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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三梦断南洋》第一章 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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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著名作家维克多·雨果曾说:“生活,就是面对现实微笑,就是越过障碍注视未来。”每个人的一生都不会一帆风顺,有的人在经历风雨之后一蹶不振,而有的人却像在石缝中生长着的小草,风雨不过是为它提供了历练和滋养的机会,使它变得更强壮、更顽强。是面对现实微笑,还是活在过去消沉,这是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问题。

三月的北京,春寒料峭,虽然立春已过,但依然寒气袭人。石志钢在新加坡上飞机时,只穿了一件衬衫和一条单裤,一走出飞机他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夹克衫穿在身上,然后随着人流大步流星地走向边防检查站。

过了边防检查站,石志钢紧紧地怀抱着装着张敏娜骨灰瓮的帆布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说着:终于到家了!他快步走去行李提取处,拿了一辆行李车,把怀中的帆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行李车上。放好了行李箱后,他推着行李车走到了入境大厅的出口处。

出口处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石志钢知道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来接他的,因为这次回国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推着行李车走到服务柜台,找了一个位于市区的酒店,然后坐出租车前往酒店。出租车在闹市区的街道穿行,他无心观赏发生了巨大变化的街景,心里想的是要尽快联系到小舅子张健民。

石志钢进了酒店房间,先把帆布包放在桌子上、行李箱放在桌边,然后拿起桌上的“入住须知”看了一下,马上坐到床头去打电话。他拨打了张健民的手机号码。

“喂?”张健民的声音。

“健民,你好!我是志钢。”石志钢的声音里透着紧张与不安。

“哎!姐夫!你的电话怎么是北京的号码啊?”张健民一听是石志钢,声音马上变得兴奋起来,声调也提高了。

“我在北京。”

“在北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啊?你现在在哪儿啊?”张健民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在酒店,刚下飞机。我回北京的事你先别告诉家里,有些事我想先跟你谈一谈。”石志钢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跟张健民说着话,他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他不知道张健民知道了张敏娜的事后会有什么反应。

“你在酒店?是出差吗?不告诉爸妈?为什么?我姐呢?跟你一块儿回来啦?”张健民先是疑惑,接着是担忧。

“你姐……也回来了。”石志钢迟疑了一下。

“我姐也在酒店?”张健民的语气显得更加疑惑。

“在。”

“那干嘛不回家啊?爸妈还有彤彤天天都盼着你们回来,眼睛都快盼瞎了。我现在就打电话,先让他们高兴高兴。”张健民的语气由疑惑转为了兴奋。

“健民,你先别打电话,听我的,千万别打。你能来酒店一趟吗?你姐……出了点事,你来了我全都告诉你。”石志钢很紧张,他很担心张健民告诉两位老人他和张敏娜回国了,之后又知道张敏娜已经不在了,大喜大悲之后,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住。

“我姐?出事儿?出什么事儿了?”张健民变得紧张起来。

“一句两句说不清,你来了再说。”

“好,我现在马上过去,告诉我你的酒店和房间号。”

石志钢跟张健民说了酒店和房间号。放下电话后他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想着该怎么把张敏娜过世的经过告诉张健民。

半个小时后,张健民出现在了石志钢酒店房间的门口。

一进门,张健民先叫了声“姐夫”,然后走进房间环顾四周,迫不及待地问:“我姐呢?”

石志钢把房间门关好,他让张健民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我姐怎么了?她人呢?”张健民着急地问。

“健民,你先冷静一下,你这么着急,我没法跟你说。”石志钢皱着眉头,一边安抚着张健民,一边想着该怎么开头。

张健民脱掉羽绒服,把羽绒服放在床上,坐回沙发上,说:“好,你说吧,我听着。”

石志钢说:“你姐去了新加坡以后,在家里先呆了两个月,后来可能觉得很闷,就找了一份在酒店洗衣房的工作。后来,因为表现好,调去了客房部做清洁工作,她的酒店还给她申请了工作准证。”

“嗯,挺好的。”张健民面露喜色,插了一句。

石志钢接着说:“是啊,一切看上去都不错。为了多挣点钱,你姐经常加班,有时还要做夜班。我的工作也很忙,也是经常加班。后来,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去了酒廊工作。”

“酒廊?”张健民皱着眉头问道。

“新加坡的酒廊有点像北京的卡拉ok歌厅,不同的是客人们可以喝酒聊天,酒廊里的工作人员靠卖酒和小费赚钱。”

“那她酒店的工作不做了?”

“我想开始的时候她可能只是在酒廊做兼职,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我始终以为她是在酒店加班,因为我们两个回家和去上班的时间碰不上,晚上我回家她已经睡了,早上她走我还没起,所以开始的时候我们靠写纸条沟通。后来,她说酒店加班要到凌晨两点,回家睡不了几个小时又得回酒店,所以就在酒店凑合几个小时,这样她很少回家。我的工作也是实在太忙了,也没起疑心。我想她应该是这个时候去酒廊工作的。”

“你是说我姐是故意瞒着你去酒廊上班的?”张健民有些疑惑。

石志钢点了点头。

“为什么呀?”

“新加坡的酒廊跟北京的歌厅不太一样,在那里工作的女孩为了卖酒穿着很性感,还要与各种人打交道。”

“****?”

“谈不上是****,人们只是在那里喝酒、聊天、唱歌。”

“后来呢?我姐怎么了?”张健民很着急,想快点知道张敏娜的消息。

“你姐……。”石志钢停顿了一下,他真不愿意把刚刚要愈合的伤疤再揭开。他用颤抖的声音接着说:“……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印尼的老板,后来跟他同居,还有了他的孩子。”

“什么?”张健民瞪大了眼睛,死盯着石志钢,眼中满是疑虑。

石志钢的眼圈儿红了。

张健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忽”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石志钢的衬衫衣领,咬牙切齿地问:“你把我姐怎么样了?”

石志钢含着泪水,双手抓着张健民的手,抬头对他说:“健民,你冷静点,我没把你姐怎么样,是她自己……。”

张健民还是死死地抓着石志钢的衣领,眼中好像要冒出火来,大声问着:“她怎么了?”

石志钢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她……跳楼了。”

张健民大喊了一声:“啊?”接着就跌坐在地上,他松开了抓着石志钢的手,然后边喊着“姐—”边大声哭泣。

石志钢泪流满面,他站起来一步一挪地走到桌子前,抱起装着张敏娜骨灰瓮的帆布包走到床边。他把帆布包放在张健民身后的床上,然后说:“健民,这是你姐。”说完他泪如雨下。

张健民停止了哭泣,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帆布包。他打开帆布包,看到里面有一个用黑布包着的圆圆的东西。他解开系着的黑布,一个白色的陶瓷罐子出现在眼前。他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罐子,然后把罐子抱在怀里,失声痛哭。他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姐啊,爸妈天天盼着你回来,你怎么能这么回国呢?你怎么这么傻啊!有事儿为什么不跟家里说?你让我怎么跟爸妈说啊!”

石志钢看张健民这个样子,想起和张敏娜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不禁也泪如泉涌。他走到张健民身边蹲下来,一只手臂搭在张健民的肩上,轻声说:“健民,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别太难过,我们还得好好活下去。”

张健民听石志钢这么一说,突然止住了哭泣,转过头,盯着石志钢,问:“我姐走到这一步不是一天两天,你就一点儿都没发觉?”

石志钢用力拉着张健民,说:“健民,你先起来,坐下来我跟你说。”

张健民站了起来,坐到沙发上,他虽然止住了哭泣,但眼泪还在流着。

石志钢说:“我刚才跟你说我一直以为你姐在酒店加班,所以根本没多想。直到有一次,我跟同事去她工作的酒廊庆祝同事的生日,才偶然看见她。当时你姐的样子简直让我不忍直视,浓妆艳抹,还露肩、露胸、露大腿,所以我……打了她。”

石志钢以为他这样说完,张健民又会很激动,说不定会打他,可是张健民却平静下来,已经不再流泪,认真地听他讲述。于是,他接着说:“那次是我见你姐生前最后一面,大概是去年的十月份。”

“那是半年以前。”张健民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对。那天晚上我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还打了人。第二天,我打电话去酒店找你姐,酒店的人说她请病假,我很担心,可是又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晚上我去酒廊找她,酒廊的人也说她请病假了。过了一天,我又打电话去酒店找你姐,她去上班了可是不接我的电话,也不给我回电话。晚上,我给酒廊打电话,酒廊的人说你姐辞职了。我回家后看到你姐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给我留了一张纸条,说要跟我分居,而且让我不要找她,她已经把酒店和酒廊的工作都辞了,也不让我把我们分居的事告诉家里。”

张健民看着石志钢问:“你应该去找找她。”

石志钢很无奈地说:“你说得对,我应该去找她。她去新加坡的时候拿的是亲属准证,是跟我的工作准证‘绑’在一起的,可是自从酒店给她申请了工作准证后,她的准证跟我就没关系了。她辞去了酒店的工作后,我不知道她是靠什么生存,在新加坡没有合法的准证就得回国,如果她没有准证又没有离开新加坡是犯法的,所以我不敢报警,也不敢去查她,如果查到她是非法逗留,她会被驱逐出境。你也知道,当初我和你姐出国的时候太高调,她根本不想回国。”

“她是不是这个时候跟那个印尼人同居的?”张健民问。

“对,我后来听警察说那个印尼人给你姐办了工作准证。”

“那也不用走绝路啊!而且还有了孩子。”

“我也是听警察说的,好像那个印尼人的公司倒闭了,然后他的人失踪了,你姐找不到他,工作准证又到期了,她住的屋子还被法院查封了,那天是她必须离境的日子。”石志钢想象着张敏娜在跳楼前痛苦挣扎的样子,心里非常难过,不由得眼圈又红了。

张健民现在全都清楚了,他看着石志钢,想着自己的姐姐背叛了姐夫去跟别的男人同居还有了孩子,而姐夫为了保护她,自己一个人承受了一切,也是很不容易。看到石志钢难过,他倒开始安慰起石志钢来:“姐夫,对不起,我刚才对你无礼了,请你原谅。我姐的离世不是你的错,是她不该背着你找别人,你也别太难过了。”

石志钢感激地看着张健民,说:“健民,谢谢你的理解。其实,有的时候我很自责,那天晚上我不该打你姐,而且我应该把她带走就好了。”

张健民说:“姐夫,换了我也会很生气,可能还会比你打得更厉害。不要再自责了,我们现在看看该做些什么吧。我姐留下什么话了吗?”

“有。”石志钢站起来,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张敏娜的遗书递给了张健民。

张健民看着遗书眼圈红了,他把遗书折好放进信封里还给石志钢,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说:“唉!爸妈这儿怎么办啊?”

石志钢想了一下,说:“你觉得先跟爸说行吗?”

张健民摇了摇头,说:“不行,爸这几年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高血压、心脏病,去年还抢救了一次,我怕他受不了。”

“那妈更不行了,妈要是倒下了,彤彤怎么办呐?”石志钢担心地说。

张健民又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看要不然这两天先找个墓地把我姐安葬了,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跟爸妈说。”

石志钢看着张健民感激地说:“这样也好,这事你就费心了。”

“应该的,跟我别客气。我觉得这事儿瞒不了太久,我姐老不给家里打电话,二老一定会起疑心的。”

“这个,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要不咱俩现在就找找墓地?”

“哎。”张健民应了一声,“我有个同事的父亲去年刚去世,他那儿可能有些墓地的资料,我先给他打个电话。”说完,他就开始打电话,他的同事答应明天把几个墓地的资料拿给他。

打完了电话,张健民问:“姐夫,你这次回来呆多长时间啊?有什么打算?”

石志钢回答:“我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北京这边的事要是办完了,我想回趟哈尔滨,去看看我母亲。”

张健民点点头,说:“嗯,好。那爸妈和彤彤这儿……?”他的话说了一半。

“我想这次我就不回家看爸妈了,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回去,他们一定会问起你姐。研究所大院儿我也没打算回去,我不想让任何熟人看到只是我一个人回来。”

“嗯,这样儿也好,省得碰到熟人再传话到爸妈那儿。”

石志钢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真的很想彤彤,很想见见她。”

张健民看着石志钢,他很理解此刻石志钢的心情,他也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对孩子的思念,全天下所有的父亲都是一样的。他迟疑了一下说:“要不然这样,彤彤现在上幼儿园,晚上五点妈会去幼儿园接彤彤,你可以躲在一边看看她。”

石志钢的眼中露出光彩,感激地看着张健民,说:“谢谢你,健民。”

张健民说:“等一下我带你去。你千万别出来,戴上口罩,别让别人看出来是你,那个院儿的好多孩子都在这个幼儿园。”

石志钢连连点头:“哎,哎。一会儿我就去买口罩和衣服。”

“买衣服干嘛?”张健民不解地问。

石志钢笑了一下,说:“新加坡是热带国家,我只穿了单衣回来。”

张健民看了看石志钢的衣服,说:“这怎么行?你哪儿都别去,我回家去拿衣服和口罩。”

“回家?妈不就知道了吗?”石志钢赶紧阻止张健民。

“我回我家拿我的衣服,咱俩身材差不多,我的衣服你应该都能穿。你在这儿等着啊,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张健民拿起床上的羽绒服边走边穿,石志钢跟在他身后,送他走出了房间门。

石志钢看着张健民的背影,心里非常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小舅子。

张健民走后,石志钢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就走到酒店外面,忍着刺骨的寒风找了一家面馆吃了一碗牛肉面,然后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回了酒店房间。

两个小时后,张健民拿着一个大纤维口袋回来了。他不止拿了羽绒服,还有秋衣秋裤、毛衣毛裤、帽子、围巾和口罩。他把衣服摊在床上,说:“姐夫,快换上吧,都是洗干净的。”

石志钢答应了一声,把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在身上,他立刻感觉到了心窝暖融融的,那是亲人的爱啊!

张健民看着石志钢,打量了一下说:“不错,正合适。”

石志钢说:“健民,真的太谢谢你了!我从哈尔滨回来,这些衣服再还给你。”

张健民痛快地应了一声:“行!”

石志钢和张健民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起身前往彤彤的幼儿园。

石志钢和张健民到幼儿园时,小朋友们还没有放学,很多家长已经站在幼儿园门口等候了。石志钢戴着口罩和围巾,头上还戴着一顶毛线织的帽子,只有两个眼睛露在外面,他看到了好几个研究所的旧同事来接孩子。为了不引人注意,石志钢和张健民远远地躲在离幼儿园门口二三十步远的一颗树后。

石志钢说:“健民,妈还没来,要不然你先把彤彤接出来,我跟彤彤说几句话?”

张健民坚决地说:“不行,彤彤鬼精鬼精的,你要是见了彤彤,她那张嘴不知道会跟妈说什么,这不就全完了。”

石志钢听张健民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只好忍着。

“这不是健民吗?来接彤彤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把石志钢和张健民吓了一跳,两人扭头一看是邻居孙大妈。石志钢跟孙大妈很熟悉,孙大妈是所里的老职工,她的儿子就在研究所里工作,她的儿媳妇跟张敏娜几乎是同时间怀孕的,张敏娜生了女儿,她儿媳妇生了个儿子。

石志钢认出孙大妈后赶紧转过身去。

张健民见是孙大妈赶紧迎上去,说:“大妈,您来接孙子啊?”

孙大妈笑着回答:“哎。”然后,她盯着石志钢的背影一直看。

张健民一边陪着孙大妈走向幼儿园门口,一边故意遮挡着她的视线。

孙大妈问:“那位是……?”

张健民打着马虎眼,说:“问路的,我也不认识。”

孙大妈狐疑地说:“我怎么看着那人的身材那么像你姐夫志钢啊?”

“像吗?”张健民回头看了看石志钢的背影,“是有点儿像啊,只是像而已,我姐夫在新加坡呢!”两个人说着已经到了幼儿园门口。

石志钢躲在树后紧张得出了一身汗,他正想转过身看看幼儿园是否放学了,只见岳母正快步向这边走来,他只好又把身子转了过去。

石志钢远远听到岳母在跟孙大妈打招呼:“老孙,你今天这么早啊?”又对张健民说:“健民,你怎么在这儿?”

张健民开着玩笑说:“我今天上班儿,突然特想彤彤,所以就来了。”

孙大妈也开了句玩笑:“哎呦,你看看这舅舅当的,上着班儿都想着自己的外甥女儿。”

岳母说:“别听他的,整天也没个正形儿。”

几个人正说着话,幼儿园放学了,石志钢躲在树后瞪大两眼看着从门里走出的小朋友。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走到了岳母身边大声叫着:“姥姥!”

石志钢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小女孩儿,皮肤很白,眼睛又圆又大,红红的小嘴唇,除了眼睛像石志钢,其他的地方像极了张敏娜。石志钢的眼中噙满泪水,这就是他和张敏娜的心肝宝贝彤彤。彤彤头上戴着一顶花色针织帽,帽子上有两个红色的毛线球,穿着红色的羽绒服、粉色的灯芯绒长裤,裤子上还有两只小白兔,脚上是一双粉红色的旅游鞋,看得出全家人都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着。

彤彤看到张健民,叫了声:“舅舅!”

岳母把彤彤背着的粉红色书包拿过去,自己背着。

张健民一把把彤彤抱了起来,边走边问:“彤彤,告诉舅舅今天你在班上表现怎么样?”

彤彤神采飞扬地说:“老师今天表扬我了,还给了我一个小红花呢!”

张健民故意放慢脚步,表情夸张地问:“是吗?为什么呀?”

彤彤小嘴儿口齿伶俐地说着:“今天老师教我们画画,牛牛和多多抢一只红色的彩色笔,牛牛咬多多,然后多多就哭了,我就把我的红色笔给多多了。”

这时,三人已经走到了石志钢的身边。张健民大声地说:“彤彤真是好孩子!改天舅舅请你吃麦当劳好不好?”

彤彤大声喊着:“好!我要吃有两片儿鱼肉的汉堡包。”

张健民笑着回答:“行!舅舅给你买四片儿的好不好?”

彤彤“咯咯咯”地笑着,三人渐渐走远了。躲在树后的石志钢泪流满面,自己的亲生骨肉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听着彤彤开心的笑声,他心如刀绞:可怜的孩子,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妈妈了。

第二天,张健民一早就来到了石志钢的房间,他拿来了一些墓地的资料。石志钢看了资料后,两个人就开始商量选地点,又打电话询问。忙了两天,看了几个地点后,他们最后选定了一处位于昌平的墓地。墓地坐落在半山腰,山脚下是一个村落,村落和山之间有一条小河经过,青山绿水,风景很不错。

由于时间仓促,墓碑还来不及做,张健民让墓地的工作人员打开覆盖墓坑的大理石,看着石志钢小心翼翼地把张敏娜的骨灰瓮放进了墓坑里,他又通知工作人员把墓坑的大理石封上。石志钢将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在了盖着墓坑的大理石上。就这样,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人们的送别,张敏娜静静地躺在了祖**亲的怀抱里,从此安息了。

石志钢和张健民伫立在张敏娜的墓坑前,心里虽然很难过,但是想到完成了张敏娜的心愿,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所以两个人的心情比两天前轻松了许多。两个人把墓坑旁边的杂草清理了一下,最后又看了一眼墓坑,开始向山下走去。

张健民边走边说:“姐夫,这里剩下的事儿你就放心吧,过两天我再给这儿的人打个电话,如果墓碑刻好了,我再过来看看。”

石志钢感激地看着张健民,说:“健民,这两天多亏有你跑前跑后,如果只是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张健民赶紧说:“跟我你还客气,这是我亲姐。”他看了看石志钢,问:“你什么时候去机场?”

石志钢说:“我还要去看一个朋友,然后才去机场,到机场以后我给你打电话。现在中午了,你先回家吧,好好休息休息,这两天累坏了。”

张健民这两天也确实是身心疲惫,一方面要承受着姐姐突然去世的打击,另一方面还要对家人装作若无其事,现在张敏娜已经入土为安,他的心也可以放松一下了。他跟石志钢分手后,坐出租车直接回了家。

石志钢看着张健民坐出租车离开后,从羽绒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钱包,钱包里有李昂家的地址,这是他从李昂给他写的那封信的信封上抄下来的。他看了看地址,伸手也叫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很快就把石志钢带到了一个家属住宅区,按照地址他找到了李昂的家。他敲了敲门。

“来了。”屋内传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接着有人来开门。

门打开后,石志钢看到一位中等身材、戴着眼镜、五十多岁的妇女站在门口。他猜想这位应该是李昂的母亲,就微笑着叫了一声:“阿姨。”然后他做了自我介绍,“您好,我是石志钢,从新加坡来的,原来跟李昂住在一起。”

中年妇女一听马上笑逐颜开,说道:“噢,石志钢,东北的,听李昂说起过。快进来!”

石志钢笑着走进了屋,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应该买点礼物过来,这两天一直忙着墓地的事,有点忙晕了。他深表歉意地说:“阿姨,真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事,这几天一直在忙,也没买什么过来,失礼了。”

“哎呀,买什么东西呀!家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你人能来就好了。”李昂母亲关上门,引领着石志钢走进客厅,边走边说着。她让石志钢坐在沙发上,转身去了厨房。

石志钢赶紧阻止着:“阿姨,别忙了,我坐一下就走。李昂呢?”

李昂母亲并不理会石志钢,她从厨房倒了一杯茶水,杯子放在一个小托盘上,她把托盘和茶杯一起递给石志钢。石志钢接过托盘和冒着热气的茶杯,立刻闻到了浓浓的茉莉花的味道。

李昂母亲坐到石志钢旁边的沙发上,说:“李昂不在北京。”

“不在北京?”石志钢一愣,他原以为这次回国能与李昂见上一面。

“他去了他姐那儿,现在在加拿大。”李昂母亲的表情略有歉意。

“噢,去了加拿大,也挺好的。他太太和孩子也一块去了吧?”石志钢很为李昂高兴,他觉得李昂去加拿大比去新加坡好,毕竟他姐在那儿,可以互相关照关照。

“孩子在北京,我在帮忙照看,他爱人……,他们离婚了。”李昂母亲有点难过。

“离婚了?”石志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洋洋他妈是外地的,工作又忙,孩子一直是我在照顾,所以他们俩个协议,孩子给了李昂。”李昂母亲平静地说。

“我听李昂说他们是大学同学?”石志钢有些不理解。

“是。洋洋妈妈生完孩子后变化挺大的,经常工作到很晚才回家,还老出差。李昂回来后,两个人经常吵架,分歧越来越大,没办法。”李昂母亲显得很无奈。

“可怜的是孩子。”石志钢很惋惜。

“是啊,我们做父母的劝说也没有用,将来的日子是要他们自己过。”

石志钢突然想起了王红卫,李昂的两个孩子怎么都是这样的结局?这是命吗?

李昂母亲见石志钢有点愣神,问道:“你刚才说你家里有点事?要紧吗?”

“没事,都解决了。”石志钢勉强笑了笑,又问:“李昂什么时候走的?”

“上个月刚走,过年前。他回来不久,两个人就办了离婚手续,他就让他姐从加拿大那边儿申请了签证,签证一下来他就走了。”

“那孩子将来怎么办啊?”

“李昂说他想去读研究生,现在正找学校呢!他姐现在怀孕了,我想到时候我带着洋洋一块儿过去。”

“这样也好,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石志钢羡慕地说着。他看了看手表说:“阿姨,我这次回国只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前两天一直忙家里的事情,我还得回趟哈尔滨去看看我妈,我现在得去机场了,下次有机会再来看您。”

“好,好,去看看你妈应该的,以后有机会去加拿大找李昂。”

“哎。”石志钢答应着。他跟李昂母亲拿了李昂在加拿大的地址和电话,也把自己新加坡公司的地址写给了李昂母亲,然后起身告辞了。

石志钢回到酒店,收拾了简单的行李,退了房间,然后直奔机场。

到了机场,石志钢到机票售卖处查询飞往哈尔滨的机票,刚好第二天早上五点有一趟去哈尔滨的航班还有位,他马上买了机票,然后给张健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他自己的行程。

石志钢在机场候机厅凑合了一个晚上,他基本上没怎么睡,想着回国后这几天发生的事,不由得由衷地感叹生活不易。人常说“人生如戏”,现实生活中的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不管生活是阳光明媚,还是狂风暴雨,人们都是要一天一天地度过。有人说,人生只有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昨天已经过去,不管昨天发生了什么事,都已无法改变,总是沉湎于昨天,与虚度光阴无异;明天还没有到来,谁也不知道意外会在何时发生,生活在幻想中的人将一事无成;只有今天是最现实的,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努力把握好今天,只有过好现在的每一天,明天才会有希望。

石志钢在哈尔滨呆了八天,他的到来给李秀英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他本打算把张敏娜的事告诉母亲,但看着母亲开心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母亲一再追问张敏娜和彤彤的事情,说以为他们会一家人一起回来。石志钢打着马虎眼说张敏娜也是只回来两个星期,她也得陪她的父母,他一个人带着彤彤张敏娜又不放心,所以只好一个人回来。他答应母亲,等新加坡那边安顿好了,会接她去新加坡住一段时间,李秀英一听高兴得合不拢嘴。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八天很快就过去了,石志钢又将踏上归途,看着母亲已经花白的头发,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把母亲和彤彤接到自己的身边。已近花甲的李秀英亲手为儿子准备着包裹,包裹里装满了东北的特产。

三月的哈尔滨还是冰天雪地,石志钢坚持自己一个人去机场,他拿着母亲准备的包裹坐上了出租车,从车内频频向母亲挥手告别,眼中再次噙满泪水,他不知道这一别何时能与母亲再相见。

李秀英站在寒风中目送着儿子坐的出租车渐渐远去,不由得潸然泪下。

石志钢到哈尔滨机场后先给张健民打了个电话,让他去趟首都机场,因为他在首都机场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转飞机。

到了首都机场,石志钢快步走到大厅出口处,他一眼就看见了张健民正焦急地站在出口处等待。他们互相打了声招呼,一起走到休息区。

张健民边走边问:“你的母亲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我走的时候有点舍不得。”石志钢回答。

“年纪大了都这样。我姐的事你跟她老人家说了吗?”张健民追问了一句。

“没说,我看她挺高兴的,不忍心让她伤心。”石志钢接着又说:“健民,我没时间给你说话,这些都是东北的特产,你拿去。”说着就把母亲准备的包裹递给了张健民。

张健民说:“你拿去新加坡吧?”

“不用,在新加坡没时间吃。”石志钢边说边脱羽绒服,然后脱毛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说完他疾步走去卫生间。

不一会儿,石志钢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把手中的秋裤、毛裤递给张健民,说:“没时间洗,你自己回家洗吧。”

“你可以穿着去新加坡,别感冒了。”张健民担心地说着。

“不用,新加坡是夏天,三十多度,这条牛仔裤够厚。放心,我的抵抗力没问题。”石志钢把所有的衣服、帽子、围巾都放在椅子上,快速地说:“健民,你自己把衣服收一下,我得进去了,还得办出境手续。”

张健民答应着:“别管了,快走吧。”

石志钢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国际出境的入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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