棉人生下来就是来打仗的,什么权谋策略、阴谋诡计,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不过都是弱者徒劳的反抗罢了。一万个人打一个人根本就用不着动脑。

上王沉迷于修建宫殿,河禾杪忙着私敛财富,未峤手握边境十城拥兵自重,这些人貌合神离,早晚会出现问题。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扩充自己的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明天我要往西南去勘察地矿,你就留在城里。记住,千万不可擅自行动。敌人在暗处,我们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

“知道了。”

丰正要往外走,突然又转过身说道,“不要整天在军营里待着,多去城里的街上转转,看看大小官员的公子哥儿们都在干什么,他们要是去赌场你也去赌场,他们要是去花楼你也去花楼。别小瞧这些地方,只要你留意,就能得到很多消息。”

陶藤点点头,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他的内心里闪过一丝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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