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二嫂，我本不想反驳你，但你可知道，你哥哥并非你所说，你不是我，你只一味的认定你哥哥对我的感情，你可想过，他为何这样对我，仅仅是因为东方心云，抑或是你认为他真的爱上了我，哈哈，我告诉你，他不过是因为二哥，因为我背后的势力，而你所看见的，不过都是他逢场做戏。”我将双眸看向远处，那些苍翠的色彩却无法渲染内心的苍白。

“你说什么？”沈若雁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反驳道：“东方心云，如今你说什么都可以，哥哥他已经不能耐你何，你依然是小姐，但可怜哥哥却沦为了阶下囚。”

我脚步不动，仍然站在原地怔怔看她：“二嫂，沈沧泽有今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若非他狼子野心，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你胡说什么。”沈若雁急了，向来娴静淑雅的她此时也扭曲了小脸。

我不看他脸色，继续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心知肚明。”

“东方心云，若不是你，我哥哥又怎会如此，你别在此血口喷人。”沈若雁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猛的上前推我。

我身子本就没有恢复，脚下一个站立不稳，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云霄在此时推门进来，见此情形，毫不犹豫的大步走到我面前将我拉起，向来温和的脸庞变得凌厉，眼中闪过寒芒：“沈若雁，你对心云做了什么？”

我忙拉住云霄的衣袖，摇头道：“不管二嫂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她不过是想来扶我而已。”

云霄似信非信的转头看我，终于没有再追问下去。

沈若雁的眼眶中却明显泛起了水雾，匆忙的转身奔跑出去。

如今，她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人，我推开云霄，抬眉迎上他的视线：“二哥，去看看二嫂，她如今心中必定难受极了。”

云霄眼中闪过痛楚，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二哥，去吧。”

终归她是爱着你的女子，心云不能误了你一生。

云霄在我的注视下微微点头，踏着沉重的步子消失在视线中。

兰阁内幽香依旧，此处却永远是避风的港湾，即使没有了晨希，我依然能平静在此度过余生吧。

在云鹤楼的日子异常平静，不知是因为李晨轩登基后国事繁忙抑或是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始终不曾来带半点消息，不过这正是我所希望看见的，就此下去，别再纠缠，也许是对大家最好的结果。

至于李晨希，仿佛他就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一般，没人再提起过关于他的半点消息，但惟有我心中清楚，每当午夜梦回，泪湿了枕，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还是他那张邪魅的俊颜。

一晃半月过去，我不曾踏出过大门一步，穆瑟与穆云一同来看过我，流风也将风云的消息带了回来，然而我心中早做打算，既然就此平静，不如放他们自由，总算不负当初的承诺。

但流风穆瑟与穆云显然都不愿意，思量之下我无奈唯有答应给彼此一些时间想想清楚。

沈若雁因为那一日的事情便再没来过，云霄倒是每日必定准时出现在我面前，尽管只是简单的只字片语，却总能让人感到贴心的温暖。

朝堂之上也渐渐平复下来，之前李晨逸的一些旧部基本上被清除干净，面对此时的局势，相信李晨轩很快便会对扶桑进行整顿，届时，沈若雁你又该如何自处，希望云霄在某一日能发现你的好，起码是唯一的安慰。

轻轻抬起手，却不经意间触碰到桌上的酒壶，顿时浓郁的芳香荡漾开在空气中，这种淡淡而熟悉的感觉像极了李晨希身上的味道。

才被掩盖的记忆就如此毫无遗漏的被生生勾起，嗜心般的疼痛又开始漫延，原来不是遗忘，只是被刻意掩饰而已，掩饰那鲜血淋漓的伤口，掩饰那深入骨髓的痛意。

紧紧将身子蜷缩在地上，尽管已经是初夏的天，却怎么还是彻骨的冰冷呢，外面知了的鸣叫声都如此清晰。

渐渐的感觉到力气在体内消失，一点点的流逝，眼前最后闪过一些什么，我已经看不见，模糊的泪水掩盖了最后的画面。

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两日后清晨：

我从昏迷中幽幽转醒，眼睛触及到那一丝光亮让我有微微的不适应，慢慢试着睁开，才发现原来天已经亮了，头似乎还有些隐隐作痛，我伸手抚上额前，轻轻侧过头，却发现云霄坐在旁边。

他似乎靠着床沿睡着了，好心的眉心紧紧蹙起，下巴也长出了青色的胡渣，尽管双眸紧闭看不见那浅棕色眸子中闪动的情绪，却掩不去他眉宇间淡淡的疲惫。

我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软绵绵的使不上一丝力气，胸腔内也似乎囤积着一股闷气，试图挣扎了几下，却发现依靠自己的力量根本连起床都做不到。

脑中闪过最后的记忆，我应该是昏倒在院子中，但为什么如今身体竟然变成这副模样，我再次挣扎，额前已经渗出些微的细汗，却始终没有办法灵活的运用四肢。

这些细微的响动惊醒了云霄，他睁开眼的第一反应便是问我感觉如何了，我诧异的迎上他疲惫的双眸。

动了动唇，却发现喉咙干涩难耐。

云霄见状折过身去替我倒了一杯茶，单手抬起我的头让我靠在他肩上，然后将杯子慢慢放到我唇边。

温暖的茶水滋润了我干涩的唇瓣，喉咙间也因为清凉的感觉稍稍感到舒适，试着开口，却发现已经没有先前那种干涩的感觉了。

“二……二哥。”轻轻唤了一下他的名字，声音还是嘶哑难辨。

他将我身子扶好，抽出柔软的枕头放在我背上，轻声道：“心云，你刚醒过来，要注意好好休息。”

我有些虚弱的抬眼看他，艰难道：“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我再次尝试着抬起四肢，却无奈怎么也没有任何力气，放佛失去了知觉。

云霄拧了拧眉，道：“心云，别担心，没事的，大夫说只是劳累过度，没能好好调养，加上身子虚弱的关系，修养一段时日便无碍。”

我没有错过他语气中隐藏着的那一丝不自然，也隐约察觉到身体的毛病只怕远不止他说得那么简单轻松。

在沧王府中我也应该知道，那时御医开的药，几乎都被倒掉了，再加上后来一连昏迷了几日，这次恐怕是新患旧疾一同发作，想要完全痊愈，只怕不易。

“二哥，我……睡了多久？”轻轻侧头看着窗外大亮的天色，加上此时身体的反应，我绝不会认为我是昨晚才昏倒的。

云霄目光有些闪躲，最后却在我的注视下妥协了，道：“两日。”

“呵呵。”尽管早有准备，却还是因他的话而有些震惊，竟然一睡就过去了两天。

“心云在沧王府的日子可是过得不好？”云霄轻轻拉扯了一下被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抬眉看他，轻轻摇头：“如今都过去了，二哥且不需为这个费心。”

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往后都会是生命里的噩梦，每日在算计着身边之人，猜疑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走的每一步棋，直到身心疲累，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始终让人意料不及。

“心云，你老实回答二哥一件事？”云霄神情凝重看我，薄唇微启。

我咧唇浅笑：“二哥想要知道什么呢？”

他安静的看我，呼吸轻盈，问：“李晨希既然活着，为何你独自一人回来？”

我一怔，笑意凝滞在唇边，想要逃避他如此直白的问题，但我的慌乱在他眼中竟然是那样的明显，看着他眼底渐渐涌上的痛楚，还有那一丝纵容，我终于是无法继续隐瞒过去。

“其实晨希他根本没有中幻术，却不过……”我于这里止住了话，哽咽的话音始终没有将后面那句说完。

云霄脸色微变，浅棕色的眸子涌上细碎的寒冰，温和的眼神也不复以往，压抑着声音问道：“只不过却在一切过后丢下你独自一人？”

“事到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我侧头看着云霄，这一刹那，心中一阵绞痛。

云霄脸上的怒意渐渐升腾，极力压抑的声音却掩不去那一丝痛楚：“心云，二哥不能他一次次的伤害你。”他侧过头，不然我看见他此刻愤怒的表情：“当初二哥真不应该让你留在清王府，否则也不会有今日。”

我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垂下眼帘，语气很轻，说得极慢：“二哥，心云累了，真的很累。”

他身形一震，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然而那温和的脸上却染尽了担忧：“难道你打算就此下去，你能忘掉他吗？”

尽管心如刀绞，我却只能微笑着平静道：“二哥，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他摇头，脸颊在蒙淡的日光下泛着温暖的关泽。

“二哥再不想多说，但李晨希所做，我实在无法理解，更不知该如何能让你放下，却只恨自己无力去改变这一切。”看着他此时的神情，渐渐心痛到无法忽略。

在不断向前的脚步中，每往一步，只要我转身，他都始终在我回头便能望见的地方守护着，这是一种怎样纠结的情感，偏偏我们都身在其中，无法自拔，但却无法许你一世幸福。

我久久仰望着他含笑的脸，识破了他眼中的不忍，轻声道：“所以，我自有分寸，二哥能别担心么？”

他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嗯”话音里却止不住苦涩的沧桑。

他沉吟片刻，苦笑着道：“你曾问过二哥，所谓的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

“嗯”我在他笑容里，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欲罢不能的纠结，无法言语的哀伤。

他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指尖传递来的是意外的温暖和轻盈，叹了口气道：“心云，可知道那一个清晨……二哥便在心中发誓，此生，断然不会负你，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却始终是做不到。”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芳香在空气中渐渐散去，不留一丝痕迹。

“只因为……两年前……你……”最后的话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静得令人窒息，如沉溺在水中那般不堪重负。

我看着他与痛楚挣扎着的纠缠神情，心如刀割。

他却轻轻的笑了，指尖轻轻擦拭掉我眼角的泪痕，那样的笑容，明明如此忧伤，却依旧炫目得让人无法忽略。

我只能睁着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却无法发出一言。

云霄缓缓扬起薄唇，掩去眼中情愫，然后在一地迷离的光影中轻轻转过身……

月色清透：

错了季节，过了花开，此时已经是初夏，荼靡的影子消失无踪，那落得厚厚一地的花瓣，曾经在这里弥漫过馥郁的芳香，而今已经看不出当初的样子，唯有葱葱郁郁的小草此刻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月色的清幽下散发着剔透的光芒。

熏风拂面，全然没有了那种冰凉的气息，初夏，很快又是一个荷塘月色的季节，看着夜色下苍翠的一片景致，我究竟又错过了多少花开？

李晨轩已经派人下了请帖，不管我愿不愿意，皇宫之行断然是不能拒绝，我以为能够平静，却不过是暂时的，云鹤楼的势力李晨轩心中定是忌惮，却也只是因为我的身份而暂时有所搁置，但这样的日子会有多久，任谁都不会放着一颗定时炸弹在身边不管，当初决心合作之时便已经想到会有今日，却总比李晨逸继位要强得多。

一阵微风吹过，几片叶子从树上飘落，我缓缓转过身，却被身后一个黑色身影吓了一跳。

邪魅的笑容，平凡的五官，那一双灿若星辰的妖冶眸子却是异常的熟悉，不知他在我身后站了多长时间，此刻唇边含着一抹飘忽的笑意，双眸定定的看着我，然而眼底那一抹莫名的情绪却让我心中蓦的牵出一缕疼痛。

“不欢迎本公子？”他微微挑起好看的剑眉，扬起唇道。

我转身站定，对于他的出现尽管感到诧异，却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风满楼楼主大驾光临，小女子怎敢不欢迎。”我丢下手中一片落叶，缓步走到他面前。

相隔前一次见面，不过一月有余，但那晚情景却恍若近在眼前，若不是沈沧泽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如今见面又不知是怎样的一情形。

“你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他朝我走近，唇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风楼主可谓无处不在，小女子何须感到惊讶？”他的势力只怕如今已经成为李晨轩的眼中钉，肉中刺，身为杀手组织的老大，竟然还如此有闲情逸致来调戏我，所谓的高人不外乎是如此吧。

“宸霄可是特意为你而来，如此一番话，未免太伤人心了。”话音落下他从身后出抽出一个酒壶，仰头便是一口下去。

淡淡的酒香味瞬间在鼻尖萦绕，他在我对面坐下，眉眼弯成好看的下玄月，道：“看你今晚心情失落，莫不是在想念我了？”

他突然说“我”让我不禁有些好笑，但也正好借此机会解答心中的谜团。

“风楼主，小女子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风楼主能否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哦？”他轻轻拉长了话音，换回一脸正色问：“何事能令你如此挂怀？”

我轻轻绕过他身侧，在他对面坐下，抬起清亮的眼眸问道：“两年前你便认识我？”

那一次在小巷中我不会忘记那名黑衣人所说过的话，若非风宸霄的授意，他们又岂会无端来救我？

他笑意一僵，却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何出此言？”

我浅笑又道：“若非如此，为何两年前在小巷子中我被人追杀，最后却是你风满楼的人出手相救。”见他沉默我继续道：“再者，你们风满楼可是杀手组织，却从不救人，我便更想知道，你为何救我？”

他唇边笑意渐渐荡漾开，撩起衣摆在我对面落座，手中酒壶搁在桌上，笑得愈发怡然。

“倒是没想到你记性竟然这样好？”

我微微拧眉，道：“心云只是不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风楼主你救我自然也必有所图，但让心云惊讶的却是，你竟然一消失便是两年，着实让人摸不透你的想法，唯有亲自问你。”

“我能选择不回答么？”他竟然出乎我意料的回答。

我微微张唇看他，既然他不想说，我总不能拿个东西撬开他的嘴巴，唯有无奈点头，只要他不对我造成威胁，如何都不必关心吧。

“将这些药服了吧。”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

我拿过放在手中仔细端详，问道：“这是什么？”

“你最近的身体太虚，若不调理，只怕会留下病根。”他漫不经心道，却掩不住语气中的关心。

我心头一暖，半开玩笑道：“谁知道你这瓶子中装的是不是毒药。“

他邪魅一笑：“试试便知。”话音落下他已经从我手中将小瓷瓶抢过，将里面药丸倒出然后顺势放入口中。

“如何，这回你总该相信我不会害你了吧？”他的表情竟然有几分气恼。

我耸耸肩有些不以为然：“说不定你提前服过解药了。”

“你……”他脸色一变，显然被我气得不轻，又道：“你是不是认为非亲非故便不能对你好啊？”

我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有些惊讶的看他：“你怎么了？”

对我好？这是什么状况？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很快敛去眼中情绪，脸上换上平静，道：“算了，总之你的身子你给我照料好了，不然我来找你算账。”

话音落下他站起身，却不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酒香味。

天蒙蒙亮:

早有侍女等候在门外，云霄今日也起得格外的早，看着他眼底的疲惫，我心中清楚，他定是一夜未眠，此番进宫前途枉然，李晨轩早亦非当初的李晨轩，但没有了所求，连带生存的欲望都失去时才发现，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金色的光芒洒落在他身上，淡淡的温和笑容一如既往，白色身影在我眼中渐渐化为一个很小点，最后消失不见。

放下手中的车帘，我不可抑制漫上一抹苦笑，当马车穿过元城的繁闹大街，两边依旧是熙熙囔囔的声音，小贩的与顾客的讨价还价声，一切还沉浸当初的回忆中。

巍峨的宫殿近在眼前，红墙黄瓦，朱漆铜环大门，庄严肃穆。

侍女搀扶着我下了马车，随即有轿子停在面前，几乎不用任何步行，脑中不由得想起前一年到这里的情形。

那是以柳家的千金身份与刘明日一同进宫接受老皇帝的赐婚，也就是从那以后，我与李晨希之间误会磨难不断，而中间短暂的缠绵与温存却不过是昙花一现，终于是被残酷的战争击溃得破碎不堪。

“小姐，请上轿吧。”侍女见我看着眼前景致发呆，在身旁提醒道。

我点点头躬身走了进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当轿子再次停下，入目的却是一座陌生的宫殿，既不是御花园，也非御书房，看样子应该是用来安置后宫妃子的院落。

但上方悬挂着的牌匾却让我看得心头一阵发凉。

“怀心殿。”

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身逃离，却被侍女挡住我的脚步。

“小姐请恕罪，皇上有话，让小姐暂时安心在此住下。”

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侍女与太监，我终于停住步伐，却没有办法走进那座华丽的宫殿。

怀心殿，怀心，意思明显，我若再看不透，岂不是污蔑了李晨轩的智商。

“奴婢请小姐进殿内休息，外头太阳大，皇上若是知道定会责罚奴才门。”

“呵呵，责罚，敢问这与我何干？”我不去看那跪了一地的侍女与太监，威胁对我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

“奴婢请小姐恕罪。”

她跪倒我面前，苦求道。

其实那根本不必，这里是皇宫，我是没有办法逃出去的。

却不过李晨轩，你究竟要何时才肯见我。

“小姐……”

算了，我只当没看见，只当是一座简单的宫殿，缓缓踏入其中，金碧辉煌的华丽让我不禁皱眉，看来还是云鹤楼那里的简单朴实比较适合我。

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应有尽有，所谓的荣华富贵不过如此，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皇上在哪里？”我等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却没有看到李晨轩的身影出现。

侍女听闻问话忙上前：“回小姐，皇上此刻正在御书房与大臣们商议国事。”

“好了，你退下吧。”心知为难他们也没有用，李晨轩既然能将我安排到这里，必定忍不住不来看我。

然而这一等便是第二日的上午，我开始渐渐不安，究竟我真的国事繁忙，抑或是有意为之。

当那一抹明黄色身影出现在眼前时，侍女和太监门纷纷退了下去，偌大的房中只剩下我和李晨轩两人。

他显然是下朝之后匆忙赶来，此刻还穿着那明黄色绣金边的龙袍，上面五爪金龙栩栩如生，一身凌云天下的气势在他身上发挥了淋漓尽致。

俊朗的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威严的肃穆，他在我面前止住脚步，我适时躬身施礼：“民女东方心云叩见皇上。”

我此刻垂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神情，却知道他一定不悦到极点，瞬间的功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将我强制的拉起。

“东方心云，你今日便是要如此疏远于我么？”同样他没有说“朕”。

我缓缓抬起双眸，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睛，浅笑道：“如今你贵为一国之君，身份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民女自然不能让人落下话柄。”

他眼中闪过一抹怒气，道：“东方心云，你便是如此看待我？”

我当然不能够如从前那样与你平起平坐，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会错。“皇上……今日已非昨，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又何必继续执着？”

然而他却冷笑，俊朗的脸上寒意逼人：“东方心云，倘若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李晨希，你会如此吗？”

他的话像一根刺生生扎入我心底深处，那种无法言语的痛楚再次涌了上来，脸上神情渐渐凝固，看着面前一身龙袍的李晨轩，却没有办法回答他的话。

的确，若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不是李晨轩，而是李晨希，那么我又会如何面对？

“皇上何苦逼我至此？”

“我逼你。”李晨轩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倘若我真有心逼你，你认为你能安然到如今？”他终于是因为我的话怒了。

“皇上……”

“好了，我们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也不会有结果，相信你应该清楚朕让你进宫的目的。”他话音微微冰冷，终于是进入了正题，而再次用“朕”这个称呼，而非“我”，证明着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

我敛去眼中情愫，淡淡道：“心云明白。”

“那么你打算如何？”他轻轻转过身，目光朝着窗外看去，绿树掩映下隐约可见隐藏在其中的宫殿。

我看着他负手而立的背影，粲然笑道：“皇上心中想必已经有了算计，也断然不会让心云有反驳的余地，大可不必在乎心云心中的意思，直说便是。”

他身形一震，沉思良久，终于缓缓又道：“你当真不在乎？”

我有些无力的笑了笑：“在乎与不在乎又有何区别，况且心云绝对相信，皇上乃至情至性之人，行事光明磊落，会是一位明君，。”

这句话我思量许久，却还是决定说出，李晨轩，冲着此番说话，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他似乎不可置否，忽然转过身盯着我的脸，在我失神的瞬间修长的指尖已经停留在我脸上。

“原来再深的伤痕也有淡化的一天，朕相信总会忘记的吧。”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话这样一句别有深意的话，李晨轩，你究竟是想说给我听，还是你自己，。但不可否认，我们都很适合。

轻轻隔开他的手，我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道：“皇上想必已经想好了对策，既然如此，可否让心云先行离去？”

他淡淡看我一眼，良久的沉默，而后才抬头，低沉的嗓音异常的动听，却让我心底一凉：“朕……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皇上为何？”我定定看入他眼中，问道。

“你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却唯独瞒不过朕，四弟他……终究是负了你。”他神情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楚，却始终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难道这便是你的理由么？”我继续问。

“不是。”他认真回望我，复又道：“朕知道他已经回到元城了，留你在宫中不过是权宜之计，若他真不在意，朕自当履行诺言，天高云阔，任你肆意翱翔。”他声音低沉动听，却字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一刹那，我的心忽然又鲜活了起来，只因为他简单的这一句话。

李晨希还在元城，如此他会不会来找我？

这一刻，明显的听到了心底的悸动，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皇上此话当真？”我看向他，冷静的问。

他沉吟片刻，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点头：“当真。”

“一言为定……”连日里的阴霾在这一刻消散，我难得露出雨后初晴般的笑靥。

而后那一抹明黄色身影却再不发一言，在我笑意嫣然的注视下渐渐行远。

因为有了希望，便有了阳光，夕阳已经西下，却不再是凄美的残阳，随着心情的起伏，眼前的一切却竟然变得如此美妙，仿佛一切充满着希望。

在等待中度过的日子也不觉得漫长了，每一日对我来说都会是新的开始，心底却始终坚信李晨希会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然而沉浸在喜悦中的我却忘记了此时置身在深宫大院中，而非云鹤楼那一方平静的院子。

后宫之中只要是一点点简单的动静，便会立刻如蒲公英的种子一般吹散在每一个角落，更不说李晨轩几日下朝后日日到此与我下棋，那些妃子对我已经到了羡慕妒忌恨的地步了，我却始终恍然未觉。

难得李晨轩今日不曾过来，我没有带上侍女，独自一人兴致勃勃的往御花园走去，李晨轩下过令，我在宫中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去哪里也不受限制，这一切看在别人的眼中无疑是天大的恩赐。

御花园中的锦鲤长得异常肥大，我手中抓着一把鱼料，不时丢下几颗，看着他们疯狂抢食的模样霎是好看。

我正玩得起劲，碧波荡漾的湖中却出现了另外一个大红色身影，此刻正站在我身后怒目而视。

我将手中鱼料一把洒落湖中，鱼儿们蜂拥而上，湖水顿时四溅开来。

笑着从石头上跳下来，拍了拍手掌，正要离去，却被一个眼神嚣张的侍女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想做什么？”我气定神闲的看着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见到于贵妃竟然敢不行礼，好个无礼的民间女子。”那侍女指着我，高声骂道。

我不禁惊讶，敢情这主子两人是来当出头鸟的，被某一些心怀鬼胎之人哄骗过来，目的是一箭双雕啊。

我抬头看着身前一袭大红色罗裙的女子，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眼眸生波，可算是个美人坯子。

在我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同样注视着我，却目光不善。

“大胆的野女子，见到本宫竟然不行礼？”终于她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

我心中越发觉得好笑，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便过来找茬，我又非李晨轩的妃子，找我也没用啊。

敛了敛眉，我淡淡道：“难道你们不知，我即便见到皇上也是不需要行礼的，敢问你受得起吗？”

于贵妃脸色一白，显然气得不轻，但她的侍女出手却更快，猛的一巴掌扇了过来，幸亏我早有防备，猛的抬手抓住，若慢了一秒，只怕那巴掌便要落到我脸上。

但她力气很大，很快便挣脱开我的手，再次扬起巴掌，我双手并用的再次抓住，总算逃脱一劫。

不过是简单的动作却已经让我额前汗水不断，看来这身子已经不是一般的虚弱了，幸好她也在此时住了手。

“好个野女子，口气倒是不小，主子，奴婢替你好好教训一下她。”那侍女说着又要朝我走来。

我勉强站定身子，看着于贵妃道：“于贵妃，你让你的侍女打我，可是想好了后果，皇上若是追究起来，你可难逃一死。”

那侍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毕竟我的身份在后宫之中实在过于悬殊，众人不知我与李晨轩之间的交易，只当我是他收入宫中的民间女子，如今风头正盛，想必除去我才能急速上位。

到这一刻，我同样也明白了李晨轩为何坚决让我留在这里，将我推上风口浪尖的位置，他不过是想试试后宫之中的这些女人究竟有哪一个是最可怕的。

“你这个妖女，竟然来迷惑皇上，妄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出身不过是低微的平民百姓，你有什么资格？”于贵妃发话了，却是让我止不住一阵好笑。

“于贵妃，我没有那么无聊的时间和你讨论这个问题，若无事，我累了，想下去休息。”说完我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侧身走过。

“你站住，你今天不给本宫行礼休想离开这里。”于贵妃气得站在我面前，挡住去路。

我锁紧了好看的眉目，道：“于贵妃是么，我不记得哪里招惹过你，你今日不该来当这出头鸟。”

“你……”

“大胆的野女子，竟然敢对于贵妃不敬，”那侍女说完又要冲上前来，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我侧身便躲了过去，她脚步收不住，顿时扑空跌了个狗吃屎。

而此时我们几人站着的位置都离湖边很近，我专注于地上的跌倒的侍女，并没有注意到于贵妃的动作，等我发现之时她已经来到面前将我狠狠的推下湖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将我淹没，由于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我在湖中扑腾几下呛入了几口湖水。

身子渐渐往下沉去，手脚竟然该死的在此时抽筋，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不会真的在这里死去吧，窒息般的感觉向我涌来，冰冷的湖水不断的灌入口鼻。

胸腔内的新鲜空气越来越少，然而手脚却紧绷着无法动作，气息在一点点的流逝，睁开眼睛甚至能够清晰的看见那些色彩斑斓的锦鲤从我身侧有过，身子在慢慢的沉下去。

认命般的闭上眼，倘若就此离去，李晨希会不会为了我而悲伤，会不会记起我们曾经的承诺。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你说过，也是我所想的，只怕终究是成为了遗憾，我等不到那一日了。

恍惚中仿佛看见李晨希清晰的面容在眼前浮现，我们一起携手漫步在夕阳下，一起比肩伫立于霞影中。

原来这一切离我竟然这样近，近到我触手可及，不再是春花秋月里的一场梦，唇边的笑意渐渐漫延，直到胸腔内的最后一点空气消失殆尽，我带着对他无比的眷念与冰冷的湖水溶为一体，身体失去了知觉，脑中却仍然记得他邪魅的笑意，艳如桃瓣的眸子。

记得他在夜色下忘情亲吻我柔软的唇瓣，记得他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纤细的颈脖间，记得与他好看的眉心纠结在一起，记得与他缠绵的每一个日子。

当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尽时，我在水中慢慢睁开眼，一抹明黄色掠过，身子从冰冷的湖水中渐渐被拉了上去，然而我也同时于此刻失去了知觉。

胸前似乎被重物挤压着，如此反复，我忍不住体内一阵翻滚吐出几口湖水。

“心云……心云……”耳边有焦急的声音在响起，不断呼唤着我的名字。

感觉到温暖，我微微靠近，但双唇仍然止不住的颤抖。

“心云……”那低沉魅惑的嗓音像极了李晨希，冰冷的手被暖暖的大掌包围着，我缓缓睁开眼，刺目的阳光顿时直直射入眼底。

“心云，你感觉如何了？”李晨轩一身明黄色龙袍浑身湿透的将我抱在怀中，额前的发丝还滴着水。

脑中忽然闪过在水中的最后一幕，原来那抹身影竟然是他。

与此同时，耳边却传来了抽泣声，我顺着视线看去，于贵妃竟然也浑身湿透的坐在地上，而她身旁的丫头则不断拿手绢在她脸上擦拭着。

那丫头见我清醒过来，马上跑过来跪在李晨轩面前道：“奴婢求皇上一定要为娘娘做主啊。”

我心中不解，抬眉看向李晨轩。

李晨轩同样皱起好看的剑眉，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此时一副畏惧的模样，刚才出手打我的那份气势不知去了哪里，她目光闪烁的看着李晨轩怀中的我，道：“回皇上，方才奴婢与娘娘路过此处，却被这位姑娘拦了下来，她要求娘娘给她行礼，娘娘不愿意，这位姑娘盛怒之下将娘娘推下了湖中，然后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情绪，却没想到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倒是挺默契的，竟然能将话反过来说，颠倒是非黑白。

于贵妃在旁边哭得我见尤怜，只可惜他低估了李晨轩，也猜错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倒想看看要如何收场。

李晨轩听完脸色瞬间变了，看向那侍女的眼中寒光乍起：“是么？你确定你亲眼所见？”他咬着牙问道，声音无比的压抑。

那侍女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垂着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回……回皇上，奴……奴婢绝无……无半句虚……虚言，确……确实亲眼所见。”

“朕再问你一遍，究竟是真是假？”我低眉看去，李晨轩一只手已经紧握成拳，关节咯吱作响。

那侍女和于贵妃都显然没有料到下一刻便是他们黑暗人生的开始，继续唱着双簧：“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回皇上，千真万确。”那侍女由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向李晨轩。

“好，好得很。”李晨轩咬牙道，微微抬手，身后顿时多了几名御前带刀侍卫。

“将她们拉下去，打入冷宫。”

话音落下，于贵妃的脸上一阵苍白，似乎还在怀疑自己所听到的，那侍女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脸的惨白。

我抬头迎上李晨轩的视线，没想到他竟然连问都不问，但眼前两人却不值得同情，差点将我生命终结在这里。

于贵妃反应过来猛的跪下：“皇上，臣妾冤枉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

那侍女也不甘示弱，随着于贵妃继续演戏：“奴婢求皇上，一定要为娘娘做主啊，娘娘是无辜的，求皇上做主啊。”

我无奈的摇摇头，事到如今还看不清眼前局势，怎么跟宫中的其他妃子斗，早点送入冷宫还能保住小命不说。

“皇上……”

“皇上……”

李晨轩对于两人的求饶声置若罔闻，低眉朝我看来，柔声道：“来人，马上叫太医到怀心殿。”

我轻轻动了动已经恢复过来的四肢，拒绝了李晨轩的怀抱：“皇上，这里是皇宫，比不得外面，流言的传播速度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

今日一个于贵妃，明日说不定便是刘贵妃，苏贵妃等等，只要是他后宫之中的女人，都迫不及待将我除之而后快。

浑身湿漉漉的感觉很不舒服，我勉强站稳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复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李晨轩，道：“皇上，你也去换身衣服吧，省得着凉，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闻言他看着我，神色复杂难辨，缓缓将手伸到半空，想要拉住我，我却先一步转过身去，在他的目光中渐渐离去。

头顶上阳光明媚，光影交错处，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怀心殿中，侍女们见我浑身湿透，脸上神情担忧，却不敢开口问道。

“替我准备热水吧。”我低头朝身上看去，水滴沿着我的脚步一路延伸到脚下。

“是，奴婢告退。”一名侍女退下后另外一名很快便为我拿来了干净的衣物，我记不清她们是谁，也没有问过她们的名字，只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皇宫之人办事的效率果然是高，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经准备好了大桶热水，我将身子缓缓沉入其中，温暖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那种冰冷的不适渐渐被驱散，水雾升腾间我靠着边上竟然昏昏的睡了过去。

直到水已经变得冰凉我才从中惊醒过来，猛然看到此刻浑身还浸泡在水中，我唰的一声站起，轻轻擦干身子后慢慢将干净的衣物穿上。

太医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年约半百，头发有些发白，缓缓向我行礼，却被我先一步止住。

“不必多礼了，替我诊脉吧。”说话间我已经撩起衣袖将手抽出。

那太医在我对面坐下，认真的搭上了我纤细的手腕。

我抬眉向身旁的侍女看去，抬起另一只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三人同时施礼道：“是，奴婢告退。”

见她们走远，我又将视线放到老太医脸上，却见他神色越发凝重，眼中疑虑难解，我心中料到大概，轻轻开口道：“太医，有何不妨直说。”

他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掳了一下发白的胡子道：“姑娘想必有所察觉。”

我在他的注视下轻轻点头：“所以直说便是，不必有所隐瞒。”

他叹了口气，道：“姑娘的身子本就虚弱，在加上落水后凉气入体，想要彻底的恢复，只怕是很难。”

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之所以将那些侍女支开只不过是不想让李晨轩知道而已，我看着眼前正在开方子的太医道：“此时若皇上问起，你便说是感染了风寒便可，知道吗？”

“姑娘……这老臣不能……”他停下手中动作，侧过脸来为难的看着我。

“太医，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难道你忍心看着皇上为国事忧心，最后还要让这些繁琐的事情劳烦到他吗？”我语气有些凌厉，目光盯着他不放。

他终于在我的注视下缓缓点头：“好吧，老臣依照姑娘所说去做便是。”

“多谢了。”

“姑娘客气了，这是老臣的分内之事。”说完他提着药箱又匆匆的走了出去。

一阵疲累袭来，我软软的靠在一旁的软榻上，随手扯过一张毯子盖在身上，不过随便的闭上眼，醒来之时却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

掀开被子我便觉得不对劲，昨日明明是在软榻上睡着了，为何醒过来竟然会是在床上？

“来人。”

“姑娘有何吩咐？”外面侍女闻言忙走了进来。

“昨晚有谁来过？”

其中一名侍女躬身道：“姑娘，是皇上来过。”

“李晨轩？”我轻轻默念出声，那么也就不奇怪了，不用说一定是他将我抱上来的，但我竟然睡得如此昏沉，这是之前从未试过的。

接下来的几日我依然每天醒过来都差不多将近中午了，用过膳之后也继续犯困，不停的想睡觉。

眼看着离我和李晨轩之间的约定越来越近，李晨希却始终没有半点消息，李晨轩说过他在元城，并且知道我在宫中的消息，但他却能够不闻不问，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也许等到约定的那一日他都不会出现，那么我就算得到想要的自由也失去了分享的那个人。

两日后的清晨：

李晨轩突然传召我到御书房，来传话的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此时我正在用膳，不明白他何以突然这么正式的传召，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顾不上才吃到一半，将手中筷子一放便跟着他出去了。

不知穿过多少道蜿蜒的回廊，美丽的花园，最后终于停留在那三个金碧辉煌的大字下。

“御书房。”

上一次与老皇帝在此谈条件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却不知从那时起，我的人生云起云涌，再不得安宁。

如今再一次踏入这个大门，等待我的又将会是什么，不过是换了一个年轻的帝皇，其它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门被由内而外缓缓推开，他似乎知道我等在门外，小太监伸手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抬起缓慢的脚步走了进去，象征着权力地位的明黄色缓缓铺陈，是这里唯一的光彩，抬眉迎上那个一身龙袍的男子，此时他正埋首在那一堆厚厚的奏折间。

也许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他轻轻抬起头来，而后放下手中的狼毫，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染上了些许笑意。

那薄薄的唇微微扬起，浅淡的笑意逐渐漫延至眉梢。

“你的脸色比前两日好多了。”他开口，却是如此不着边际的话。

我正要躬身行礼，他却已经走到我面前拉住我的动作。

“皇上，你传召我来御书房，可是有什么大事？”他此刻的神情很难叫人不怀疑，我思虑片刻开口问道。

“心云，你与朕之间，难道真是只剩下这些了么？”他双手突然轻轻置放上我双肩，隔着意料仍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掌心带来的炙热。

“皇上要如何才能明白呢？”我没有挣扎，也没有看向他，平静的回应着他此时的问题。

他无奈的叹息，却终于妥协般垂下双手，然后缓缓转过身，再次坐到那个位置上面，他依然是高高在上，主宰世间苍生生死的王。

“朕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事相商。”他一脸正色，话音严肃，俨然一副与臣子说话的模样，我并没有感觉到如此有任何不适，反倒是自然了许多。

“不知皇上想要与心云商量的是什么事？”我平声问道。

李晨轩敛起好看的眉目，然后盯着我的脸不放，如此眼神让我有些不自在的撇开头，良久，他终于缓缓道：“心云可知道风满楼？”

我心一颤，神色有瞬间的凝滞。

尽量平复的声音却还是带着一丝起伏：“皇上所说可是江湖上传言一个很可怕的杀手组织？”

“没错，朕日前得到消息，风满楼的楼主在扶桑出现过，而后在元城也同样现身了，加上近来频繁的官员死亡，都与这个杀手组织有关。”李晨轩说话时眼睛去一直盯着我看。

那种炙热的目光注视下，我的心也跟着剧烈的跳动，然而脸上却毫无表情。

“心云不明白皇上问这话的目的。”

他终于是怀疑了么，还是要对风宸霄出手，风满楼始终是长在他肉中的一根刺，他必除之，然而想起那个平凡却拥有一双妖冶眸子的男子，我心头竟然没由来的生出一丝紧张，甚至是害怕。

眼中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李晨轩的眼睛，他缓缓笑道：“心云难道连朕也想欺骗吗？”他的话音渐渐冷了下来，第一次让我感到紧张，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君临天下的重重压迫感。

衣袖下的手早就紧握成拳，然而我却只能继续扯出牵强的笑意，却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目的。

“皇上是在怀疑我？”我同样有些冷漠的质疑。

他看了看我，又道：“朕不过是随口问问，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我不知他是哪里来的通天本领，竟然连这个都查到了，再次认真看着眼前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子，那俊朗的眉宇间凌云天下的气势尽显，也许我从这一刻起，都没能真正看透过他。

“皇上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任何人也无法阻止么？”我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已经脱口而出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李晨轩缓缓站起身，慢慢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不放：“朕始终不明白，你想要维护的人究竟是谁？”

我在他的逼视下寻则了沉默，与他而言，并不能体会那种感觉吧。

只听见他又道：“朕问你，究竟是谁？李晨希，东方云霄？抑或是萧漓？”

最后一个名字出来，我下意识的抬头迎上他的视线，一个已经没有任何记忆的人还要被牵扯进来么？

“皇上，你究竟想要问出一些什么？”

他笑了笑，唇边扬起了好看的弧度：“朕什么都想知道，而今，朕想知道的，却是风满楼的楼主——风、宸、霄。”他话音咬得很重，几乎每一个字都让我浑身颤抖。

“皇上为何断定我与风满楼之间的关系呢，别忘记，我的举动几曾何时离开过你的视线。”不想继续这种僵持的局面，却不得不如此。

然而李晨轩却丢下一句让我脸色瞬间煞白的话：“正因为如此，朕才更加清楚你与他之间的关系。”

我惨然一笑，怎么忘记了，眼前他是王，想要知道这些事情，不是简单得很，更别说风宸霄后来出现过在云鹤楼，只怕这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但不能够承认那一切，我没有办法对他坦白。

“既然什么都逃不过皇上的眼睛，皇上又何必来问心云呢？”

他脚步绕过我身侧与我并肩而立，看着那座高高在上的龙椅，道：“朕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的身份。”

我下意识的侧过头去看他，却发现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让人无从分辨。

“皇上的意思他是我身边之人？”我被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总觉得他的眼睛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如果此事当真，那么李晨轩要对付他，最终还是护不得他周全。

李晨轩点头，证实了我的想法。

我有些无奈的笑看他：“皇上不过是凭空猜测，又没有证据，你要如何证明？”

“这便是朕今日叫你来的目的。”

“皇上……”我手心微微发凉，却辩解不得。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不前。

我们谁都没有再开口，并肩伫立在静谧的空间里，明明都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但谁都无法改变什么。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此时闯了进来，让我们同时脸色生变，心脏跳动得急欲停歇。

“皇上，清王在外求见。”

李晨轩回过神来看我，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皇上……”我哀求般的目光看着他。

“宣。”

话音落下，大门被缓缓开启，阳光顷刻间倾洒进来，折射出轻尘在空气中飞舞，我屏息的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仿佛历尽了千万个世纪。

他的身影踏着金色的光芒缓缓而来，那一身正式的紫衣袍子越发显得他俊美无双，清贵绝伦。

墨发在身后随风扬起，宽大的袖袍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着，当他终于在我面前站定，那种久违的温暖涌上心尖，打破坚冰穿入心湖的感动油然而生。

艳如桃瓣的眸子波光流转，唇边依旧是熟悉的邪魅笑意，他张开双手轻轻拥抱着我，在我怀疑这一刻是不是幻觉的时候却迅速的放开了我，上前一步。

“臣弟叩见皇上，吾皇五岁。”

李晨轩微微抬手，道：“平身吧。”

“谢皇上。”李晨希站起身，在一地错落的光影中朝我看来，邪魅的笑意始终却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飘忽。

李晨轩此时朝我看来，满脸的笑意中带着苦涩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