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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持国》第7章 尔无我叛,我无强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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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中的人手不够,家老本来担心来不及收拾船只,马厩这些零碎的地方,不过墨翟的徒众进门之后没人闲着。问清了家老安排的住处,自己就去动手收拾了。墨翟自己也跟着弟子们一起收拾,又安排了人手去市集筹办粮食等必须的生活物资。还没到日中,两百多人便在庄里安顿了下来。

“先生当年对宋国可是有再造之恩的。怎么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中行业等墨翟闲了下来,便请他坐下来叙话。

“宋国两年前便生了变故,中行公还不知道?”墨翟听了中行业的话,反而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牢饭都已经吃了一年多了,没想到这消息连近在咫尺郑国都没传开。”

“额……我只听说宋国的国君薨去,新君和大臣稍微有些不对付,不过好像后来也和解了?”中行业有些惭愧地解释道,“郑宋两国关系向来不睦。宋国的事情传到郑国,往往都已经被添油加醋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因此我也不怎么去打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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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年晋楚的大战,中行公总是听说过的吧。这场大战和宋国的变故便有重大关系。”

墨翟叹了口气,将这两年宋国的事情娓娓道来。

去岁晋楚的大战,起因便是宋国国内的一场政变。宋国先代国君昭公用人不当,司城皇喜为了争权,杀了国君的宠臣太宰戴欢,宋昭公随后因此忧死。墨翟亦是被宋昭公启用的臣子,而并非皇喜的党羽,也因此被去官软禁。只是他在宋国人望太高,皇喜想着收买人心,倒是没把他也直接杀了。

继位的宋公田不甘心做皇喜的傀儡,借着出访楚国的机会,向楚王求援。楚王因此派兵筑城,打算护送宋公田回国。宋国是郑国的东邻,同样也是夹在晋楚两个大国之间的小国。皇喜见势不妙,赶紧倒向了晋国借来救兵,晋楚便因此拉开了战幕。

后来晋国打退了楚军,宋公田怕再回国会有性命之忧,只好留在了楚宋的边境上。皇喜刚逼死了一位国君,国内也是人心浮动,再杀一位恐怕也不是办法。他向宋公田保证既往不咎。楚国的干涉失败之后,宋公田在南方亦是无计可施,最后也只好乖乖地回国做傀儡。(1)

“皇喜为了控制朝政,用的人都是自己的亲信。前朝的臣子,就算不杀,自然也得流放到国外去了才安心。”墨翟说起这些磨难,神色如恒,倒也没有太沮丧的样子,可是一边中行业听着却觉得唏嘘不已。

“没想到先生你这样的人竟然会不容于宋国。唉……”

两人正说话间,墨翟派出去筹措粮食的弟子却早早回来了。

“你们回来得还真快。”墨翟有些诧异地问道,“为什么一脸苦相?粮食筹办得如何了?”

“新郑这粮价,我们在市集上看了一圈,实在是太贵了。而且不知为何,我们买得多,可是那些卖家非但不愿因此讲讲价钱,反而还直接不卖了,只推说没有余货。”那门徒看了看墨翟,又看了看中行业,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弟子在宋国没见过这么做买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生地不熟,没找对买粮的门路,所以特地回来请教中行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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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价的事情,倒不是墨翟弟子的错觉。西宫的正寝里,卿大夫们此时也在议论这件事情了。

管理新郑市集的褚师名叫罕雍,是罕欣的叔叔,说起这事情来,他也是一脸愁容:(2)

“最近新郑市集粮食不但价格高,而且一直供不应求。据我所知,两个月前粮价刚扬上去的时候,就有些投机的国人拿出自家平日储备的余粮打算捞一笔。上个月和晋人开了战端,粮食不但价格更高,而且家家抢购,供应也少了。有些投机之人没能及时抢到粮食,如今日日在市集上游荡打探,拿着钱却也买不到很多粮食。”

游律听他提起粮价,也附和道:“新郑粮贵,最近也常听家里人提起,最近似乎还愈演愈烈。这些投机之人也是可叹。”

“从去年收成,总的供给量还算正常。只是最近两个月以来,卖出的粮食比平常多了许多,一下子拉高了价格。”罕雍继续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得想点法子应对一下。”

“新郑粮价高,必定会吸引附近地区的商贩和农户拿出手中的余粮来新郑售卖。只是消息传得没有那么快。再等几日,粮价自然又会跌下来。”印衢冷冷地插了一句嘴,似乎对于罕雍的担忧倒是不以为然。

“请教司农,去年国中收成如何。”游律询问主管农事的官员。

“算不得大丰之年,但收成也还不错的。”

“既然收成不错,这事情对于乡间农户应该影响不大。”游律分析道,“别的城邑也没听说出了这样的事情,似乎只有新郑受了影响。这么看来过一阵子价格自然会被平抑下来。”

“要是往年,这倒确实不用太担心。只是如今和晋国开了战端,家家户户都会多留余粮。战事要是拖得太久,只怕不知何时才会拿到新郑来售卖。”褚师听了游律和印衢的话,眉头依旧不展。

听到这话,游律,印衢和罕欣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知道罕钦和晋军的密约,都是一脸放下心来的轻松神色。因此罕欣开口道:“晋军围了负黍邑一个月,也没能取得什么战果,已经是三鼓之后的疲兵了。国君和当国大人必能速战速决,这个事情便不用担心了。”

罕雍见侄子发了话,说得还斩钉截铁,便不再言语,坐了下来。

罕欣既然已经放下心来,正想继续商议别的事情,可是却又有人出了声。

“这事情未必简单,褚师大人可知道这些粮食被销往了何处?”

罕欣有些讶异地看着提出问题的人,竟是已经知道了密约内容的驷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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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声音,隐在屏风后面的公子萏又喜又惊,手中的软笔差点没掉在地上。

在朝议开始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熟悉朝中官员声音,书记的时候不免多有不便。此时陡然认出了一个声音,心中自然一喜。可是想到这是那个京邑来的驷彰,她又不免奇怪,为什么他此时会出现在都城的朝议上。

前日用餐时的失态之后,她对于驷彰这个名字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其实并不熟悉这个一直在外邑任官的大夫,却不知为何自己却似乎很与在意他共处的那一小段时光。

她后来想来想去,只能用自己从小就尊重那些认准了目标便全心投入的人来解释。就比如说她的孟兄,就算现在这个监国当得再没出息,回到了织室里的公子骀,自己依然还是佩服的。虽然不清楚这次驷彰回新郑的公务是什么,但他西宫前一身征尘的样子,以及太庙外筋疲力尽的瘫软,她都看在眼里,可能不免会有些心旌摇曳。

不知不觉想了许多,公子萏回过神来,发现笔下的字迹都乱了。而正寝中的气氛,在驷彰发言之后,不知为何也变得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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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货物出了市集,我便不知道去向了。市集里最多只留有交易人的记录。”罕雍答道。

“那进行交易的又是什么人?”

“售粮的自然大多是农户。有些是专门转卖粮食的商人,但也都是熟面孔。还有就是些投机的城中居民,各行各业的都有。不过这些人出手的粮食,数量倒是不多。至于买粮食的人,新郑城中居民有几万户,这就……”罕雍说道这里,不免面露难色。

“这件事只怕未必那么简单。”驷彰想了一下,说道,“褚师大人每日事务繁重,恐怕抽不开身。臣是一个外地的大夫,在京中除了参议朝政之外,暂时也没什么公务。请乞诸位大人允我查一查这个事情。”

印衢听到驷彰这个提议,立刻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这简直可以说是动摇国本的事情。他厉声说道:“驷大夫你可不要忘记,郑人先祖以商立国,世世代代都与商人盟誓,只要商人不做背叛国家之事,我们亦不应干涉他们行商。他们赚钱的门路,亦没必要让我们知晓。”

“有没有人做背叛国家之事,正需要查清楚才知道。毕竟国有戎事,万事应当慎重。”驷彰一副并不知道密约的样子,也没有让步的意思。“我既然不与商人争利,便并非违背祖先与商人盟誓的本意。”

“依在下看,执政大人说的不错。这粮价的波动倒不是大事,价钱有高低,买卖有损益,这是商人们自己的事情,公府断不应为此兴师动众。”为了缓和正寝中的气氛,罕欣开口调和道,“不过驷大夫问的问题,在下倒也是有些好奇。驷大夫不妨自己想办法去查查,不过不要调动新郑城公府中的吏人,免得惊扰了市集中的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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